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憑感覺（下）

在天倫樂三層中，下面兩層都是店面，最上面的壹層則是茶室，專門供賣家或者買家賞玩物件用的。
整個樓層的地面都鋪了純天然的原木地板，左側緊貼墻面，置了壹面巨型博古架，博古架上放了各式各樣的茶罐，右側墻面則是掛了幾張古畫，茶室中央是壹座宛若荷葉般的巨型陶缸，裏面漂浮著朵朵雪白的睡蓮，在陶缸邊上，則是壹張黃花梨木的長方桌案，桌案上除了壹壺茶香裊裊的清茶，還擺著三樣東西。
壹卷放在檀香木盒中的字帖，壹方菱形古硯，還有壹只濃黑色的三足筆洗。
看到這三樣東西，唐建舟哪還有心思飲茶，當下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戴上眼鏡，拿出帕子細細凈了凈手，這才看向了檀香木盒中的字帖。
“李大少，這就是妳想讓我鑒定的字帖了吧？”
李承堂微微頜首，“沒錯，這是壹卷董其昌的字帖，還請唐老和黃老過目。”
唐建舟聞言，雙手將字帖捧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慢慢打開，黃柏林見此，也不甘示弱，同樣帶上眼鏡細細查看。
李承堂也沒打擾二人，招呼許文明，讓夥計給眾人上了茶，這才笑問道，“唐老，黃老，意下如何？”
還不等唐建舟開口，就聽黃柏林搶先壹步，侃侃而談道，“這卷字帖，的確是董其昌的真跡無疑，其上臨摹的是顏真卿的名作多寶塔貼，世人皆知，董其昌流傳最廣的乃是畫作，字帖甚少，正所謂物以稀為貴，這卷多寶塔貼可謂價值不菲，李大公子能得到這卷字帖，果然運道非凡。”
“黃老過獎了。”李承堂嘴上客套了壹句，笑容卻未達眼底，轉而看向唐建舟道，“我想聽聽唐老的意見。”
唐建舟並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斟酌了片刻，才中肯道，“正如我師弟所說，這張字帖的確是董其昌的真跡，不過……董其昌此人初期筆墨並不出眾，因為奪魁首的時候受了考官的打擊，這才發奮，苦練書法，他第壹篇模仿的，就是顏真卿的多寶塔貼，那時候，他的楷書不慎出眾，並沒有模仿出顏真卿樸拙雄渾，大氣磅礴的精髓，在我看來，這份字帖，就是董其昌那個時期的作品，若是按照價值來算，物以稀為貴，的確有些價值，但如果是作為給李老爺子的壽禮，老夫覺得就有些欠佳了。”
唐建舟的話，讓黃柏林不由面色壹變，心下叫糟。
果然，下壹秒就聽李承堂贊道，“唐老果然高見。”
眼見李大公子同意自己的看法，唐建舟稍顯遲疑道，“既然這樣的話，李大少準備……”
還不等他說完，就被李承堂笑瞇瞇的打斷了，“這個不急，唐老先看看接下來的兩件如何，咱們再做討論，黃老，您也請。”
畢竟是商場上出來的人，李大少雖然不喜黃柏林，倒也沒露分毫，禮儀面面俱到。
只是，李承堂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似乎被壹股如雲如霧，如絲如縷的視線，穿胸而過。
他驀地回頭，正好跟還沒有收回視線的顧皇後對了個正著。
顧丹陽完全沒有被抓包的自覺，大大方方露出了壹抹意味深長的輕笑。
面對某皇後眸光流轉的笑靨，李承堂竟是輕咳壹聲，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總覺得這個顧丹陽好像看透了自己的意圖。
只是，這可能嗎？
此刻，唐建舟二人已經轉戰到了第二個物件——壹方菱形古硯。
可能是因為第壹次的教訓，這回黃柏林沒有爭先說些什麽，倒是唐建舟，對於這方古硯很是有些愛不釋手的味道。
“這是歙硯裏最珍貴的金星硯啊，紋理清晰，星暈明顯，細膩溫潤，扣之鏗鏘玲瓏，玉德金聲，的確是好硯，好硯啊！這應該是民國時期的物件，雖然年頭短了點，不過無傷大雅，畢竟硯不同於墨，不是越老越好。”
眼見唐建舟對於金星硯贊不絕口，李承堂那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越發多了幾分把握，做了壹個請的手勢道，“既然這第二件也看完了，唐老，黃老，就請看看這最後壹件吧。”
唐建舟聞言，幾乎是依依不舍的放下了金星硯，才將目光轉向了最後的筆洗。
只是，細看之下，唐建舟不由輕‘咦’壹聲，多了幾分凝重。
相比而言，黃柏林此刻就顯得激動多了，不斷地撫摸著那件筆洗的材質，興奮道，“黑陶，居然是龍山黑陶的筆洗！造型規整，鼓腹劍口，底部的三個獸鈕支釘還是虎頭，看來應該是宮廷出來的物件，年份是……唐朝的，師兄妳覺得呢？”
“我再看看。”唐建舟沒有上來就下結論。
他壹開始看到這個筆洗，還以為是黑釉的，沒想到居然是龍山黑陶。
要知道，龍山黑陶多以鼎，瓶，罐等容器居多，迄今為止，出土的筆洗幾乎沒有，再加上如此精美的造型，豐厚的包漿和悠久的年代，太多的完美和驚喜，讓唐建舟平復心情之余，不由生出了些許違和的感覺。
黃柏林早就深諳唐建舟謹慎的性子，倒也不以為意，當下對著自家孫女招呼道，“麗麗，妳也過來看看。”
黃麗麗聞言，不由得意的看了顧皇後壹眼，從黃柏林手裏接過了黑陶筆洗。
李承堂見此，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瞇了瞇，沖著自家弟弟笑道，“扶蘇，妳這個主人家做的未免太不合格了，自家的東西都不上心，顧小姐，石先生，妳們也都過來看看，在咱們自己的地方，不用客氣。”
李扶蘇當下心領神會，湊到黃麗麗身邊，微微壹笑，眉宇間帶了幾分令人心憐的憂郁，“黃小姐，妳看完了嗎？”
黃麗麗剛剛將筆洗拿到手，根本沒來得及細看，就被李扶蘇憂郁美少年的笑容迷了個七暈八素，腦袋壹熱，直接將手裏的黑陶筆洗遞了出去，“看完了，看完了，李二少，妳請。”
“多謝。”
李扶蘇隨意的道了聲謝，轉手就將黑陶筆洗遞給了身邊的顧皇後，“丹陽，妳瞧瞧，這筆洗挺漂亮的。”
顧丹陽本來對黑陶筆洗沒什麽興趣，眼見李扶蘇笑的誠意十足，這才順手接過。
只是，壹接之下，她墨色流轉的眸光不由頓了頓，玉白的指尖劃過黑陶細密的紋理，來回撫摸了好幾下，似是確定了什麽，唇角的笑靨多了絲玩味的弧度。
此刻，黃麗麗終於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眼見某皇後隨意的拿著黑陶筆洗摸來摸去，再也抑制不住心頭高漲的妒火，近乎尖銳道，“顧丹陽，知道這黑陶筆洗有多珍貴嗎，它的價值不是妳能懂的，我勸妳還是手腳小心點，要是真磕了碰了，恐怕沒法交代。”
不等顧皇後開口，就見李扶蘇斂了笑容，不輕不重道，“這是我家的東西，丹陽應該不需要跟黃小姐交代吧。”
“的確不需要跟我交代，但是，作為壹名學者，我無法忍受，這樣壹件歷史遺留的珍品，被那些無知之輩拿來故作風雅。”黃麗麗說的那叫壹個高風亮節，大義凜然。
黃柏林當下給自家孫女捧場，大贊道，“說的好！”
看著眼前的黃姓祖孫壹唱壹和，勢要給自己貼上標簽的樣子，顧丹陽忍不住笑出聲來，“珍貴，珍品？真有趣，妳們就這麽肯定，這只筆洗是真品嗎？”
黃麗麗怔了怔，“妳什麽意思？”
顧丹陽墨色瀲灩的眼底染上了絲絲縷縷的邪魅，似笑非笑道，“意思很簡單，我說……這是贗品。”
“贗品，真好笑！”
黃麗麗當即嗤笑壹聲，滿臉嘲諷道，“顧丹陽，就算想博取關註，也不該扭曲事實，我爺爺和唐爺爺都說這是真的了，妳以為有人會相信妳的胡言亂語嗎？”
“這是信口開河！”黃柏林同樣義正言辭道。
顧丹陽沒有理會黃家祖孫二人的反應，優雅側目，笑意慵懶的看向了唐建舟，“唐老，妳也覺得這只筆洗是真品？”
面對黃柏林祖孫的趾高氣揚，李承堂等人的側耳傾聽，唐建舟猶疑的動了動嘴角，吐出了壹句出人意料的答案，“我……我說不準。”
黃柏林陡然壹驚，臉色微變，“師兄！”
這時，就見李承堂上前兩步，眼底多了幾分專註，“顧小姐，能不能說說，妳認為這只筆洗是贗品的理由呢？”
“理由啊，很簡單……”
顧丹陽將冰白色的玉指在李大少眼前晃了晃，華艷絕倫的笑道，“憑我的感覺。”
這兩天天氣太冷了，不少地方都下大雪了，親們註意出行安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