第二壹章

換洗過後，兩個人親親熱熱地摟在壹起，芙蓉帳中，喁喁細語。

墨顏對沈煙清的事好奇得緊，壹直纏著蘇慕情問個沒完，蘇慕情揉捏著他的臉蛋，笑道：“他是前任兵部尚書親手養大的，六年前景帝即位，楚尚書棄官而去，他也便離開京城，南下途中認識了我，跟著我壹同來了揚州。”

墨顏“哦”了壹聲，側過身壹手支腮，又問：“那個宋平是不是想害他？”

“或許吧。”蘇慕情點了點頭，將他攬在身側，道，“別瞎操心了，妳幫不上忙。”

“誰說的？”墨顏不服氣地哼了壹聲，皺皺鼻子，拱拱蘇慕情的肩頭，很快倦意襲來，他絮絮叨叨地囈語了幾句，沈沈睡去。



南宮凝前日啟程前往並州，府裏清寂了不少，宋平幾乎天天來約沈煙清出去，各種追求手段紛紛出籠，纏得沈煙清頭大如鬥，還得耐著性子虛以委蛇，真是煩不勝煩。

好不容易覷了個空，沈煙清甩掉暗中盯梢他的人，壹人悄悄來到秦水衣的水依樓。

小樓婷婷立於水，像它的主人壹樣柔雅清幽，沈煙清躺在透出縷縷清香的軟榻上，品著波斯商人帶來的葡萄美酒，雙眼幾乎瞇在了壹起。

“辛苦妳了。”秦水衣軟綿綿的聲音催人欲睡，壹雙柔荑輕巧地按捏著他的肩膀，窗邊的小銅爐裏燃著鎮定安神的熏香，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他沒來找過妳吧？”沈煙清半閉著眼，壹手垂在身側，好像要睡著了，秦水衣噗嗤壹聲笑了，道：“這幾日他不是壹直纏著妳麽？哪分得出時間來找我？”

沈煙清暗暗叫苦，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他撐起頭，沈吟道：“或許，他並不知道妳的身份？”

秦水衣點點頭，嗔道：“十幾年交情了，同在揚州，我卻幾個月也見不著妳壹面，誰能想到我們的關系？”

沈煙清拍拍她粉嘟嘟的臉蛋，笑道：“是啊，休說別人，就連楚大哥，若看到當年那個頑皮兇悍的管事丫頭出落得這般嬌柔可人，只怕也是不敢相認的。”

秦水衣不著痕跡地在他後頸狠掐了壹把，沈煙清識趣地閉上嘴巴，知道自己後頸上必然青淤了。

他們都是自幼跟著那個人的，十幾年青梅竹馬，情同姊弟，後來尚書府家破人散，秦水衣也流落到揚州，拋頭露面做起了賣唱的營生，所幸有槐葉樓暗中庇護，才沒人敢為難她壹個弱女子。

沈煙清曾數次勸說她換個營生，畢竟壹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在風塵中打滾總是不適宜，但秦水衣不肯，至於原因，她不說，沈煙清也知道——他們，誰也沒有放棄尋找那個人的下落。

無論坊間的傳言多麽不堪，楚大人對他們的養育之恩，師徒之義，萬死難以報其壹。

“既然他不認得妳，妳自己小心些，不要惹火燒身。”沈煙清不放心地低聲叮囑，秦水衣點點頭，蛾眉輕顰，若有所思道：“我覺得那宋平，或許不止是尋仇那麽簡單……他看妳的眼神……”活像要把人剝光了生吞下去壹樣。

沈煙清的頭又開始疼，低咒了壹聲，感覺到秦水衣纖細微涼的手指揉上額角，才稍稍好受了些。



離開水依樓時天已有些薄暮，回到府裏，看見墨顏在後院湖畔，正捧著壹把谷粒餵鳥。說來稀奇，那些向來怕人的雀鳥竟都停在墨顏肩頭膝上，爭食鳴叫，親熱萬分，沈煙清立在拱門處，不禁看得呆了。

“沈大哥！”墨顏朝他招招手，又轉過頭對肩上那只喜鵲說了句什麽，只見那喜鵲啄啄羽毛，振翅飛起，直接停到他的肩上，與他大眼瞪小眼。

沈煙清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站了片刻，他試著伸出手指輕觸那只喜鵲的尖喙，那鳥兒竟也不怕他，在他手指上不輕不重地啄了幾下，逗得他笑出聲來，道：“墨顏，好大的本事！”

墨顏笑嘻嘻地灑掉谷粒，跑到他面前，接過那只啄個沒完的喜鵲，道：“他們是我在山上的朋友。”

沈煙清深吸了口氣，看著墨顏與百鳥嬉戲玩耍的樣子，暗暗做了決定——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沒有權利因壹己恩怨連累到身邊的人，沒有資格為貪求片刻安寧而置大局於不顧，更沒有勇氣，去破壞如此和諧美好的畫面。

有道難行，不如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