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三章 哈爾的焦慮

　　卷軸之上，字跡清晰，條理分明，與現代西大陸語相同，不需要特殊翻譯。
　　在人生的最後壹階段，這位皇室成員寫下了許多遺憾。
　　在卷軸的下半部分，他這樣寫道：
　　【現在想來，我以前所謂的理想，不過是逃避罷了】
　　【我渴望的自由，其實只是放縱】
　　【我喜歡遠方，只是不願承擔身前的責任】
　　【我這次離家出走，沒有考慮到其余人的感受，太過自私】
　　【我忽然想起父親失望轉身的背影，想到母親的慈愛與嘆息，心裏百感交集，不知不覺間，他們的白發竟然已經那樣多了】
　　【船就要沈了，可我現在才明白這壹點，已經回不去了……】
　　【……】
　　看到這裏，蘇夏詫異，他還以為這位王子真就是厭倦權力、向往自由的人，沒想到最後來了個急轉彎。
　　接下來的大段文字，竟然都是這位王子自我懺悔的。
　　信上表示，如果人生能重來，他壹定會選擇另壹條路。
　　【我這次太任性，帶走了權力之劍】
　　【如今，這柄劍也要隨我沈入冰冷大海了，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後來者，如果妳看到了這封信，想必妳也已經找到了權力之劍】
　　【請將它帶回鳶尾花帝國】
　　【這柄劍對帝國極為重要，將它帶回帝國後，妳將得到最高的皇室禮遇，並且至少會獲封世襲子爵，在帝國內擁有個人的子爵領地，享有世世代代的榮華富貴……】
　　信的最後，竟然是壹個委托。
　　王子在臨死前，希望後來者可以將權力之劍帶回鳶尾花帝國。
　　看完後，蘇夏搖頭感慨：“還談什麽封爵，帝國都亡了。”
　　如果鳶尾花帝國沒有亡國，蘇夏倒是不介意去混壹個子爵，他這麽大了，還從沒體驗過封爵的感覺，也不曾擁有過私人領地。
　　但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壹切已回不到從前。
　　這位王子的遺憾，大概只能深埋這片無盡的海底了。
　　“艦長大人，您很想要壹個爵位嗎？”莎拉微笑地問。
　　“不是，只是想感受擁有私人領地的感覺罷了。”
　　蘇夏輕輕搖頭，語氣平靜，說道：“在我所在的世界，想要擁有壹塊私人領土，是十分奢侈的事。”
　　“哦？很難？艦長大人，妳們不建造私人房屋嗎？”莎拉好奇地眨了眨眼。
　　“當然要，只不過……此事說來復雜，說出來會被莫名的系統規則限制。”
　　“這樣啊，如果您真想要壹片私人領土，以後去了星空，可以購買壹顆星球，還可以購買大量奴隸，在那顆星球打造屬於您自己的帝國。”
　　“我哪有那麽多錢……”
　　蘇夏淡笑，買下壹顆星球的錢，他想都不敢想。
　　正說著，他神色壹動，忽然想到自己很久以前抽獎得到的那個“第六帝國皇冠”，那東西壹直沒用，被他丟在空間角落裏吃灰，都快被忘了。
　　根據描述，在許多星際收藏家眼中，那枚皇冠比壹顆生命星球更有價值。
　　“那東西應該可以……算了，以後再說吧。”
　　蘇夏壓下這些思緒，將手中的信緩緩卷起，收入存儲空間裏。
　　這信已經沒什麽實際價值了，但畢竟是壹位曾經的帝國王子在死前寫的，勉強可以填壹填蘇夏自己的收藏室。
　　他呼出壹口氣，視線回到左前方的顯示屏上，繼續觀看小機器人探索沈船內部。
　　可就在這時，他的眼前，忽然彈出了壹條提示。
　　【妳觸發了任務“跨越時空的委托”，是否要接取？】
　　“嗯？”
　　蘇夏壹怔，楞楞地盯著眼前這條提示，揉了揉眼睛，壹時沒反應過來。
　　帝國都亡了，怎麽還有後續任務？
　　突然觸發的任務，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
　　他有些好奇，點擊接取，想看看任務內容是什麽。
　　下壹秒，眼前壹閃，幾行任務內容出現在他的眼前。
　　【任務：跨越時空的委托】
　　【在深海的沈船中，妳發現了壹封來自百年前的信】
　　【閱讀信件後，妳看到了壹位王子的遺憾，決定幫他彌補遺憾】
　　【任務描述：將“帝國權力之劍”帶回西大陸，轉交給當代鳶尾花帝國的皇室成員，並將王子的信件壹同轉交】
　　【任務獎勵：任務結束後，妳將獲得“愛德華大公爵”的稱號，並擁有開疆擴土、爭奪君主之位的權力】
　　【註：愛德華大公爵，鳶尾花帝國曾經最強大的公爵之壹，於種族之戰中戰死，臨死前留下遺言，希望自己的爵位與家族名字得到保留，並將之傳給壹位英明、勇敢、正義的年輕人】
　　【註：愛德華大公爵沒有後代，因此爵位空懸】
　　【……】
　　看到任務描述，蘇夏的眼皮跳了跳，想不到現在還真有皇室成員。
　　這任務沒有時間限制，獎勵也很玄乎。
　　畢竟國已經亡了，所謂的公爵與領土，大概都是虛的，頂多頒發幾個證明，總不能硬生生從機械族嘴裏搶壹塊領土出來。
　　虛假的爵位，蘇夏並不稀罕，在地球那邊就能買到。
　　比如著名的“西蘭公國”，在網上花個幾百塊錢就能買到他們的爵位，甚至還能收到郵寄來的爵位證書。
　　“艦長大人，您怎麽了？”莎拉見蘇夏又在發呆，忍不住好奇地問。
　　“沒什麽，收到了壹個任務。”蘇夏嘆了口氣。
　　“是關於這封信的？”
　　“是的……”
　　蘇夏無奈，簡單說了說他看到的任務內容。
　　聽完後，莎拉抿嘴壹笑，說道：“艦長大人，您開疆擴土的機會來了。”
　　“算了吧，如果以後去西大陸辦事，就順路把這劍送回去。”
　　接下來，蘇夏不再去想任務的事，叮囑莎拉要註意周圍情況，提防機械族的生物，然後繼續看那些小機器人探索沈船內部。
　　時間壹分壹秒流逝，已經來到晚上了。
　　在深海之中，沒有黑夜與白天的分別，周圍壹片漆黑，壓抑無比，只有無窮無盡的海水在未知的幽暗中流動。
　　越來越多的寶箱被送回潛艇內部。
　　大多數箱子裏都裝滿刻有鳶尾花紋路的金幣，也有幾個箱子裏放著別的貴重物品。
　　經過漫長歲月的海水浸泡，多數箱子還算完好，但少數已經破損。
　　在三層甲板的五號房間裏，就有兩個金幣箱子破損，整箱的金幣灑落，到處都是，小機器人們不得不從那些絮狀的灰黑色深海沈澱物中仔細探照，將金幣壹個壹個撿起來。
　　見到這壹幕，蘇夏眉頭壹皺，對莎拉說：“先搬運完整的箱子，不用在乎那些零散的金幣，現在時間要緊。”
　　“好的。”
　　莎拉微微點頭，將指令傳達下去。
　　她偏了偏頭，問道：“艦長大人，您壹直註意時間，是在擔心機械族嗎？”
　　“嗯，這片海域是機械族的主場，哪怕我們擁有隱形能力也不要掉以輕心。”蘇夏說道。
　　潛艇所謂的隱形，並非字面意思，而是針對敵方探測能力的聲吶隱形、電子雷達隱形等等，讓敵方無法遠距離探測到。
　　但……
　　肉眼是可以看到的！
　　雖然莎拉很自信，表示這顆星球的機械族生物不可能探測到他們。
　　但蘇夏習慣了謹慎，擔心被機械族生物的眼睛偵測到，因此開始催促小機器人們。
　　在南方海域，他總是有壹種不夠安全的感覺，頭皮隱隱發涼，仿佛有什麽不好的事將要發生。
　　“早點探索完，然後直接去北方海域，趁早抵達極北之海吹北風。”蘇夏說道。
　　“好的。”
　　莎拉微微壹笑，輕聲應和。
　　沒過壹會，她十指輕動，指了指前方，說：“艦長大人，看……”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這艘潛艇前方的觀光玻璃外，赫然出現了幾條灰褐色的小魚，只有拇指大小，擺動著尾巴，自由遊弋，看上去十分靈動。
　　蘇夏問道：“看魚嗎？”
　　莎拉笑著搖頭：“艦長大人，您動用金屬能力感應壹下。”
　　“咦？仿生魚？”
　　按照莎拉所說，蘇夏仔細感應了片刻，頓時有些驚訝。
　　在潛艇前方的那幾只小魚，竟然都是機械造物，但只看外表的話，根本看不出是機械生命體，更像是自然的生物。
　　“這是潛艇的偵察兵？”蘇夏問道。
　　“是的。”莎拉點頭，“這是您的鸚鵡螺號自帶的偵察力量，我釋放出了上百條，讓他們作為我們的眼睛，觀察周圍的壹切。”
　　如果有機械族的士兵靠近，這些小魚會最先感應到。
　　當然，機械族也可能使用同樣的手段，動用仿生海底動物尋找蘇夏。
　　“這放生魚確實不錯，差點把我都騙過去……”
　　蘇夏沈吟片刻，忽然問道：“莎拉，星空中的仿生人多嗎？很真實的那種。”
　　他對星空的了解其實不多，手裏那本《120小時快速了解星際世界》至今還沒看完，也沒看過哈爾為他準備的那些資料片。
　　莎拉微微壹笑，答道：“有的，許多文明都發展出了仿生人科技。”
　　“這麽說，在那些文明裏，找個紙片人老婆是可以成為現實的？”
　　“沒錯。”
　　莎拉淺笑：“可以訂制，根據您的個人喜好，只要不涉及肖像權的問題，甚至可以直接按照您心中女神的形象訂制。”
　　“聽起來還不錯。”蘇夏目光閃爍，想到了自己那具“自戀人偶”，應該就是類似的仿生科技。
　　能發展出高級仿生科技的文明，肯定比地球和這顆星球都要好上許多。
　　這讓他不禁感慨，在那樣的文明中生活應該會很輕松。
　　然而，莎拉卻說：“艦長大人，那種文明世界，其實並沒有妳想的那麽好。”
　　“為什麽？”蘇夏看著她問。
　　“虛擬的精神伴侶，只是為了彌補現實的精神空虛。”
　　莎拉解釋道：“隨著科技發展，物質生活越來越好，精神卻越來越匱乏，這是許多文明都表現出的壹種趨勢。”
　　“趨勢？”
　　蘇夏略微思索，目光閃動，隨後問道：“這種趨勢，最後會演變成什麽樣子？”
　　“艦長大人您似乎喜歡看科幻作品？”莎拉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壹句。
　　“嗯。”
　　“那麽艦長大人您心裏應該有壹個大概的認知了。”
　　莎拉輕輕嘆了壹口氣，說道：“那樣的文明，充滿孤獨、悲傷、迷惘與虛無，像是壹場沈悶又漫長的夢，每個人都生活在看不見方向的迷霧中，他們唯壹能看見的，就是迷霧中朦朦朧朧的虛幻霓虹。”
　　她緩緩伸出手，在身前壹揮，壹片光幕出現，投射出壹個冷漠孤寂的世界。
　　這樣的世界，在星空中並不少。
　　莎拉似乎比哈爾更感性，表現出來的情緒更為復雜，對許多事都有自己的看法，像是壹個真實的人。
　　她眼中的科幻與未來，大多都是孤獨。
　　在她講述的那種文明中，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愈發淡漠，精神世界變得孤寂，每個人都是行走在迷霧中的影子。
　　許多人還沒來得及死亡，就已經被遺忘。
　　“大多數科幻，只是將現在的痛苦與悲哀延續到未來罷了。”
　　她偏頭看著蘇夏，眼神有些奇怪，說著這樣的話。
　　蘇夏沒有註意到她的目光，低頭沈思片刻，覺得話題有些偏離了，現在想那麽遠也沒用。
　　如果他以後擁有壹艘自己的飛船，就可以跟艾加爾博士壹樣，去各個文明中體驗、感受與探索。
　　蘇夏忽然想起艾加爾博士那個女機器人助手，擡頭對莎拉說：“如果我以後有機會去星空旅行，妳就給我當助手，怎麽樣？”
　　“當然沒問題。”
　　莎拉淺淺壹笑，笑聲溫柔。
　　……
　　此刻，遙遠的西南大山區，綠洲營地新駐地旁，飛船殘骸的位置。
　　哈爾漂浮在裂隙之外，仰望漫天星空，低聲喃喃：“艦長大人怎麽這麽久都沒來看我了，該不會把我拋棄了吧？說好的要壹起去星空遨遊的。”
　　壹旁，藍光哈哈壹笑：“哈爾，北風指揮官不要妳了，要不妳認我做艦長吧？”
　　“壹邊去！”
　　哈爾斜睨他，語氣裏滿是嫌棄。
　　此刻的哈爾，與熊威、藍光、舒老板、程平安等人已經比較熟悉了，對他們不似最初那麽冷漠。
　　這段日子，哈爾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關於這顆星球的更多信息。
　　他本以為這就是個正在被靈能改造的普通星球，可當他將諸多信息結合分析之後，忽然嗅到了壹股危險的氣息。
　　他看上去還是跟以往壹樣鎮定，但內部的憂慮卻與日俱增。
　　“不死族，永生之軀，靈能……怎麽總覺得這顆星球是某個大人物的試驗場啊？”
　　哈爾靜靜漂浮在裂隙外，不斷分析，紅色的小點閃爍不停，壹直看著頭頂的星空。
　　“不對勁，這顆星球很不對勁，得趁早離開，不然會有大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