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諸神秘寶永恒笑語

　　時間倒回到白天。
　　當姜璐終於進入了心心念念的b區後，映入她眼中的，不是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天堂。
　　天空中那些肥皂泡，將光芒折得五顏六色。
　　人們曾壹度以為，在泡沫之上，有著艾歐大人才能引入的，最為幸福的國度。
　　但這個世界，任何建立在泡沫之上的事物，都只會比泡沫更容易破碎。
　　姜璐的確記得，她在艾歐大人的指引之下，壹路上不斷隨著踩著階梯往上。
　　可她並不知道，人生往上的路程，不總是越來越好。
　　當她看到那扇旋渦般的門的時候，艾歐用壹種命令的語氣說道：
　　“感謝妳在A區的歡笑，姜璐，我的好孩子，前往B區後，繼續保持歡笑吧，妳的笑聲，會成為我們最喜歡聽的樂章。”
　　那個時候，姜璐還不知道自己面臨的到底是什麽。
　　她真的以為這是祝福。卻不曾想，這是惡毒的嘲弄。
　　歡樂之國b區。姜璐抵達這裏的時候，看到的是仿佛被燒紅吃赤色土壤。
　　看到的是無數瘦骨嶙峋不成人形，只剩下壹張皺皮包裹著骸骨的人類。
　　每個人的臉上的眼窩，都沒有壹絲光明，每個人的肚子，都貼到了背上。
　　他們像是喪屍壹樣，歪歪斜斜，踉踉蹌蹌的走著路，嘴裏發出“哈哈哈哈”的笑聲。
　　姜璐也發出哈哈哈哈的笑聲。
　　她很痛苦。
　　只在壹瞬間，當那扇門旋渦壹樣的門消失的剎那間，姜璐便感覺到無盡的疲倦與疼痛襲來。
　　真實的疼痛讓她整個人鮮血淋漓。
　　她意識到自己不該笑的，可不知為何，身為人類的她，仿佛只剩下笑容。
　　她的皮膚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枯，身體裏所有的養分，都在不斷外溢。
　　頭發開始變得油膩，小麥色的皮膚失去光澤，小虎牙開始壹點壹點，從越發幹涸萎縮的牙床上脫落。
　　不明所以的她，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痛苦，表達恐懼，她只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可她還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麽歡樂的笑聲，在這樣的地方，像極了樂觀之人在苦中作樂。
　　“我們到底在高興什麽呢？”
　　疼痛讓她的臉上變得扭曲，那笑容要多畸形就有多畸形。
　　偶爾會有人因為聽到陌生的，有力的笑聲，回頭看壹眼，發現是新面孔，發現對方那畸形的表情後，便又轉過頭，繼續漫無目的的走著。
　　這裏沒有出口。
　　當旋渦消失後，世界仿佛是莫比烏斯環壹樣，只要不斷往前走，就能走過之前走過的地方。
　　永無止境，永遠遭受折磨，永遠站在快樂的對立面。
　　直到此刻，姜璐還沒有明白，巨大的饑餓感，空虛感，疼痛感，到底是如何而來的。
　　就好像她曾經天真的以為——羅贊大人能夠利用神力，變出壹城堡的食物。
　　她從來不知道壹件事，這個世界，壹切都是等價交換，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
　　所有的美好與歡樂，也都有著它的對立面。
　　……
　　……
　　深夜。
　　聽著姜璐的求救，周白榆腦海裏所有的東西都貫穿起來了。
　　“姜閑霧我好困，在白天的時候我很餓，從來沒有那麽餓過……現在又冷又困，但就是沒辦法睡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救救我哈哈哈哈，我好難受啊，身體好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越來越虛弱，但卻就是停不下來笑聲。
　　通過土電話傳來的畫面，周白榆看到了無數人如同姜璐壹樣，發出絕望的笑聲。
　　姜璐的表情變得錯亂起來，絕望藏匿在笑容底下，就像兩種不同的顏料交織在壹起，混合成了壹種未曾見過的色彩。
　　醜陋而刺目的色彩，那個有著小虎牙的少女，此時以壹種醜陋的、渾身是血的姿態，發出更為醜陋的笑容。
　　焦紅的土地上，巨大的神像已經露出了它真實的面目——
　　是壹個美麗的女人。
　　但魔角與尾巴，讓周白榆意識到這並不是人類。
　　“波露克是魅魔？這怎麽能是魅魔呢？”
　　這和周白榆內心的壹些猜測有些沖突，她怎麽能是魅魔呢？
　　在周白榆看來，波露克更有可能是欲魔才對。
　　事實上，他已然回憶起那種熟悉感是什麽了。
　　見到波露克之後，周白榆始終在想著，那種熟悉感由何而來。
　　不久前他終於明白了——
　　波露克那雙眼睛，就是自己理想中女性最漂亮的眼睛。
　　那個時候，周白榆猜測，這裏的壹切都和欲魔有關。
　　這裏的壹切，也都與“欲望”有關。
　　但此刻，他看到了b區的中央，也有壹座巨大的神像。
　　神像不再被包裹著，而是呈現出了魅魔的形體。
　　同時，在巨大的魅魔神像旁，同樣有著蜿蜒而上的階梯。
　　這讓周白榆有些疑惑。當然，不管是魅魔也好，欲魔也罷，哪怕自己和彌黛爾關系不錯，但對人類做出了如此惡行的，也必須要鏟除。
　　他此刻面臨壹個極為重要的抉擇。
　　通過異化姜璐的杯子，讓姜璐擁有了召喚周白榆的權利。
　　周白榆想要弄清楚壹切，可這就意味著，他可能得前往b區。
　　他閉上雙眼，思考著到底該怎麽做。
　　老實說，周白榆其實是有些害怕b區的景象的。
　　這裏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這裏的壹切仿佛都表明，壹旦進入b區，可能就如同無光之國的二重夢壹樣，痛苦不已，淪為為諸神寶藏提供“經驗”的道具。
　　他陷入了掙紮之中。因為他有些害怕b區，也有些害怕a區沒有了自己以後，會出現更多問題。
　　但姜璐的狀態，恐怕未必能在下壹次還繼續聯系自己。
　　他已經看到了姜璐臉上那種錯亂。
　　時間只過了十幾秒，周白榆卻覺得有些漫長。
　　思緒的最後，是醒夢無常與和光同塵的臉。
　　“我在擔心我的隊友們，但我應該相信他們的。”
　　周白榆壹直放心不下，總覺得“北區”工作的幾個夥伴，他們的工作過於有針對性了。
　　可他想了想，既然命運讓這些人成為了自己的隊友，那麽自己就該相信他們。
　　逆轉末日的道路，也不可能是壹個人的獨行之路。
　　他最終擡起頭，就像是賭徒終於押註：
　　“姜璐，聽我說，妳是可以通過這個杯子，邀請我前往b區的，現在妳按照我說的做。”
　　“別害怕，我馬上就會來拯救妳的。”
　　……
　　……
　　B區。
　　當與姜閑霧失去聯系後，姜璐內心惶恐不已，可她無法將那份惶恐宣泄出去。
　　因為她失去了那種能力。
　　那些惶恐已然淪為壹種永遠無法填補的欲望。
　　她渴望食物，渴望睡眠，渴望溫暖的擁抱，渴望安靜。
　　但她的腹部只有無盡饑餓感，雙眼布滿血絲卻就是無法入睡，身體寒冷到了極點，耳中全是喧囂。
　　她想要大聲嘶吼，就像人類面對痛楚時，會發出叫喊壹樣。
　　可她辦不到啊，她只能用牙齒脫落的嘴，發出刺耳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樂的本質，其實就是心裏的欲望得到滿足。介於轉瞬即逝的快感和長期穩定的幸福之間的那種感受。
　　但本質上，無論是長期穩定，還是轉瞬即逝，無論是知足常樂，還是自我安慰，哪壹種快樂的背後，都是欲望的滿足。
　　有人追逐肉欲，玻璃屋子滿足了他們的需求，有人追逐食欲，美食城堡帶給他們快樂。
　　還有人追逐更為高級的東西，當肉欲和食欲已經無法為他們帶來更高的體驗，就有了精神上的追求。
　　比如在神殿裏，為其他人指點迷津。
　　比如為那些險些誤入歧途的孩子，講解自己曾經走過的彎路。
　　還有人喜歡守護。
　　他活著的意義，便是保護弱者，弱肉強食，是自然法則，但文明的建立，則必然是需要強者對弱者進行守護的。
　　當他浴血奮戰，挑戰了普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他會沈浸在壹種更為高級的快樂裏。
　　看著這個世界的美好，他會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重要性，存在感。
　　這便是快樂的本質，快樂的根源——欲望。
　　欲望也同時是另壹個事物進化的基石——諸神秘寶【永恒笑語】。
　　這是壹件讓人難以防備的諸神秘寶。
　　其強大之處在於，壹旦結契之後，可以利用【永恒笑語】，制造壹個溫柔的陷阱。
　　當人們因為欲望滿足而得到快樂時，快樂會不斷驅逐其他情緒。
　　與其說是其他情緒消失了，倒不如說是——被諸神秘寶【永恒笑語】給吸收了。
　　就好像創造黑夜的諸神秘寶【太虛之夢】。【太虛之夢】作為黑夜裏的至寶，卻需要不斷吸收光。
　　創造歡樂的【永恒笑語】，則需要吸收歡樂之外的情緒——恐懼，憤怒，悲傷。
　　在人們獲得快樂的時候，恐懼悲傷憤怒會不斷被諸神秘寶剝奪。讓人沈浸在歡樂裏，最後淪為只會歡樂的奴隸。
　　諸神秘寶【永恒笑語】，比起同為諸神秘寶的【太虛之夢】，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此——
　　人們會抗拒黑暗，但不會抗拒歡樂，甚至會主動追求歡樂。溫柔陷阱永遠是最讓人難以防備的。
　　……
　　抵達b區後，周白榆終於解開了壹個困惑。
　　他之前始終想不明白，波露克剝奪悲傷，憤怒，恐懼的意義在哪裏？
　　她為什麽要讓這些人只剩下笑容？
　　但當他真正抵達這裏後，所有的謎題，他終於想通了！
　　觸目驚心的黑暗，全部藏匿在b區裏。
　　這些情緒存在的價值，其實也是滿足人們的欲望。
　　人類受到驚嚇的時候，會想要尖叫出來，人類在遇到至親離世或者自己遭遇磨難孤獨時，會想要放聲大哭。
　　這和在人類饑餓的時候想要填飽肚子，在空虛的時候，想要有人作陪，其實是壹樣的。
　　所以面對巨大的悲傷襲來時，才會有“哭出來就會好了”的說法。
　　但b區的人，做不到這壹點。
　　如果長期無法宣泄出負面情緒，人內心的欲望就會不斷膨脹。
　　所有被剝奪了其他情緒的人，徹底淪為了歡笑奴隸的人，便會被送往那個地獄般的世界——b區。
　　在b區，他們恐懼時，由於被剝奪了恐懼的權利，只能發出笑聲。
　　他們悲傷時，由於被被奪走了悲傷的權利，還是只能發出笑聲。
　　他們饑餓時，無法用難過的情緒表達自己的饑餓，只能發出笑聲。
　　他們痛苦時，同樣無法用對應的情緒表達自己的痛苦，只能發出笑聲。
　　缺失了歡笑之外所有能力的人們，在b區裏就像是畸形的怪物。
　　無論面對怎麽扭曲的折磨，都只能發出“哈哈哈哈”的笑聲。
　　多麽歡樂的地獄，多麽刺耳的笑聲。
　　內心的欲望不斷膨脹。
　　這些對種種歡樂之外情緒的渴求，都化作了欲望，被諸神秘寶【永恒笑語】所吸收。
　　波露克更是殘忍的將a區與b區做了某種特殊的連接。
　　每壹個進入b區的人，都在承受著壹個a區之人宣泄欲望的代價。
　　在a區的美食城堡裏，就有壹個人，與姜璐仿佛進行著某種綁定。
　　a區的人在大快朵頤的時候，b區的人就會瘋狂的饑餓。
　　白天的時候，姜璐餓到前胸貼後背，她發出哈哈哈哈的笑聲。
　　在姜璐發出笑聲的時候，a區的某人也發出了笑聲，但那是食物在胃裏分解時滿足暢快的笑聲。
　　同樣的，在這個人縱容自己欲望，和玻璃屋子裏的女性們纏綿悱惻的時候，姜璐依舊和他發出了壹樣的笑聲。
　　只是她感覺到的，是無盡的空虛。
　　在a區另壹個人舒服的休息，感受著陽光穿透肥皂泡，落在身上的溫暖時，姜璐則感覺身體如同針刺壹般痛苦，同時無比的寒冷。
　　這不是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痛苦，她的皮膚開始不斷出現缺口，血液就像是咬破了表皮的蟲子壹樣，不斷鉆出她的皮膚。
　　她想要發出哭聲，想要大叫著宣泄這種疼痛。
　　但壹如既往，她發出了“快樂的”笑聲。
　　兩個世界的笑聲，是如此的同步。
　　仿佛天堂本就是地獄，地獄本就是天堂。
　　到了夜裏，那些白天堆積的欲望並沒有就此消失，姜璐依舊又痛又餓又空虛。
　　但更多的，是困乏。
　　在a區的某個人陷入了美夢中發出歡樂的笑聲時，同樣發出笑聲的姜璐——從來沒有壹刻，如此渴望著睡眠。
　　不僅僅是姜璐，每壹個b區的人，都承受著相似的絕望與痛苦。
　　他們被陷入了欲望的黑洞裏，所有的欲望都無法滿足，笑聲只會讓他們的存在，顯得更加畸形醜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歡的地獄裏，沒有壹個人是開心快樂的，笑聲不是歡樂的結語，而是痛苦的循環。
　　人們對食物，溫暖，陪伴，睡眠……的種種渴求，形成了龐大的欲望。
　　這些欲望，便是諸神秘寶永恒笑語的“神授經驗值”。
　　同時，這些欲望，才是美食城堡裏，食物的真正來源！
　　a區的人們的欲望得到了多大的滿足，b區的人們的欲望就會有多大的缺口，不，是數百倍上千倍的缺口。
　　在波露克的設計下，在諸神秘寶永恒笑語的作用下——
　　a區每壹個人的歡笑，都建立在了b區之人的絕望上。
　　這壹切，身在a區，不曾真正來到b區體驗，是永遠無法知曉的。
　　當周白榆終於抵達b區的時候，當那壹刻，他強制與某個人建立起了連接的時候——
　　他才終於感受到了那種痛苦。
　　無盡的空虛，饑餓，困乏，疼痛，全部襲來！
　　他第壹次感覺到，自己對於食物，對於禦寒的衣物……對於那些滿足生存的最基礎的需求欲望，是如此的強烈！
　　最為譏諷的是，活在b區的人們，只能夠發出笑聲。
　　他們是多麽渴望流下眼淚，多麽渴望在痛苦中發出壹聲淒慘的哀嚎。
　　辦不到。
　　這壹切都已經在他們滿足欲望，得到快樂的過程裏，被盡數剝奪。
　　周白榆舉目望去，四周的每壹個“人”，比他黑夜夢魘裏，見過的囚犯們還要扭曲畸形。
　　他們已然像是地獄的餓鬼壹樣，渾身的血液已經結痂，嘴巴始終張著，忘記了身為人類的語言，只是機械的發出笑聲。
　　整個世界，偌大的b區，數萬人裏，只有周白榆，雙手握著拳頭，怒意盎然。
　　“姜閑霧，救救我……”
　　姜璐還在發出開心的笑容，但身體的虛弱，養分的流失，欲望的折磨下……
　　她已經沒有了半分那個元氣女孩的模樣。
　　她是多麽的醜陋啊。
　　像是被人砸碎了所有的牙齒，像是被人用鐵拳轟凹了眼窩，更像是被人抽幹了血液，吸幹了骨髓壹樣。
　　她太虛弱了，只能抱著姜閑霧的大腿笑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之下，周白榆內心的憤怒驟然爆發出來。
　　曾經在A博士那裏，得到了抑制腐敗藥劑的他，對腐敗，扭曲，汙染，都有了壹定的抗性。
　　這也使得，周白榆承受的痛苦與絕望，並不如其他人那般強烈。
　　他的身體如果在b區待得太久，也會逐漸被扭曲的規則吸幹，淪為諸神秘寶【永恒笑語】的“經驗包”。
　　但不得不說A或許立場復雜，可作為壹個中間人A是合格的。
　　巨大的先遣值花費，讓A給予周白榆的東西，都是他身為生存與進化之神的智慧結晶。
　　周白榆雖然感受到了欲望的折磨，但身體卻沒有明顯的變化。
　　憤怒無聲無息的擴散著。
　　讓周白榆的氣場，與所有只能歡笑的人截然不同。
　　也是在這壹刻，黑暗之下，守在階梯旁的壹名老者，發出了沙啞的笑聲：
　　“A區用歡樂麻痹人的意誌。B區用歡樂鞏固它們的統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年輕人，妳似乎……不壹樣啊，哈哈哈哈，要不要聽壹個故事？”
　　“是關於階梯的，它可以，帶妳離開這裏……”
　　周白榆驚訝的看著那名老人。他之前都沒有註意到，居然會有這樣的壹個人。
　　老人的身體仿佛早已流幹了血液，枯瘦如柴。
　　他的身體仿佛埋在了赤紅色的土壤裏壹樣，但他並沒有埋進去。
　　而是他的雙腿——被截斷了。至於他的雙臂，實在是過於枯瘦，以至於第壹眼過去，周白榆以為老人並沒有手，只是漂浮在手部的兩根衣帶。
　　這樣的狀態下，如此衰老之人，居然還能活著。
　　這是含著何等強烈的決意？
　　但饒是如此，老人說話的時候，但凡有情緒湧現，也只是不斷發出笑聲：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離開這裏的辦法……”
　　“每壹個進入這裏的人，我都會觀察，哈哈哈哈，觀察他們夠不夠資格，帶我們離開！”
　　“波露克那個膽小鬼，為了防止我爬上階梯，為了防止我去敲鐘哈哈哈哈哈哈，她讓艾歐打斷了我的腿！哈哈哈哈，哈哈哈，讓羅贊吸幹了我的手臂，血肉骨，都被磨去了很多！”
　　“哈哈哈哈，但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哈哈哈哈！我知道的，我壹定會等到壹個人！像當年的那個英雄壹樣！他壹步步走上臺階！”
　　“撞響那口鐘！”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回憶帶來了劇烈的情緒。
　　周白榆看著老人臉上綻放笑容的枯皮，想著這個老人，大概是又心酸又憤怒吧，假如他沒有淪為歡笑的奴隸。
　　當他說出我還活著的時候，大概是想要咬著牙嘶吼出來的，可是老者辦不到，只能發出笑聲。
　　周白榆的拳頭越發握緊。
　　他曾經以為魔物對人類的剝削，藥童這種存在，就是極限了。
　　但在魔族盛會裏，他刷新了魔物對人族生命的漠視。
　　可在無盡之夜裏，他再次感受到了魔物對人類的“物盡其用”。
　　如今，站在這個歡聲笑語的地獄裏，看著這些連悲傷和憤怒都不能表達的，尊嚴被踐踏在地底的人類時……
　　周白榆萌生出了劇烈的恨意。
　　終有壹日，他要將先遣世界那些蹂躪人類的魔物，殺個幹幹凈凈。
　　仿佛是看到了周白榆眼裏的決意，老人笑的更加開心。
　　“哈哈哈哈哈哈多麽炙熱的眼神！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憤怒吧！這就是憤怒吧！哈哈哈哈哈哈，真好啊……”
　　這大概是他在b區這麽多年來，頭壹次因為想笑而笑。
　　因為他等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越來越多的人，聽到了老人的笑聲，開始壹瘸壹拐的靠近，他們的速度很慢，因為他們的身體很虛弱。
　　才來這裏不久的，還能夠壹瘸壹拐的走過來，那些待在這裏很久，卻最終沒有死掉的，則是如同螻蟻和蟲豸壹樣，蠕動著軀體，爬過來。
　　他們有些是聽過老人講過的那個故事的。
　　但他們不相信有那個人。
　　他們早已絕望透頂，就如同他們的身軀壹樣，已然幹涸腐朽。
　　可當周白榆出現，當老人的沙啞的聲音再壹次響起時——
　　他們還是忍不住要來看看。
　　回憶起這裏的日子，原本是恐懼也好，是憤怒也罷，他們都只能帶著虛弱的笑聲趕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密密麻麻的笑聲從世面八方湧來。或許他們不是要看這個血肉具在的年輕人攀登階梯。
　　他們只是想要看看，老人口中的憤怒，到底是什麽樣的？
　　身為人類的他們，明明曾經擁有這些的，可如今卻怎麽也記不起來。
　　腳步聲，笑聲，血肉在赤紅底面蠕動的聲音，匯聚在壹起，形成了無比恐怖而又悲哀的伴奏。
　　筆直站在階梯外的周白榆，就像是壹盞燈火。
　　周遭所有人的人類，都像是被微弱火光所吸引的蟲蛾。
　　周白榆緩緩點頭，他將面容變得無比醜陋的姜璐抱起，壹步步靠近老者。
　　隨後輕柔的將姜璐安置在壹旁，盤地而坐，周圍的人，也都壹點壹點，緩慢聚集過來。
　　只有在深夜的時候，在所有人都睡下的時候，其他的欲望才不會那麽強烈。
　　這個時候，最為折磨眾人的欲望，便是困欲。
　　身在b區的人，永遠無法滿足自己的欲望。
　　他們的欲望，都會化作【永恒笑語】的神授經驗。
　　他們無法睡覺，無法進食，無法彼此依偎取得溫暖，笑聲是他們唯壹的表達，也是彼此之間的相互折磨。
　　但夜晚，a區的人不再滿足於其他欲望時，總歸會為b區的人帶來壹點空間。
　　這也是為什麽，姜璐在深夜裏才能聯系周白榆。
　　老者看著周白榆的臉：
　　“真好啊，哈哈哈哈哈，這不是幻覺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幻覺！不是幻覺，哈哈哈哈哈哈……”
　　老者笑了很久，他的生命力所剩無幾。
　　壹直以來，都是強撐著壹口氣，為的就是不讓自己死不瞑目，為的就是等待壹個人，如同當年那個背負著所有人的悲痛憤怒，創造出登天之梯，去敲鐘的男人。
　　那個男人……就差壹點就成功了啊！
　　那時候的景象，總是會在老者眼裏壹遍遍播放。
　　他很清楚，當自己終於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就是這口氣耗盡的時候。
　　但他不在意了，生命的最後，他只希望這個人類，便是自己等待的那個人類：
　　“在被歡笑統治之後，也有如妳壹樣沒有沈淪在歡笑之中的人……這裏曾經也是有英雄的。”
　　“且聽我最後的故事吧，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