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壹章 荒野上閉眼的人

　　轟！
　　在陸辛用力抓住了墻壁的壹部分，向外撕扯的時候。
　　他的腦海裏，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忽然間變得混亂了起來，像是壹下子爆開。
　　這種爆開的感覺，是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的。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被自己的執念打碎，某根血管，瞬間變得暢通無阻。
　　與此同時，他的瞳孔之中，反射出了暗紅色的光芒。
　　他手裏抓著的墻壁材質，顏色瞬間變化，變成了暗紅色。
　　那種真實的觸感在飛快的消失。
　　就像是薄薄的冰面，壹個地方的破碎，飛快的向外蔓延了出去。
　　最後，直接造成了整個冰面，徹底的崩碎。
　　……
　　周圍那種潮濕而壓抑的感覺消失。
　　他身處的走廊也開始消失，從真實，變得模糊，又慢慢的化開，最後，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壹種暗紅色的光芒，並且在漸漸變得透明，清晰，壹點點彌漫在了周圍的空氣裏。
　　就像壹場夢的破碎，陸辛的眼前，都變得虛幻而且不真實。
　　他發現，自己這時候正站在了壹片荒野上。
　　太陽就掛在半空，但從這裏看去，是陰暗且生疏的。
　　轉頭看去，能夠隱約看到外面的明亮世界，只是與自己產生了壹種隔離感。
　　唯壹讓自己感覺真實的，是站在了身邊的娃娃，她這時候還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手掌，沒有與自己分開，周圍暗紅色的光芒落在了她的臉上，將她完美的五官，映出了種神秘色彩。
　　周圍有壹層無形的力場在她的身邊撐開，使得這種濃郁的精神力量，與她隔絕開來。
　　這應該與她的能力特質有關系。
　　小嘴微張著，仿佛看了壹場大型魔術表演，喜悅的看著身邊的陸辛。
　　這肯定就是和她的性格有關系了。
　　……
　　“果然只是幻象嗎？”
　　陸辛深呼了壹口氣，然後就看到了身邊數不清的人。
　　他們密密麻麻的站在了這片荒野之上，壹眼看不到邊。
　　每個人之間，都保持著三到五米的距離，身體保持著各種各樣的動作，腦袋都是轉向了自己的，無法形容他們臉上的痛恨與仇視、憤怒，甚至有種想與陸辛拼命的絕望眼神。
　　陸辛瞬間就變得警惕，目光迎向了這些人，同時作出了壹個將娃娃扯到自己身後的動作。
　　但預想中的襲擊，並沒有到來。
　　那些表情憤怒的人，只是維持著壹個面向他，動作停頓的姿勢。
　　他們沒有真的向自己發起襲擊，而且這種僵硬的資勢，也只是持續了數秒時間。
　　漸漸的，他們各自轉過了頭，仿佛卡頓的磁碟繼續轉動，他們也繼續依照著壹定的軌跡，慢慢運動了起來，就連他們臉上那種怨恨而歹毒的表情，也漸漸消失，重新變得愉悅。
　　……
　　“他們是……瓶子裏的人？”
　　陸辛靜靜的看著他們的動作，心頭的迷霧漸漸撥開，明白了什麽。
　　在他面前，就有壹個穿著破舊西裝的老年人。
　　他這時候正走在了荒野上的田隴之中，臉色威嚴，兩只手背在身後。
　　時不時的左右看看，然後滿意的點頭。
　　陸辛發現，他的眼睛是閉著的，所謂的“看”，只是壹個動作。
　　田隴不長，他的皮鞋上已經沾滿了泥土，但他就這麽走著，走出四米，然後調頭。
　　如此重復，臉上的表情，卻有壹種異常的滿足與平靜。
　　這個人陸辛也見過，在瓶子裏。
　　那時候，自己看到的他，正在壹個生意紅火的肉鋪裏，滿意的與顧客們打著招呼。
　　……
　　再往前看去，距離這個男人差不多五六米的地方，是壹個穿著薄羽絨服，胸前系著壹塊淡綠色圍裙的女孩。
　　她用手帕裹起了頭，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兩只手擡起，作出了正在端菜的動作，步履輕盈的來到壹處，將手裏的菜放在了“顧客”面前，然後帶著幸福的微笑跑向後廚。
　　整個動作期間，她的眼睛也是閉著的。
　　在瓶子裏看到她的時候，她當時是在經營自家的小飯館。
　　……
　　陸辛低低呼了口氣，感覺有些不舒服。
　　擡頭看去，這樣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熱熱鬧鬧。
　　看到了有壹個胖胖的女孩，矜持的撓著自己的頭發，往自己嘴裏塞著壹塊爛木頭。
　　臉頰上露出了紅暈，仿佛面前，正有壹位白馬王子在向她告白。
　　他看到壹棵樹下，有個中年男人，正猴急的去脫自己的褲子，懷抱壹堆雜草。
　　他看到田隴上，有位年輕的母親，懷裏抱著孩子，壹邊餵奶，壹邊輕輕搖著，哄他入睡。
　　場景溫馨而幸福。
　　……如果忽略她懷裏的孩子，已經腐爛這件事的話。
　　……
　　整個世界都是龐大而無聲的。
　　這裏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滿足的，幸福的笑容。
　　他們的眼睛都閉著，但動作卻細致而溫柔，仿佛在經營著最珍惜的生活。
　　“是夢遊嗎？”
　　陸辛在二號衛星城見過那位肖副總夢遊時的樣子，感覺和他們有些像。
　　但似乎，又有著本質的區別。
　　陸辛保持著自己心情的平靜，細細打量著這片無聲的世界，慢慢發現了他們的問題。
　　周圍全都是濃郁的精神力量。
　　這些精神力量本身是並不可見的，但是在濃郁到了壹定程度時，便會出現與周圍密度不同的壹些影子，讓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如今這片區域，無疑就屬於這樣的情況。
　　太過濃郁的精神輻射，通過光芒的交織，形成了壹種暗紅色的波紋，隱約可見。
　　但這裏的精神輻射，又不僅僅是存在，陸辛感覺自己像是看到了壹塊巨大的電路板，每壹絲精神輻射，都有自己的規律，它們交織，合並，勾勒，像是在用大面積的顏料作畫。
　　依著某種軌跡，交織出了壹片復雜的景像。
　　……
　　它們有的呈現了建築的樣子，有的呈現了隱約的人形。
　　像是壹副抽象派的三維立體畫，籠罩在了這壹整片空曠的荒野之上。
　　他發現，自己這時仿佛置身於壹個熱鬧的小鎮之中，兩邊的建築，都是青色的石頭，與褐色的石板路，有清澈的河流，在小鎮之間穿過，船只上載滿了水果與鮮花，還有遊客。
　　小鎮裏面生活著壹群滿足而幸福的人。
　　街頭的肉鋪老板，正穿著他那套穿了十幾年的西裝，背著兩只手，像雄獅壹樣在肉案間走動，兩邊，他招的學徒與夥計，正在勤快的割肉剔骨，與顧客打著交道。
　　殺豬宰羊壹輩子的他，到了老，終於事業有成。
　　可以不必自己去辛勞，就給自己的家人賺到足夠的錢了。
　　因此，只需要在這十米不到的肉案空間裏來回走動，他就收獲了莫大的滿足。
　　系著淡綠色圍裙的女孩，與自己心愛的男人經營著小飯館，暢想美好的未來。
　　旁邊溫暖的小屋裏，女人正哄著孩子入睡，等丈夫回家，享用她精心熬煮的肉湯。
　　旁邊的路燈下，胖胖的女孩正在接受前文明時代巨星的告白。
　　拐角處的小賓館裏，中年男人懷裏抱著漂亮的女人，發出了心滿意足的感慨。
　　她終於被自己征服了。
　　……
　　陸辛看著這片熱鬧的景像，心裏莫名的感覺不舒服。
　　他很清楚，現在自己看到的壹切，都只不過是假象，是壹種由精神輻射交織而成的虛幻。
　　乍壹看去，圓滿美好。
　　但實際上，沒有建築，沒有小城河流，也沒有肉鋪與小飯店。
　　只有密密麻麻，濃郁的精神輻射力量。
　　這種精神輻射的力量，交織成了這樣壹個小鎮，並將這些人困在了城市之中。
　　這就是災厄博物館？
　　它將這個美好的城市分成壹份壹份，裝進瓶子裏，將這些人的精神囚禁在了裏面。
　　這些人的幸福，他們的美好，他們的努力與欲望，統統都不存在。
　　他們只是在荒野上，孤獨的，緩慢的夢遊。
　　他們，只是壹群生活在瓶子裏的人。
　　……
　　“這算是什麽？”
　　這種異樣的感覺，讓陸辛感覺心情有些壓抑，下意識的自語著。
　　“用精神輻射的力量，構建出壹個虛幻的世界，補足他們的生活嗎？”
　　“……”
　　他問出了問題之後，卻久久沒有得到回答。
　　陸辛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得轉頭向周圍看去，表情瞬間變得驚恐。
　　……
　　從脫離了那個災厄博士館的幻象後，陸辛就感覺有些奇怪。
　　安靜的出奇。
　　只是因為看到了這些無聲夢遊的人，感受到了壹種強烈的怪異感，暫時壓過了他的感覺。
　　直到他轉過身，才發現，這壹片荒野上，孤孤清清，只有那些緩慢遊走的人群，與被濃郁的精神輻射力量輕輕碾過的荒草，自己的身邊，沒有媽媽，沒有父親，也沒有妹妹。
　　他的世界在這壹刻，顯得無比的清醒，只有自己站在了荒野上。
　　陸辛心裏忽然感覺到了壹些恐慌。
　　猝不及防之下，他有了壹種被家人拋棄在荒野上的感覺。
　　家人怎麽會忽然的消失，他們去了哪裏？
　　恐慌之中，他很快想到了壹個問題，是媽媽在走廊裏微笑的看著自己：
　　“確定要看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