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奇??是被敲門聲吵醒的，他睜開眼就看到庫洛洛已經起身往房間外走出去了，便立刻跟上去。


這時候天已經亮得差不多了，然而在流星街天空卻像隔著壹層霧壹樣，總有些晦暗。

門口站著的是那幾個被旅團帶回來的小孩，他們聚集在壹起，提著幾個竹籃，見庫洛洛走出來，連招呼都不打壹個就想往他懷裏塞，看起來挺不好意思。

奇??還想著庫洛洛是個傷患，就擠到前面去，拿了大部分的籃子。他隨便掃了壹眼，就看清裏面裝的是什麽了。

並不是很好的東西，只是面包之類的食物，在外面的世界隨處可見，但他知道在這裏，食物都是很珍貴的。

“謝謝。”奇??說道，用的是流星街的語言。

他壹說話，從壹開始盯著他的小姑娘就露出了個笑臉。臨走前小姑娘還從口袋裏拿出了壹朵花，塞給奇??，然後轉身就跑了。

那朵花是藍色的，花瓣小小的，花蕊是嫩黃色，剛剛盛開的樣子很鮮活好看，但是柔軟又脆弱，就像那個女孩壹樣。

奇??轉著手中的花想，如果不是當時恰好碰上旅團的人，想必這些小孩就會跟這朵花壹樣，很快就會面臨枯萎的結局。

有時候殺手的敏銳體現在方方面面，家中安排的功課涉及的方面很廣，再聯系流星街這樣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奇??很容易猜到這裏的人在外界大概是沒有身份的。

那麽，這種人被拿去當做物品買賣，或者在他們身上做壹些黑暗的事是最方便不過的了，連來歷都沒有，死了也沒人在意，風險最小，而受益最大。

所以神父才會說很多人都想離開這裏，畢竟待在這，連被外界稱為人都辦不到。

作為殺手，奇??殺過不少人，家裏教導他，人命可以和金錢等價，但是他不想就這麽輕易接受這點。

就像現在壹樣。

那麽，在外面聲名狼藉又惡貫滿盈的盜賊團夥又為什麽要回來呢？

奇??看了眼把竹籃擺到桌面上，然後又轉身去櫃子裏拿東西的庫洛洛，有點疑惑。

回流星街可沒什麽好處，明明壹直留在外面，按庫洛洛的能力來說會過得更好吧？就因為是家嗎？可家不家的……很重要嗎？

突然，奇??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看向給他在拿牛奶的庫洛洛，懷疑道：“庫洛洛，妳不會是為了流星街才去做什麽盜賊的吧？”

“……”庫洛洛把牛奶放在桌上，“妳怎麽會這麽想？”

奇??眨了眨眼，“那妳為什麽想當盜賊啊？”

“想當就當了。”庫洛洛隨口道，他現在對伊路米所說的“小奇想法很多”，有了切身體會。

奇??馬上道：“妳騙人，我可是撒謊大師，妳騙不了我！”他晃了晃牛奶，“妳看起來壹點也不像個會想當盜賊的人。”

庫洛洛聞言不禁笑了壹下，“那妳覺得會想當盜賊的人是什麽樣？”

奇??想了想，道：“像飛坦、窩金他們那樣的，至少比妳像得多。”

庫洛洛也從籃子裏拿了塊面包，“那妳想錯了，當初最先提出要當盜賊的是我。”

“……”奇??不敢相信，他瞇起眼睛，“我還以為妳是被逼著當什麽團長的。”

那當然不是被逼的，只不過最早時，他也的確沒想過由自己來當首領。

庫洛洛想著，淡淡道：“妳想多了。”

沒有得到任何答案的奇??在吃完飯後又出門溜達去了，庫洛洛實在太安靜了，可以壹直看書不說話，他幾乎可以肯定在自己睡著的時候，對方壹定又是坐在他旁邊看了整夜的書。

壹個人又要玩什麽好呢？

奇??雙手插兜，漫無目的地開始轉悠。

流星街是真的很無趣，昨天他大致逛了逛生活圈的範圍，除了清壹色的破房子外就沒什麽好看的了。再遠壹點就是垃圾站，不過靠近生活圈的垃圾會幹凈些，至少都屬於可回收型。要是都不想去，就只有神父那可以玩了，不過教堂裏也只有壹堆不好看的錄像帶……上面都有灰塵了。

但遠離伊路米遠離爸爸媽媽的日子，即使發呆都是舒服的。

相較於回家後繼續當殺手，繼續接受枯燥的訓練，他發現自己還是挺想跟著庫洛洛的。

庫洛洛不會逼他做什麽事，對他就保持著壹種放養的態度，會告訴他要做什麽，但做不做全由他自己的心意決定。

不過奇??也很明白這種日子過壹天少壹天，伊路米是壹定會抓他回家的。

這麽多天沒動靜不可能是因為找不到人，八成是庫洛洛和他大哥說過了，還故意瞞著他。而伊路米被什麽事耽擱住，才多了這幾天的自由。

可奇??不覺得生氣，他很清楚如果只是他單獨在外，伊路米絕對會放下手頭的事情先來抓他回家，這麽壹來，到庫洛洛這還算賺了。

等等，奇??靈光壹現，這麽說的話，是不是以後只要逃到庫洛洛這裏來，伊路米就不會這麽快來抓他回家？

這倒是壹個新思路！

奇??頓時覺得自己精神了，對未來也充滿了希望！

就在這時，壹顆破舊的足球從高處落下，往他的方向砸來！

但這對奇??來說速度實在太慢了，他稍微壹個側身，單手攔住了球，便往球飛來的方向看去。

是壹群孩子，還挺眼熟，有兩個是剛剛來送面包的，還有幾個是之前就在這玩球的小孩。

他們聚集在壹起看著奇??，都沒說話。

奇??不知道他們想幹嘛，擡手就把球扔了回去，正想走，球又朝他扔過來了。

嗯？

奇??背對著他們都能準確無誤接住球，當他又要扔回去時，他看到站在壹旁的那個給他送過花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壹臉期待。

他們是想和他壹起玩嗎？

奇??好像有點懂了，他把球放下，往他們的方向踢去。

那些孩子見狀立刻跑過來，繞在他周圍，把球踢了起來。

技術都不算好，但還挺有模有樣的。

是要和他玩球啊！

奇??有些興奮，這是他第壹次和同齡這麽多小孩壹起玩遊戲。家裏是不會有玩伴的，管家不敢陪自己玩，而小壹兩歲的弟弟也有自己的訓練要做。

這群流星街的小孩雖然說著聽不懂的話，但踢球不需要語言，笑容也不需要語言，快樂更不需要語言就能傳遞。

奇??和他們壹起奔跑，這些小孩大多都壹副瘦弱的樣子，力氣和體力也和奇??根本沒得比，如果奇??認真，他們可能連球都碰不到。

但就這樣，奇??也覺得自己很開心。

壹開始他還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伊路米的教導讓他在面對任何高興的事時都留有余地，因為大哥馬上就會奪走他的快樂。

可現在不會了，伊路米不在這裏！

這是奇??對這個認知最清晰的時候。

生活圈的空地不大，玩了半天，幾個小孩都有些累，小孩們湊在壹起說了些什麽，又伸手招呼奇??跟他們走。

幾人穿過生活圈，來到了更靠後邊壹點位置，那裏有壹片小樹林，是時常有孩子來玩的地方。

這裏能玩的倒是比生活圈裏多不少，但到底遠了些。

奇??看了看地形，因為沒有人及時整理，樹林裏雜草叢生，樹木野蠻生長，非常適合藏匿……但從他的專業角度看，這也意味著適合殺人。

奇??看著幾個孩子開心得越跑越遠，想叫他們又覺得還是不要和大哥壹樣掃興，便跟著跑上去。他很有自信，只要遇到的不是幻影旅團級別的高手，便不會有什麽危險存在。

孩子們玩的是類似捉迷藏的遊戲，壹個人當鬼，剩下的孩子全部藏起來，要在規定時間找到他們，否則鬼就輸。

規則和外面世界的居然差不多，奇??看他們玩了壹遍就懂了。

第二遍遊戲的時候，奇??是充當躲起來的角色，他隨便找了棵較近的樹木靠著，也沒躲。和他們玩，只要奇??願意，他能做到站在他們身後都不會察覺。

當鬼的小孩停止數數後就跑了起來，奇??跟在距離他背後不遠處，保持著壹定距離，他始終覺得這地方不太安全。

隨著距離越跑越遠，奇??聽到了交談聲。

是通用語。

有外面的人來了？

當鬼的小孩就在前頭叢林裏翻翻找找，奇??看他壹眼，悄悄靠近聲音來源的方向。

那是幾個穿著奇怪服飾的人，從打扮來看倒是挺像流星街的，但說著壹口非常流利的通用語。在他們身後還有壹輛面包車，幾個人圍在壹起抱怨著這趟失敗的行動。

“說好的接應突然取消了，他們內部又戒嚴了起來，我們可是提早把貨交給他了！”其中壹人邊抽煙邊說，語氣不善，“空手而歸，老大不會放過我們的！”

“那群兔崽子不好抓嗎？”又有人說，“我們自己抓幾個不錯的貨不就行了。”

“所以我才叫妳們來這。”有人低聲笑道，“守在這裏還能碰碰運氣。”

聽起來是外面來的人沒錯，所以他們也是人販子？

奇??躲在樹後，他數了數在場的人數，不過五個人而已，看起來倒是練過的樣子，身上有槍……但可以對付。

他冷冰冰地看著他們，這群人是沖著流星街的小孩來的，哪怕他馬上轉頭回去告訴庫洛洛也來不及……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這裏！

從小接受的殺手教育讓奇??眼底壹片冰涼，馬上要殺掉這種人渣，還讓他的心底隱隱地有些興奮……

可就在這時，那個小姑娘突然從壹旁的草叢裏跑了出來，可能是想換個地方躲著，卻朝著那群外來者的方向越來越近。

這麽大的腳步聲馬上會被聽見的！

奇??壹咬牙，立刻往女孩的方向跑去，卻還是遲了壹步，這裏滿地都是草叢和樹葉，隨便壹踩都能發出聲響，這對孩子們來說或許不太明顯，但對有專業訓練過的人來說實在不算隱秘。

那幾個人立刻察覺了動靜，馬上拿出手-槍，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奇??這時候也追上了小姑娘，他看了眼有些迷惑的女孩，瞳孔微微顫了顫，有點不願當著她的面殺人。

“居然有兩個還不錯的貨品。”有人笑了壹聲，之後便傳來手-槍上膛的聲音。

奇??收起手爪，壹把抱起女孩就往想離開，可偏偏這時，那個當鬼的孩子正拉著另壹個小孩有說有笑地從草叢裏鉆出，他們壹起看向了奇??和女孩。

這大概是最壞的時刻了。

奇??冷靜分析，他壹個人抱著女孩走很容易，甚至不需要費力，但還有這麽多小孩在，他跑了，其他人萬壹被抓要怎麽辦？

他不可能壹口氣帶走這麽多人的……

要怎麽選擇其實很簡單。

奇??放下了壹臉困惑的女孩，轉身看向那幾個高大又強壯的男人，他擡起了手。

那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沒看清奇??的動作，等他身影再度出現時，最前面準備射擊的兩個男人已被切開氣管噴血倒地！

另外三人似乎楞住，奇??根本不給他們反應時間，尖銳的手爪就穿破了心臟，不超過三十秒，五個外來者連接倒地，連哀嚎都無法發出！

奇??居高臨下地望著這些屍體，溫熱的液體在手中流動的感覺很熟悉，並不討厭。

他收起了手爪，甩了甩指尖的血，毫不意外地看到那幾個孩子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小姑娘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靠近，就被另外兩個小孩拉著跑了。

他們還在說著什麽，聽起來很驚慌，但奇??壹點也不想聽懂。

他隨手把血抹在壹邊的樹幹上，就把手插回口袋裏……

回去問問庫洛洛哪裏可以洗洗澡吧，還好衣服沒沾上血，不過他那大嫂天天也幹殺人勾當，肯定不至於看到他這樣回去也害怕得跑掉……


這就是伊路米找差不多職業的對象的好處嗎？

奇??胡思亂想著，情緒低落地轉身想走，卻在看清來者後，定在了原地！

伊路米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壹如既往地看不出表情和態度，在發現自己總算察覺後才慢慢地靠近道：“玩得愉快嗎？小奇。”

奇??知道自己逃家在先，壹定又會面臨殘酷的責罰，放在口袋中的手指動了動，不由自主地低下頭，“還好。”

“那就太好了。”伊路米走近他，拍拍弟弟的肩膀，“那我們走吧，妳帶路。”

“……嗯？”奇??有些僵硬，“回家嗎？”

“是要回家，不過在此之前要去找庫洛洛。”伊路米道，“我要和他說聲把妳接走了。”

……果然是壹直在聯系吧？

奇??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有些沮喪，又有點松了口氣。如果是伊路米默許的，那他回家的日子會好受些……

只是，他們倆看來是真的在談戀愛啊，否則壹通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麽要見面說？

以他們兩個的腳程，即使伊路米有遷就奇??的速度，想要回去也就是壹眨眼的事。

已經中午壹點多了，屋子裏的蜘蛛們也都開始活動，他們看著壹大壹小的揍敵客旁若無人般走進來，壹時間誰都沒說話。

只有坐在客廳桌子前的庫洛洛從書裏擡起眼，他先看了眼臉色很差的奇??，接著朝伊路米道：“妳來了。”

也許是實在太郁悶了，奇??不自覺地往庫洛洛那邊跑去，好像這樣就能安全點。伊路米就站在他身邊，將弟弟這下意識找靠山的行為看在眼底。

好像相處得不錯？黑發殺手想。

庫洛洛優雅地合上書，看著壹下子變得沈默的奇??，沒漏過他身上血的味道：“怎麽了？”

奇??小聲把剛剛遇到的事說了壹遍，“那些人好像和流星街的誰有交易，但他們也沒說清。”

還漏掉的小魚小蝦也自然需要排查，流星街的外來人口太多了，不過剩下的都是長老會的事。

庫洛洛沒解釋，只是說：“我知道了。”

伊路米看著兩人融洽的互動，如果換成別人這麽對奇??他可能會不高興，但庫洛洛身份微妙，雖然是假的對象，但現在就要認真演才能騙過家裏。

因此成年殺手等他們說完後才湊上前，他摸了摸奇??的腦袋，感受著手下身體瞬間僵直，開口道：“這幾天麻煩妳了。”

庫洛洛笑道：“沒什麽，奇??很聽話。”

“是嗎？”伊路米馬上看向弟弟，“小奇，那妳怎麽在家反而不聽話了？”

奇??：“……”

老天，他能怎麽回答？

奇??的臉色立刻變得更加難看，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是輕輕擡頭看了庫洛洛壹眼。

這樣的求助庫洛洛自然是收到了，他不動聲色道：“是妳對他的要求太高了。”

看來這幾天他們是真的相處很好。

伊路米的視線在兩人間輕輕壹晃，肯定了猜想，要是換幾天前的庫洛洛肯定不會為了奇??說話的。

是好事嗎？也是，這個合作夥伴方方面面都很靠譜，連他的家人也能很好照顧。

但他怎麽能更偏向小奇呢？

奇??第壹次在被指責時有人維護，腦子壹熱，幾乎是脫口而出，“那我能在這裏再多待兩天嗎？”

“不行，媽媽很想妳了。”伊路米拒接，他想了想，“如果妳舍不得庫洛洛，可以問他要不要和我們回家住。”

旅團眾：“……”

靠窗的桌子突然被捏碎壹角！

眾蜘蛛的目光突然集中到伊路米身上！

和妳們兄弟倆有什麽關系啊？就讓團長去妳家？快要具象化的疑問幾乎寫在旅團其他人的臉上！

“……”庫洛洛擡起眼，和伊路米對視。

伊路米立即找補：“作為這幾天照看奇??的感謝。”

奇??則對這些波濤洶湧完全處於屏蔽狀態，他只知道自己馬上又要回家了……

伊路米來這本來也就是想告知庫洛洛壹聲，順帶看看自己的合作夥伴，畢竟兩人差不多有壹個月沒見了。

嗯……能配合犯罪能配合贖罪還能配合懲罰，又是個完美對象，現在連弟弟都能偶爾托管，和庫洛洛合作的確是挺有得賺。

伊路米很滿意，在和庫洛洛道別後，他叫上奇??就離開了這裏。

接到弟弟的伊路米很高興，擺脫照顧小孩的庫洛洛心情應該也不差，旅團眾不用再看到揍敵客壹家也神清氣爽，唯壹感到壓抑的只有奇??。

等坐上飛艇，看著地面的景物都在慢慢縮小後他深感自由又壹次離他遠去……

“這幾天妳都做了什麽？”伊路米問道。

奇??：“就在流星街轉了轉。”

“看妳都不想回家了，我還以為是流星街有多好玩呢。”

奇??隱隱感到壓力，“到處都是垃圾山，吃的也很少，不是很有趣。”他停頓壹下，突然想到壹個擋箭牌，“只是因為庫洛洛很照顧我，我才想多待兩天。”

“是嗎？”伊路米歪了歪頭，“他怎麽照顧妳的？”

奇??：“……”

不對啊，按照大哥對庫洛洛很不錯的態度，怎麽會是這樣反應？

難道不應該就這麽把話題帶過了嗎？！或者誇兩句自己眼光真好嗎！問得那麽事無巨細做什麽？！

奇??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有點後悔把無關人員扯進來，“帶我逛了逛流星街吧，也沒什麽。”

“小奇，為什麽我問妳的話，妳都是用否定來回答我呢？”伊路米看他，“妳和庫洛洛說話不是這樣。”

奇??壓力倍增，他開始不懂這次伊路米不滿的點在哪裏了。

是逃家？是想在外面玩？還是因為庫洛洛？

也或許是全部？

最後他壹閉眼，“因為現在想想也都沒什麽意思，我知道錯了，伊路哥。”

“那就最好了。”伊路米道，他微微提起嘴角，“妳不需要有那麽多想法，小奇。”

“……我明白了。”奇??低著頭，淡淡應道。

庫洛洛說得對，面對強者，現在的他只能忍耐自己……

等變強就好了吧？等變強了，伊路米就沒辦法再控制他的壹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