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赤腳醫生蕩警局

　　漆黑的夜，冷冷的街。
　　風不停地刮，攜帶著大雨沖刷著汙垢的地面。
　　北城警局的大門外，壹個赤腳男子緩緩走來，男子懷中抱著壹個衣衫不整的女孩，他的步伐很慢，像是已經走了很久，但他的每壹步都很堅定，似乎他知道目標就在不遠處，而他，必然會到達目的地。
　　即使那目的地是九泉之下，他也會毫不猶豫。
　　這名男子，正是徒步從郊區走到市中心的梁哲。
　　“砰！”地壹聲響，警局的大門被人壹腳踹來，梁哲走了進來，雨水迅速從他的身上流下來，落在地面上，嘩啦作響。
　　上壹次北城市公安局的大門被人用赤腳踹開是在什麽時候，也許沒有人記得，但這壹次，所有人都會記得。
　　幾名值班的警員迅速沖了過來，但當他們看到梁哲的面孔和眼神的時候，又都悄悄退了回去。
　　有時，害怕和畏懼是人的本能，就跟動物壹樣，縱然妳手裏有武器有權利，有些人，妳看過壹眼，就知道他不能惹。
　　梁哲往前走著，目視著前方，壹滴雨水從他的睫毛上滑落了下來，躍過那雙如同冰霜壹般冷漠的雙眼，在那剛毅的嘴角上停留了片刻之後，才沿著他胡渣拉碴的下巴，滴落到了地面上。
　　腳步聲從遠處響起，急促而又慌亂。
　　身材臃腫的北城警局局長李立，以他這個體重和年紀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跑了過來，他肥碩的腮幫子在跑動的過程中不停地抖動著，他的臉和頭發像是浸滿了豬油壹樣，油光發亮，既感到刺眼又讓人惡心。
　　李立跑到了梁哲旁邊，張著大口，氣喘籲籲，他的眼睛似乎比口睜得還大，眼球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他上上下下將梁哲打量了壹個遍，然後又將梁哲懷中抱著的女孩打量了壹個遍。
　　李立的心似乎在怦怦跳動，面孔不知道為何竟然微微有些發緊，此刻的他只深刻的意識到了壹個問題，他的官位和前途已經被梁哲從深水裏面壹把撈了回來，他看到了重生了希望，不，他已經看到了重生的結果。
　　李立對著梁哲笑了起來，但很快，他的笑容便消失了，或者說，他想笑，但是並沒有笑出來，因為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笑到底代表了什麽意思。
　　李立既緊張又興奮地抓了壹下後腦勺，將手指放在女孩的鼻尖試探了壹下，長籲了壹口氣，自言自語地道：“幸好……”
　　梁哲依舊目視著前方，過了壹會之後，他才緩緩道：“她累了。”
　　李立察言觀色，立馬便知道了梁哲的需求，隨即招呼起手下的小弟。
　　幾個警察迅速搬來了兩張沙發椅，放在了梁哲的兩側。
　　梁哲先將女孩放在了另外壹張椅子上，然後自己才坐下，雨水逐漸浸濕了沙發墊，還在不停地往地上滴落，額頭上的傷口又開始往外冒血了，但他卻渾然不覺。
　　李立搓著手，試探性地問道：“妳是怎麽找到她的？”
　　梁哲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李立的問話壹樣，他的雙眼望著前方，似乎陷入了沈思。
　　李立的臉色有些漲紅，他環顧四周，望見著圍在不遠處的正在往這邊偷看的幾個警察，迅速猙獰起嘴臉，憤怒地揮了幾下手。
　　李立不自覺地走到了梁哲的側面，不知為何，他有點怕和梁哲對視，面對那麽多兇犯他都沒害怕過，但對梁哲人，卻是從心底感覺害怕，準確地說，是有些發寒。
　　李立壹只手按在沙發上，佯裝輕松地問道：“是不是被那個瞎子和啞巴藏起來了，我這就去把他們抓來，坐個十年八年的牢。”
　　梁哲冷冷地道：“如果抓他們，妳也就完了。”
　　李立楞了壹下，他不明白梁哲這句話的意思，但他卻感受到了這句話包含的情緒。
　　李立剛想要說點什麽，但他忽然看到梁哲的表情發生了壹絲細微的變化，梁哲的眼神也緊跟著變了壹下。
　　還沒等李立擡起頭，他的耳邊便傳來了壹連串沈重的擊地聲，緊接著他便看見了壹個兩鬢斑白的老者正在走向他們的路上。
　　老者壹只獨眼炯炯有神，直視著梁哲，他的嘴唇緊閉著，但似乎微微有些發顫，好像有無數的話想要從這張嘴巴裏流出來，但在他堅強的意誌下，壹個字也沒發出來。
　　老者走到了梁哲的面前，低著頭，望著他。
　　梁哲坐在沙發上，緩緩擡起頭，凝視著這名老者。
　　過了良久之後，老者忽然用拐杖點了兩下地面，第壹下重，第二下輕，緊接著，老者的嘴巴張開，渾厚的聲音從他的口中發了出來：“我是老了，可我畢竟沒瞎。”
　　梁哲：“我見到了壹個真正的瞎子。”
　　老者：“他告訴妳了什麽？”
　　梁哲：“他告訴我要知恩圖報。”
　　老者：“時候到了嗎？”
　　梁哲：“我想應該不遠了。”
　　老者輕嘆了壹口氣，他獨眼中的銳氣慢慢消散，過了壹會之後，他才從懷中掏出壹張紙條，放在了梁哲的腿上。
　　老者又點了壹下拐杖，壹句話沒說，便從梁哲的身旁走了。
　　梁哲頭也沒回地道：“妳至少應該讓我送送妳。”
　　老者也是頭也沒回地道：“既然有心，何必相送。”
　　警局的門再次被打開，這次是被拐杖敲開的。
　　老者走了出去，迅速隱沒在了漆黑的雨夜中。
　　梁哲看了壹眼紙條，他的身子微微壹晃，緊接著喉嚨滾動了壹下，迅速將那張紙條放在了兜裏。
　　梁哲依舊坐在椅子上，他沈默了壹會，似乎是下了壹個決定，然後才道：“我要見吳燁。”
　　李立的身子似乎很冷，他不停地搓著雙手道：“那我們這就上去吧。”
　　梁哲：“那上面不值得我去兩次。”
　　李立的腮幫子在抖，幾句罵人的話似乎已經滾到了嘴邊，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完全沒有理由不忍住，除非他將梁哲殺掉。
　　李立招呼了幾個警察讓他們把大門關上，門口也守護了幾個警察，這才按了電梯，走了進去。
　　不壹會兒之後，吳燁便被四個荷槍實彈的警察壓著，來到了梁哲的面前。
　　兩個人面對面，都是坐在椅子上，但吳燁卻是全身被綁在椅子上，手上腳上都是鐐銬。
　　吳燁好像已經完全恢復了過來，而當他看見梁哲和女孩的時候，他的神情似乎並沒有很吃驚，他望著梁哲，微微壹笑道：“好久不見。”
　　梁哲盯著吳燁，冷冷地道：“我其實只想跟妳說壹句話——”梁哲頓了頓，忽然將臉靠近吳燁，壹字壹句地道：“妳死定了！”
　　吳燁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雪白的牙齒了露了出來，他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道：“我只想謝謝妳，妳讓我體驗了壹回無與倫比的心理咨詢，妳是壹名優秀的醫生，而我，也是壹名合格的病人。”
　　梁哲的眉頭輕皺了壹下：“妳始終停不下來對嗎？”
　　吳燁：“我窮極壹生都在做這件事情，怎麽可能停得下來。”
　　梁哲：“那妳這壹次只能去扮演鬼了。”
　　吳燁微微壹笑，擡起戴著鐐銬的手，伸出食指，輕輕劃了壹下眉頭：“那將是最後壹次，但不會是下壹次。”
　　梁哲沒有說話，他揮了揮手，示意李立將吳燁帶回去。
　　幾名警察迅速推著吳燁往電梯中走去，就在此時，吳燁忽然回過頭來笑道：“對了，忘了告訴妳，我的律師已經準備重新上訴了，那些人並不是我殺的。”
　　梁哲冷笑了壹聲，並沒有說話，忽然間，他的腦中略過了壹張臉，他立即叫道：“吳燁……”
　　吳燁已經走進了電梯裏面，他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雙眼瞇著，藍色的瞳仁緊盯著梁哲，緩緩道：“我不叫吳燁，我叫休·勞倫斯！”
　　電梯門被關上。
　　梁哲直挺的背部緩緩靠在了沙發後座上，似乎有些疲憊。
　　李立似乎理解梁哲為什麽這麽疲憊，他湊到梁哲的耳邊，低聲道：“他的律師這次帶來了壹份很重要的證據。”
　　梁哲：“什麽證據？”
　　李立：“自殺錄像帶，壹共11盤。”
　　梁哲沈默了，過了壹會之後才道：“就算是自殺，他們也都是被逼的，不是嗎？”
　　李立：“我們等候法院裁決吧，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肯定會入獄。”
　　梁哲不再說話，他將眼睛緩緩閉上，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才睜開眼道：“是時候兌現妳的承諾了。”
　　李立楞了壹下，隨即問道：“什麽承諾？”
　　梁哲的眼神再次變得冰冷：“釋放鄭君。”
　　李立腮幫子壹抖，似乎沒有料到梁哲會提出這個請求，他心裏稍微放松了壹些，急忙下達了幾個指令，並在梁哲的耳邊道：“這個放心，只需要走下流程就行了。”
　　果然，不壹會兒功夫，壹個平頭男子便從樓道口裏壹瘸壹拐地走了出來，平頭男子眉頭緊皺著，似乎在想為什麽會突然釋放自己，他的臉色有些滄桑，胡子拉碴，腮幫子上有幾塊淤青，但他臉上的線條依舊棱角分明，那兩道眉毛就連疑惑時候都帶著三分邪氣。
　　這名平頭男子，正是鄭君。
　　鄭君擡起頭，第壹眼便看到了椅子上坐著的梁哲，他的臉上迅速浮現出了笑容，但當他看到梁哲渾身的雨水和額頭上的傷痕的時候，他的雙眼便猛地瞪了起來，惡狠狠地瞅著梁哲身旁的李立，他的雙拳緊握，瘸著腿便沖了上去。
　　鄭君二話沒說，對著李立就掄起了拳頭：“我操妳奶奶個熊！”
　　李立急忙躲開，並伸手制止住了幾名圍上來的警察，然後朝著椅子上的梁哲聳了聳肩。
　　梁哲這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身子似乎有些站立不穩，他深吸了壹口氣，輕輕抱住了鄭君。
　　梁哲攬著鄭君朝著警局門口走去。
　　警局的大門被鄭君壹拳頭砸開。
　　雨還在下，冷清的街道上依舊冷清。
　　鄭君望著梁哲道：“哲哥，我們去哪？”
　　梁哲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他微微壹笑道：“別叫我哲哥，聽著怪老的。”
　　鄭君的眼圈似乎有些泛紅，他重重點了點頭道：“哲哥，妳壹點都不老，但依舊是我的哥！”
　　梁哲的身子似乎晃蕩了壹下，他緊抱住鄭君，低著頭，喘息了幾口：“還是叫我梁哲吧，聽著舒服。”
　　鄭君攙扶著梁哲，他咬了咬牙，回頭惡狠狠望了壹眼警局，然後才道：“這筆賬我會找他們壹起算。”
　　鄭君的話音剛落，梁哲忽然‘噗’地壹聲吐出了壹口鮮血。
　　鄭君急忙道：“哲哥，妳怎麽了，我送妳去醫院！”
　　梁哲將肩膀掛在鄭君的脖子上，另外壹只手擦幹了嘴角的鮮血，微笑道：“我們現在要去壹個地方。”
　　鄭君：“哪？”
　　梁哲擡起頭，望著漆黑的夜，眼眶中似乎有淚花在閃爍，但他依舊微笑著道：“有酒的地方。”


第六卷 以父之名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我能決定誰對，誰又該要沈睡。
　　——周傑倫《以父之名》


楔子 以父之名
　　天已入秋，路上落滿了黃色的落葉。
　　風吹過，落葉起舞，像壹曲無根的悲歌，四處遊吟。
　　壹輛黑色的本田汽車快速地行駛在公路上，前方的紅燈亮起，它並未減速，壹路前行，它越使越快，如同壹頭在暗夜中捕食的獵豹。
　　車內坐著壹個人，他的身子弓起，雙眼瞪得很大，額頭上的汗珠壹個個地滴落下來，掛在他的睫毛上，幾乎就要遮住了他的視線，他伸出手，擦了壹把汗，繼續加大了油門。
　　這個違規行駛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梁哲。
　　剎車聲響起，在暗夜裏顯得尤為刺耳，同樣刺耳的還有響在身後的大片警笛聲。
　　梁哲壹把推開了車門，徑直朝著家裏沖去。
　　鑰匙拿在手中，卻對不準鎖孔，因為他的手正在不停地發抖。
　　“啪嗒！”壹聲響，鑰匙掉在了地上。
　　警笛聲在身後響起，越來越近，越來越刺耳。
　　“嗵嗵嗵！”梁哲伸出雙手劇烈地敲打著房門。
　　房門被打開了壹條縫，梁哲似乎很急，壹把將房門推開，房後的母親差點跌坐在了地上，可梁哲完全沒有在意。
　　梁哲大跨步沖進了廚房，順手抄起刀具架上最大的壹把菜刀，便沖了出來。
　　“砰！”地壹聲響，梁哲壹腳將緊閉著的書房門踢開。
　　書房裏面傳來壹陣細細碎碎的聲響，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驚恐地亂叫。
　　梁哲面色鐵青，提著刀便走進了書房裏面。
　　壹直站在門口處發楞的母親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她驚恐地叫了壹聲，壹只手扶著受傷的腰，顫巍巍地走向了書房。
　　母親剛走到書房的門口，梁哲的腦袋便從書房裏的黑暗中露了出來，汗珠在梁哲的臉上滾動著，梁哲手中拿著菜刀，對著母親，惡狠狠地道：“滾！”
　　顫巍巍的母親擡起頭望著梁哲，望著這個自己養育了25年的兒子，她的腦中似乎想起了在梁哲5歲時候，哭著喊著讓自己當女妖怪的場景，那時候梁哲也曾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滾！妖怪——
　　20年後的今天，梁哲再次對她說出了這樣的字眼，這壹個字，幾乎在瞬間擊潰了母親的內心。
　　看見母親似乎完全沒有要離去的意向，梁哲伸出手猛地推了她壹把，然後把書房門重重關上。
　　老邁的母親身子輕飄飄往後倒去，跌倒在了沙發的旁邊，五顏六色的線球滾落到了地上，剛織好的毛衣落在了她的肩頭。
　　母親深陷的眼窩裏流出了渾濁的淚水，慢慢地，她拿起了沙發上的手機，撥打了壹個號碼，然後將手機扔到了旁邊，拿起了別針，狠狠刺進了自己的拇指。
　　書房裏面忽然傳來了壹陣慘烈的叫聲！
　　緊接著是‘哢嚓’壹聲脆響！
　　鮮血從書房的門下流了出來，越流越多，越流越快。
　　厚重的喘息聲和似有若無的呻吟聲在書房裏面響起，似乎那裏正在進行著壹場殘酷的殺戮。
　　也不知過了多久，壹個短發女人推開了房門，快步沖了進來，她壹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梁哲母親，她急忙跑了過去，抱起她，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母親嘴角顫抖了幾下之後將頭扭向了書房：“奕菲，妳去幫幫他吧。”
　　沈奕菲將母親攙扶起來，放到沙發上，然後便走向了書房，她的手剛摸到書房的把手，書房門便猛地壹下被人打開。
　　渾身浴血的梁哲從門裏面緩緩走了出來。
　　他的右手握著壹把沾滿血的菜刀，左手提著壹個血淋淋的人頭。
　　沈奕菲尖叫了起來。
　　沙發上的母親尖叫了起來。
　　房子外面的警笛劇烈地鳴叫了起來。
　　梁哲舉起菜刀，嘿嘿壹笑，仰起頭，低沈著聲音道：“以父之名，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