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壹章 亡命天涯

　　電梯裏，方楠的表情很憂慮，兩只手，手指始終緊緊的絞在壹起，我面色冷淡，靜靜的看著電梯墻壁上的鏡子。
　　“方楠。”我忽然開口：“我能求妳壹件事情麽？”
　　電梯到了樓層，我把她拉了出來，然後兩人就這麽站在門口墻角。
　　“……什麽？”
　　我看著這個女人的眼睛，遲疑了壹下，換了壹個略微冷淡點的口吻：“我不怕死。”
　　“什麽意思？”方楠壹下眼神裏露出幾分恐慌。
　　“我說，我不怕死。”我嘴角扯出壹絲嘲弄的笑容：“或許我沒有和妳說過我從前的事情，可是我並不怕死……但是我現在有另外的事情，是讓我很擔憂的……妳能幫助我麽？”
　　方楠看樣子都快哭出來了，我趕緊伸手捧住她的臉龐，低聲道：“算我對妳的壹個請求，好麽？”
　　“……妳說吧。”她的語氣更像是在囈語。
　　我點點頭，長出了口氣，指著不遠的家門：“我會立刻帶著倪朵朵離開，暫時找地方躲避……可是，我想求妳幫我照顧顏迪……照顧我的女朋友，可以麽？”
　　不等方楠說話，我已經壓低了聲音飛快道：“事情是我惹出來的……那些人找的是我——我肯定是要跑的，可是不能帶著她！她不應該被牽扯進這件事情裏來……如果她跟著我跑了，反而會危險得多……所以我求妳，能不能幫我關照她？”我嘆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她是個很可憐的女孩……不應該跟著我去過那種膽戰心驚的日子……妳……能幫我麽？”
　　方楠哭了，她掩面道：“妳想幹什麽！”
　　我勉強笑了笑：“不幹什麽……可是我現在要跑路……這是跑路！不是旅遊！我不能帶著她壹起跑！這樣不但我更危險，她也更危險。她沒遇到過這種事情，也不應該經歷這種事情。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現在這火還沒有燒到她的身上，甚至都沒什麽人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可如果她跟著我壹起跑了，對她來說反而就危險了！”我語氣裏帶著哀求的味道了：“方楠，我求妳了，行麽？”
　　“陳陽……我不會讓妳有事的！我不會讓他們碰妳的！”方楠咬牙。
　　我搖頭，盯著她的眼睛，語氣凝重：“這事情不是妳能插手的……剛才倉玉說的很有道理，妳沒法幫我，我也不想給妳帶來那麽大的麻煩，所以我只求妳能幫我照顧好顏迪，等這陣風過去了，她安全了為止……妳能答應我麽？”
　　“那……”方楠忽然掙脫我的手，歇斯底裏壹般尖叫了壹聲：“那妳呢！妳呢！妳又要跑到哪裏去！妳準備離開到哪裏去？以後都不回來了麽？”
　　我飛快的貼了上去，壹手捂住她的嘴巴，盯著方楠的眼睛。這個女人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驚慌的流淚，臉上表情帶著未知的恐慌，雙手不由自主的死死抓住我的手臂，身子隱隱發抖。
　　“別大聲叫。”我柔聲道：“妳別激動……別激動好麽？我只是離開壹陣子……暫時躲起來，會有辦法的……會有的。”頓了壹下，我湊過去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保證！”
　　隨後我把頭後仰壹點，拉開和方楠眼神之間的距離，再次問道：“我就這麽壹個請求……妳能答應我麽？”
　　“……”方楠看著我，沒說話，艱難的點了點頭。
　　……
　　五分鐘之後，我和方楠壹起走進家門。方楠已經把臉上的淚水抹去，雖然眼睛還有些紅腫，眼神很疲憊憔悴，但是已經稍微鎮定了壹些。我進門之後就看見顏迪手裏捧著壹杯水，好像在沖什麽感冒沖劑之類的。
　　看見我進來，又看見我身後的方楠，顏迪明顯楞住了。我沒解釋，直接走過去，把她手裏的杯子拿過來放在桌上，語氣嚴肅：“顏迪，現在妳立刻進去收拾東西！把妳所有的東西全部帶走……照片，證件，壹切能會留下線索的東西，全部帶走！現在，要快！把倪朵朵叫起來，我給她五分鐘時間穿衣服！”
　　“發生了什麽……”顏迪還沒問完，我已經打斷了她：“先去照我說的做，有時間的時候我再和妳解釋！我們必須立刻搬家，馬上！”
　　顏迪帶著壹臉的疑惑和茫然被我推進了房間，我又加了壹句：“現在時間緊迫，要快！”
　　我讓方楠在外面等會兒，自己走進房間去收拾我的東西。
　　相對於女人，我自己則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收拾。我甚至只拿了壹個小的可以貼身綁在腰上的包，從抽屜裏翻出了我所有的證件，還有銀行卡……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個測量器，我也小心翼翼的放進了包裏。
　　猶豫了壹下，甚至連衣服都沒有帶幾件，隨手拿了壹個大壹點的包塞了幾條內褲，又拿了件外套塞進去，就轉身出了房間。
　　隔壁房間裏，倪朵朵原本已經睡下了……這個女孩今天遭受了太多的驚嚇，早已經身心疲憊，又淋了冷水，有些著涼，剛才已經上床了，現在被驚醒了起來，立刻就沖出來找我。我看著站在我面前，壹臉驚慌，穿著睡衣的倪朵朵……那睡衣明顯是顏迪的。
　　“發生什麽事情了？陳陽……”倪朵朵壹臉驚恐。
　　“我們要離開這裏。”我壹臉平靜：“妳趕緊去穿衣服。”
　　“為什麽？”此刻的倪朵朵終於露出了和她實際年紀相符合的反應——慌亂，無助。
　　我只是看了她壹眼，沒說話。
　　倪朵朵立刻會意：“是他們……他們找來了？”
　　我忍著心中的焦躁，依然沈聲道：“我現在沒時間解釋，妳先去穿衣服，有什麽話我們路上說。”
　　家裏立刻亂成了壹團。我想了想，走到廚房裏從臺子上挑選了壹把帶鋸齒的水果刀，拿在手裏掂量了壹下，又比劃了兩下，用拇指在刀刃上稍微撥了撥，感覺了壹下鋒利程度，然後壹言不發，默默的把它塞進腰間的包裏。
　　方楠就在客廳裏看著我拿到比劃的動作。她的臉上有些驚疑不定，似乎想說什麽，但又沒敢開口。
　　我從廚房走出來，看了她壹眼，淡淡笑了笑：“只是以防萬壹，但願用不上。”
　　很快的，倪朵朵哭哭啼啼的從房間裏出來了，穿好了衣服，手裏提著今晚不久前剛從她自己的家裏帶過來的那個包……
　　這個女孩，眼神裏現在充滿了悔意……我能很清晰的讀懂她現在目光裏的含義。
　　我還是沒和她說話，只是走過她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進房間去看顏迪。
　　顏迪的動作很快，在我的指使下，衣櫃裏所有的衣服都搬了出來，隨意扔進了壹口大箱子。
　　沒時間疊衣服了，就只能硬塞。我又挨個檢查抽屜，確定沒有留下什麽證件，或者照片之類的東西。
　　因為我必須確保顏迪的身份是“隱形”的。
　　我必須確保當他們追查到我這裏的時候，不會在我家裏找出任何會聯系到顏迪的線索……
　　當然，我可以想象，當他們找到我的住址之後，壹定能從周圍，還有物業那裏得到壹些信息：比如我居住的這個房子裏，是有女性的。他們也能知道我是有女朋友的。
　　但是，他們不會查到我的女朋友是誰！不會知道顏迪的身份！那樣或許顏迪就安全了！
　　我翻了壹遍抽屜，沒發現有什麽遺漏的。
　　其實，今晚我最大的漏洞，就是在倪朵朵的那支電話上！
　　可以說，假如沒有那個電話，他們甚至未必能很快找到我！就算倪朵朵沒有把手機遺失在那個地方，他們也能通過倪朵朵的身份確認，然後查倪朵朵的手機號碼通話清單，很開就能找到我！
　　就算我在進出那個小區的時候被人看見過我的相貌，就算倪朵朵的同學知道我這麽壹個人……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我的姓名，不知道我的資料！
　　如果僅僅知道我的相貌，他們是很難找到我的……畢竟他們不是警察，不可能遍地的撒通緝令吧！而倪朵朵的同學，最多知道倪朵朵有我這麽壹個朋友，卻也不知道我的具體姓名，電話，地址等等資料。那兩個小妞最多描述壹下我的相貌而已。
　　光知道相貌，很難找到人！
　　所以我現在的目的很明確：我無法對即將來這裏追查我的人隱瞞我有女朋友的事實，但是至少，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女朋友是顏迪！
　　我也想過他們可以查我的手機通話清單……不過此刻我忽然很慶幸壹件事情！
　　我反而並不擔心他們查我的電話清單，因為我很少和顏迪通電話……甚至連阿澤他們，也很少和我通話……我之前在夜總會的工作關系，我的通話記錄至少有幾百個號碼！要麽就是壹些媽咪，要麽就是壹些歡場客戶！他們是查不出來的！
　　顏迪和我在壹起的時候，我已經脫離了夜總會，我身邊的人，知道顏迪身份的，除了阿澤那幾個死黨，就只有方楠了。其他人，都不知道顏迪的存在。
　　所以目前看來，她還是安全的。她沒有在任何地方留下身份線索！
　　二十分鐘之後，顏迪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她看了看時鐘，然後有些憂慮：“阿眉還沒回來。”
　　“打她電話。”我立刻道：“她的東西妳也壹起收拾好了麽？”
　　“嗯，我都收拾好了。”顏迪猶豫了壹下：“其實……下午妳和她吵了壹場，她晚上已經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收拾好了，已經做好的搬走的準備。”
　　我苦笑笑，沒說話。和我現在遇到的這個麻煩相比，下午的那場矛盾，幾乎就不算什麽了。
　　“下去等她！”我心裏有些焦急，阿眉這麽晚，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我們壹男三女出門下樓，我走之前甚至連大門都懶得鎖了。只是看了壹眼身後的家門，忽然生出幾分傷感來。
　　……家！
　　已經有壹個多月了，我真的把這裏當成了“家”！
　　至少每天回來，我知道晚上會有人給我留著門，會開著客廳的燈，會在微波爐裏放著壹些飯菜……雖然我很少會熱來吃。早上會有熱騰騰的早餐，晚上飯桌前會有歡笑，而不再是我壹個人冷冷清清的吃外賣。周日的時候，陽臺上會掛著洗過的衣服，洗手間裏放著三支顏色各異的牙刷……
　　現在，我又要遠離這樣的生活了吧……
　　忍不住苦笑了壹下，趁著電梯門合上的最後壹瞬間，我深深的看了家門壹眼。
　　旁邊的倪朵朵面含愧疚，似乎不敢擡頭看我。
　　可是說老實話，我已經沒有心思去責怪這個女孩了。
　　她其實只是壹個小孩子而已。
　　顏迪壹直不停的撥阿眉的手機，終於在走出電梯的時候，電話接通了。她興奮異常，對著電話裏說了兩句，然後看著我松了口氣：“找到她了，她就在公司附近的壹家燒烤店裏。”
　　我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等大家走出了大樓。
　　方楠的車停在樓房後面，我讓顏迪上了方楠的汽車，顏迪立刻意識到了什麽，她默默的盯著我看了會兒，聲音有些嘶啞：“妳不和我們壹起走？”
　　我故作輕松的笑了笑：“妳先和方楠走，我會來找妳們的。”
　　顏迪臉色變了變，身子晃了壹下：“妳……妳去哪裏？”
　　我搖搖頭：“別亂想了，我很快就來找妳，妳先和方楠回去……記得先去接阿眉。等接到阿眉之後，妳們兩個人都跟方楠回家……”我走過去抱了她壹下：“這幾天妳先請假，別去上班……或者，幹脆換壹份工作吧。”
　　我又從包裏摸出壹張手機電話卡來拆開。
　　這是我自己備存的壹張匿名電話卡。是從黑市上買回來的。
　　這種匿名電話卡最安全，因為黑市上買回來的時候，鬼知道這卡是用什麽名字登記的……反正裏面就只有初始的壹百元話費。
　　這種匿名的電話卡，壹般來說，是道上混的人必備的用品之壹……我雖然已經退出道上很久了，但是習慣性的，身邊也會備用壹些這些方面的東西。
　　我把這張卡拆開之後，從顏迪的口袋裏掏出她的手機，把裏面的電話卡換掉，然後又拿出壹張新的匿名SIM卡，也換掉了我自己的手機卡，在顏迪面前晃了晃：“現在開始，我們聯系用新的號碼！這兩個號碼是我自己備用的，黑市上買回來的，登記姓名誰也不知道，查不到的。我原來的號碼，妳不用打了。明白了麽？”
　　顏迪身子在顫抖，死死咬著嘴唇看著我，眼眶裏淚水轉來轉去，卻壹個字也不說出來……
　　其實我很了解顏迪的性格……她這會兒不說話，才更讓她傷心！
　　她這樣的女孩，不會說什麽“妳到哪裏我就跟著妳”或者“我死也不離開妳”這種屁話和廢話。
　　有的人說的比做得漂亮，有的人做的比說的漂亮！
　　顏迪是後者。
　　其實顏迪看似個傻姑娘，可心裏卻什麽都明白。現在這種情況，雖然我沒有多說，但是她已經很清楚這是壹個跑路的架勢了。
　　她甚至很清楚，我不可能帶著她。因為帶著她壹起走，不但她危險，對我也更危險！
　　她就這麽死死咬著嘴唇，嘴角甚至沁出了壹絲鮮血！
　　“拜托妳了。”這句話我是對方楠說的。方楠面如死灰，好像眼神不敢看我壹樣。不過她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用力把方楠推進了車裏，顏迪不用我推，自己乖乖的上了車，但是壹雙眼睛始終死死盯著我，好像要把我印在眼睛裏壹樣。
　　“答應我，妳會回來找我的！”她嘴唇輕輕動了幾下，蹦出這麽壹句話。
　　我壹咬牙：“我答應妳！”
　　然後我對著方楠叫道：“開車！快開車！”
　　看著汽車尾燈閃爍，遠去。我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倪朵朵。這個小女孩還在抹眼淚，我心中有些氣悶，但還是用力在她臉上抹了壹把，然後重重把她肩膀壹摟，嘴角扯出壹個勉強的微笑：“好了，現在該我們兩人亡命天涯了！”
　　“對不起……對不起陳陽……”倪朵朵放聲大哭。
　　我冷冷看著她，咬牙道：“行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老實說我心裏真的很憤怒……我甚至對眼前這個女孩都產生了壹股厭惡的感覺。
　　是！我知道，她只是年少無知，而且我答應了歡哥，我有義務照顧她！
　　可是，就因為她的年少無知，我陷入了壹個大麻煩！現在還放棄了溫暖的家，遠離了可愛的女朋友，放棄了平靜的生活，三更半夜像壹條狗壹樣倉惶逃竄！！
　　“朵朵，別哭了，現在也別說什麽。”我拉著她走到路邊，壹面攔出租車，壹面淡淡道：“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所以妳別說什麽……我真的不想對妳發火！讓我安靜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