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壹章 修羅道

　　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驚心動魄地看著周圍這血腥而殘忍的戰場。
　　頭上是不見天日的暗，遠遠近近騰起火光，在我的周圍，有成千上萬的身影，有人類，有妖族，有的飛在空中，有的爬在地上，他們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互相殺戮，彼此血拼，鮮血在火光的映射下，散出玫麗的光澤。
　　如果可以選擇，我真的希望看到的這些全都是幻象，但我知道這不是，周圍的壹切都太過真實，真實得讓我無法把它當作夢境。
　　這裏甚至不是三奇入墓穴。
　　進入甲奇入墓穴後，我開始往下掉，底下是尖刺密布的陷阱，既沒有翅膀，也沒有帶上小白的我原本只能等死。
　　然而天旋地轉之後，我卻來到了這片有如人間地獄的戰場。
　　這種情況，就跟我在鳳凰城外被那個夜叉族少女追殺，落進深淵後，卻進入了冥渡岸邊時的情景極其相似。
　　有人拿著鋒利的砍刀向我殺來，我身子壹閃，壹劍砍掉他持刀的手。他竟然還敢沖上來，朝我張口就咬。我將他踹翻在地，用分水劍指著他的咽喉：“這裏是什麽地方？”
　　他卻用另壹只手拿起地上的兵器，朝我的腳砍來。
　　劍光壹閃，我將他僅剩的這只手也砍斷。
　　“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又驚又怒。
　　身後傳來淒涼的女孩聲音：“這裏是修羅道……天人所設、六道輪回裏的修羅道……”
　　我回過頭去，看到在壹座屍山的陰影處，蜷縮著壹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她的樣子異常的害怕和驚惶，她的翅膀抖得厲害，像是在壓制著內心深處的恐懼，她的眼睛滿是悲哀，像是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她的頭發極是淩亂，但她的那張臉，卻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地上那人明明雙手俱斷，卻還在蠕動著，向我咬來。我用腳壹踢，將他踢得拋向遠處。
　　放眼看去，除了這個少女，周圍所有人的臉上全都帶著充滿殺氣的扭曲和癲狂，鮮血飛濺，慘叫連連，這裏簡直就像是魔鬼用來嬉戲的戰場。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殺來殺去？”我喃喃地問。
　　“因為，只有殺滿壹百個人，才有機會離開這裏，”少女低聲說著，“天人只需要強壯有力的人去做他們的奴仆，他們不需要弱者。要麽死在這裏，要麽殺滿壹百個人……沒有別的選擇。”
　　天人？那是什麽？我問：“那妳呢？妳為什麽沒有跟他們壹樣？”
　　“我不想殺人，”少女捂臉痛哭，“為什麽我會在這裏？為什麽我總是會碰到這樣的事？為什麽……為什麽……”
　　她擡起頭來，用滿是淚水的臉看著我：“妳殺了我好不好？反正、反正妳已經殺過我壹次，妳再殺我壹次好不好？”
　　我看著她那似曾相識的臉，緩緩地問：“我們以前……見過面？”
　　她站了起來，用纖弱的雙手輕輕地解開她的衣裳，在她的雙乳之間，有壹道劍痕……曾經有壹支劍，當胸刺入了她的身體。
　　那支劍的主人……就是我！
　　依稀間，我想起有人對我說過的話：“我並不指望妳會因為殺了她而感到內疚，但我至少希望，妳能夠記住她的名字……她叫做伊露！”
　　她，就是木藏子六大弟子中的……山隱子！
　　那個我原本以為自己已將她殺死在石壁裏的女孩。
　　殺戮很快就漫延過來，將我也卷了進去，雖然我連殺了幾人，背上卻也中了壹刀。忙亂中回頭看去，發現伊露已不知去了哪裏。我想起她有隱藏在石壁中的本事，於是猜想她必定是躲了起來。
　　瘋狂的人實在太多，讓我覺得或許自己才是有問題的那壹個。我不想讓自己陷入這種毫無意義的撕殺，於是在亂戰中裝作被劍刺中，倒了下去。
　　刺了我壹劍的那個家夥，興奮地喊出“第壹百個”，然後就被人削掉了腦袋，頭顱落在我面前時，眼睛仍然睜得極大，像是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我看到周圍不時有人消失，有的人死去，有的人帶著滿身的血腥，被壹道強光攝了去。看來伊露說的並沒有錯，當有人殺滿壹百個人時，就會有壹道強光出現，將他接走。只是被接走的人又會送到哪裏，我卻壹無所知。
　　隨著壹些人的消失，和無數人的死去，周圍的活人越來越少，只余下滿地的屍體。
　　最終，周圍變得壹片死寂，看著那血流成河的可怖場面，我覺得就算是地獄也不過如此。如果不是背上刀傷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我真的懷疑這只是壹個可怕的噩夢。
　　我低聲問：“伊露……妳還在嗎？”
　　少女現出身來。我強忍著傷口的痛楚，把自己的身體拖到她的旁邊，我問：“妳剛才說這裏是修羅道，那修羅道又是在哪裏？是不是在狄山？”
　　“狄山？”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狄山在哪裏。修羅道並不是在人間，而是在……天上！”
　　天上？我越聽越糊塗。
　　明明我剛才還是在狄山的三奇入墓穴裏，為什麽突然之間就會來到“天上”？
　　冷幽幽是不是也在這裏？
　　漆黑的天空中突然飄下花香，伊露低聲說：“天人來了。”
　　我擡頭看去，發現天空中出現了壹些人，有男有女，但不同的是，這些人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無壹例外地長著翅膀……這還是我第壹次看到長翅膀的男人。
　　他們手提花籃，撒下花瓣，凡是被花瓣觸到的屍體都會消失。我問：“他們在做什麽？”
　　伊露小聲地說：“他們是在為下壹次的血戰做準備。”
　　“會有另外壹批人被送到這裏？”我心底生寒，“他們也要像剛才那些人壹樣互相殺戮，只有殺滿壹百個人才能離開？”
　　“嗯。”
　　這……到底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
　　那些天人撒花撒得並不細心，感覺就像是在例行公事，在他們從我頭上飛過時，我倒在屍體間壹動不動。身邊的大多數屍體開始消失，卻也有不少沒有被花瓣撒到。
　　天人離去後，又出現了壹個老人，推著壹輛木車慢慢地走在這片血腥之地，他把那些沒有消失的屍體壹個個往車上扔，奇怪的是，那車明明不大，那些屍體卻像是怎麽也裝不滿。
　　伊露告訴我，那個老人是收屍人。
　　我問：“如果他看到我們還活著，會怎麽樣？”
　　“可能會跟我們聊聊天，但不會做別的什麽，”伊露說，“反正，這壹次沒死，還有下壹次，下壹次沒死，還有再下壹次，修羅道裏的殺戮永遠沒有盡頭，也沒有人能夠真正的逃開。就算是那些殺滿人數的，也只不過是從壹個地獄，進入下壹個地獄罷了。”
　　收屍的老人推著車走了過來。伊露道：“符爺爺！”
　　老人呵呵笑道：“妳還在這裏啊？像妳這樣的孩子，老朽以前還真是從來沒有見過，經過十幾次的血戰了，既沒有死在別人手中，也沒有靠殺人離開這裏。”
　　說完，老人轉過頭來，與我對視了壹眼。
　　然後，我與他壹同怔住。
　　這個老人我認得。
　　而他顯然也記得我。
　　他就是在白鹿學院裏，說“這個世上並沒有麒麟”，又告訴我“這個世上雖然沒有麒麟，卻有騏麟和麒靈”的那個掃地老人。老人失聲道：“妳怎麽會在這裏？”
　　比起我的驚訝，看到我出現在這裏的他顯得更加震驚。
　　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原本應該在狄山的三奇入墓穴裏，然後出了點意外，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到這裏來了。”
　　“三奇入墓穴？三奇入墓穴！”老人喃喃道，“確實，當年如意派的開山祖師為了建造三奇入墓穴中的甲奇入墓，從修羅道裏汲取了不少死氣，在甲奇入墓穴與這裏之間，很可能存在著壹條細小的空間裂縫。但會從那點空間裂縫來到這裏的可能性，只怕比走在光天化日下被雷劈中的機率還要小。”
　　我再次苦笑……這麽小的機率，居然會被我撞到？我覺得我可以去買彩票了。
　　“妳要馬上離開這裏，”老人看上去非常緊張，“對現在的妳來說，來這種地方，還太早了。如果被天人發現妳，我們所有的指望都沒了……妳必須要馬上離開！”
　　伊露怔怔地道：“符爺爺，妳不是說除了殺人，根本沒辦法離開這裏的麽？”
　　老人卻沒有理她，事實上，他的形象正在不自覺地改變，從剛才的佝僂和和藹，突然變得高大和偉岸。換句話說，他剛才的樣子全是裝出來的，也不知道是裝給我們看，還是裝給那些天人看。
　　不知道他做了什麽，頭頂的黑暗中，壹條巨鵬破空而下，鵬背上坐著壹個冷艷的女子。那女子掃了我和伊露壹眼，轉向老人：“符老，出了什麽事？”
　　“馬上把他帶到神魔井，”符老指著我，“千萬不要讓那些天人發現，快點。”
　　冷艷女子皺眉道：“這個時候使用神魔井太冒險了，天人很可能會發現我們的秘密。”
　　“管不了那麽多了，”符老低聲道，“他壹定要離開這裏，下壹次的血戰馬上就要開始，如果他死在這裏，我們就全完了。除非他同時成為騏麟和麒靈的主人，否則，就算來到這裏，他也幫不了任何人。”
　　“騏麟和麒靈？”冷艷女子失聲叫道，“他就是那個雲諾？”


第三卷 三奇入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