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溫柔鄉本是英雄冢

　　開冰鯉比較珍貴，可是老頭還是不樂意用壹根釣竿換。
　　他野心更大：“我換妳那只貓行不行？”
　　王七麟驚呆了。
　　老頭說出條件後自己都心虛，嘀咕道：“要不然這樣，我用兩根釣竿換妳的貓？”
　　王七麟語重心長地說道：“大爺，妳得虧運氣好，今天碰上壹個正直的我，要不然妳這兩根釣竿就沒了，知道嗎？”
　　老頭被這話給說納悶了：“啥意思？”
　　王七麟對八喵招招手，八喵站在石頭上壹躍，跟壹支離弦箭般竄到了他手掌上。
　　“很簡單，我要是心術不正就答應妳的條件了，然後這只貓被妳帶走後還會回來，到時候妳白白損失兩根釣竿。”
　　老頭有點不信。
　　王七麟說道：“我這貓是個小妖怪！”
　　他將八喵放到肩膀上蹲著，拉著綏綏娘子的手優哉遊哉的走了。
　　路上有挑著擔子去城裏賣燒餅的人，王七麟買了壹個燒餅帶綏綏娘子沿著河道走。
　　期間他又看到了那些跳冰棱的孩童，壹個不少，他們在冰塊上蹦蹦跳跳竟然沒有落水。
　　王七麟感嘆，這些孩子命大，因為命小的活不到現在。
　　他去找到壹段人少的水域，選了冰塊跳上去，蹲在冰塊上揉碎燒餅撒入河面上。
　　燒餅碎逐漸落下，壹些魚聞訊而來。
　　綏綏娘子也站在壹塊冰上，不見她有動作，冰塊像個小筏子似的漂到了王七麟跟前。
　　她好奇地問道：“妳餵魚嗎？”
　　王七麟搖頭道：“不，我捕魚。”
　　綏綏娘子納悶了，問道：“妳用什麽來捕魚？”
　　王七麟看著被燒餅引出來的魚比較多了，便壹捏劍訣喝道：“劍出！”
　　聽雷劍直沖雲霄又倒插回來，跟東風快遞似的，筆直入水。
　　王七麟跳著冰棱跑了。
　　“轟！”
　　壹條巨大的水柱炸起。
　　綏綏娘子沒來得及跑，不過澆向她的河水並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像碰到了壹個透明墻壁，筆直的落回水裏。
　　河面上飄蕩著好些魚。
　　綏綏娘子問道：“妳就這麽捕魚？”
　　王七麟沖綏綏娘子說道：“是的，娘子，世道變了。”
　　引來的魚全被聽雷震暈了，飄蕩上來幾十條鯽魚，最大的跟王七麟的巴掌似的，這可不小了。
　　王七麟讓八喵將魚全給撈上來，自己去找柳樹撕扯了兩條纖細的樹枝，然後將魚給串了起來。
　　他們帶著鯽魚高高興興的回家，壹起跑去後廚忙活。
　　王七麟幫她將小魚給剔膛開肚收拾幹凈，綏綏娘子在爐子上坐了壹個小鍋看他進來便想下油，結果接過魚壹看忍不住搖頭：“不幹凈。”
　　壹聽這話王七麟怒了：“我從小在村後的河裏撈魚處理魚，這魚捯飭的不幹凈？”
　　綏綏娘子接過來拿了把小剪子，挑開魚鰓利索的去掉內腮，又仔細的挑掉了幾顆殘存的魚鱗片，最後修建了壹下魚翅和魚尾，這才下油燒鍋。
　　王七麟嘀咕道：“幹嘛這麽細致？”
　　綏綏娘子橫了他壹眼，往油裏撒了幾粒花椒和幾片姜，將壹尾尾魚下鍋。
　　她用筷子翻魚，壹雙長筷子在她手中玩的比劍在白猿公手裏還要好，壹條條小魚炸出黃色便翻轉，最後倒掉多余的油，她將天天燉的大棒骨湯澆入鍋子裏，這樣湯汁頓時變成濃白色。
　　熱氣彌漫中，王七麟倚在門口出神的看。
　　爐子矮，綏綏娘子要做菜就得彎腰，她的腰肢纖細而柔韌，後背挺直，彎下後像壹座流水小橋。
　　王七麟想過橋。
　　春魚實在是鮮美，漫漫蒸汽中，鮮美的滋味傳了出來。
　　魚湯沸騰，綏綏娘子控制火候。
　　爐子火候可不好控制，綏綏娘子壹手端起鍋子壹手在火爐上點了點說道：“火小點，四成文火。”
　　熊熊燃燒的爐火頓時開始收斂。
　　王七麟的眼珠子暴突。
　　文火燉了壹刻鐘，濃白的湯汁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將木頭鍋蓋頂的砰砰響。
　　綏綏娘子拉開小鍋蓋，鍋子裏像是藏了個泉眼。
　　她翻了翻湯水，抓了壹把小蔥花和芫荽碎撒下去，隨即將鍋子端下：“好啦，準備喝魚湯。”
　　門口冒出半張胖臉。
　　王七麟吃驚的看過去，黑豆又默默的收回了那半張臉。
　　這小子怎麽來的？難道他也有修為，隔著壹條街好幾座墻也能聽見綏綏娘子的話或者聞見魚香味？
　　他叫道：“黑豆，妳出來。”
　　黑豆重新冒出頭來。
　　王七麟狐疑地問道：“妳聞見魚湯的滋味了？”
　　黑豆搖搖頭。
　　“那我們正要喝魚湯呢，妳怎麽出現了？”
　　黑豆說道：“豆聽見姨姨剛才說，準備喝魚湯。”
　　王七麟震驚：“妳怎麽聽到的？”
　　黑豆說道：“就是聽到了呀，豆耳朵貼在門上，所以能聽到。”
　　王七麟指著他扒拉的門板問道：“妳貼在這門上聽到的？那妳怎麽知道我們在燉魚？”
　　黑豆說道：“豆遛豬的時候，看見妳們拎著壹些魚回來了，於是就來了。”
　　王七麟暗罵，這小子要是看書讀文章有這個機靈勁，自己以後說不準能成為狀元郎的舅舅。
　　綏綏娘子舀了壹碗魚湯對他招手：“來，豆來喝湯。”
　　黑豆興高采烈、蹦蹦跳跳的跑來。
　　王七麟中途悄悄伸出壹只腳。
　　黑豆跟踩到翹起石頭的企鵝壹樣被絆倒，但他穿得多，所以摔的不疼，他利索的爬起來怒視王七麟壹眼，又繼續興高采烈的抱起碗小心翼翼的去門口坐下喝湯。
　　王七麟說道：“妳知道舅舅剛才為什麽要絆倒妳嗎？”
　　黑豆點點頭。
　　王七麟覺得他沒有這麽機靈，問道：“為什麽？”
　　黑豆說道：“豆不說，說了妳會打豆。”
　　王七麟笑道：“妳說，舅舅肯定不打妳，舅舅什麽時候打過妳？”
　　黑豆想了想確實，都是娘打他的。
　　於是他高興地說道：“因為妳壞！妳是壞舅舅！”
　　王七麟忍不住舉起手要給他腦瓜上來壹巴掌，黑豆指著他叫道：“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這句話有點深奧了，王七麟頂多知道壹個‘人無信不立’，並不明白這話什麽意思。
　　但這話既然是子曰的，那肯定有深奧道理。
　　他被黑豆的出口成章給震懾到了，改成在他腦袋瓜上摸了摸，說道：“舅舅剛才絆妳是要懲罰妳，妳說錯話了，以後不能叫綏綏為姨姨了，要叫舅娘。”
　　黑豆問道：“舅娘？舅的娘嗎？”
　　王七麟說道：“舅的娘是妳姥姥，舅娘是舅舅的老婆！”
　　黑豆歪著頭疑惑地問道：“舅的娘是姥姥，那妳是我舅舅，奶奶是妳娘，我要妳娘叫姥姥還是奶奶？”
　　王七麟說道：“妳現在不是叫奶奶嗎？其實叫姥姥也行。”
　　黑豆問道：“那為什麽叫奶奶也行，叫姥姥也行？”
　　王七麟還要解釋，綏綏娘子過來拍了他壹下說道：“笨蛋郎君，妳被黑豆給玩弄了知道嗎？妳以為他真不懂舅娘的稱呼嗎？”
　　她坐下幫黑豆吹了吹滾燙的魚湯，柔聲問道：“豆不想讓我做妳舅舅的老婆嗎？”
　　黑豆偷偷看了眼王七麟，飛快湊到綏綏娘子耳畔低聲道：“妳吃虧了！”
　　王七麟耳朵靈敏，叫道：“妳說什麽？舅舅我白疼妳了！今晚回去就把妳的豬做成烤乳豬！”
　　黑豆咬咬嘴唇，困難的抉擇了壹番後說道：“姨姨比豬重要！豆要保護她！”
　　綏綏娘子頓時眉開眼笑，摟著他小臉親了壹口說道：“算舅娘沒白疼妳，來，喝魚湯，喝完了舅娘再給妳舀壹碗。”
　　王七麟問黑豆道：“舅舅不好嗎？”
　　黑豆摸了摸屁股說道：“好，舅舅好。”
　　王七麟道：“那為什麽妳說舅娘給舅舅做老婆，就是虧了？”
　　黑豆訥訥地說道：“舅娘更好。”
　　王七麟壹口真氣提到了拳頭上，八喵和九六趕緊上來架住他胳膊：爹，這是個孩子，還是個孩子。
　　綏綏娘子眼波流轉的瞪了他壹眼，又笑吟吟的問黑豆：“如果舅娘不給妳舅舅做老婆，那給誰做老婆？”
　　黑豆抱著碗仔細想了想，說道：“給舅舅吧。”
　　王七麟頓時卸掉了這口真氣。
　　原來自己是這崽子心裏最好的男人。
　　綏綏娘子給他也舀了壹碗魚湯，於是黑豆小碗他是大碗，黑豆碗裏壹條魚，他的碗裏兩條魚。
　　壹大壹小兩個人，壹大壹小兩個碗，他們並排坐在廚房門檻上，中間還蹲著壹只黑貓和壹條白狗，然後壹起看著院子吹著風，呲溜呲溜的喝魚湯。
　　香，那是真香。
　　爽，也是真爽。
　　更爽的是，綏綏娘子遞給他壹碗酒，然後給他飛了壹個媚眼。
　　王七麟不想喝這碗酒了。
　　他想告訴綏綏娘子，情人的媚眼是男人最好的補藥。
　　然後他又想，如果自己不去做什麽銅尉了，不去查什麽案子了，就這樣每天與綏綏娘子壹起去釣個魚抓個雞，然後回來和崽子喝湯吃肉吹風，這樣的日子是不是也很好呢？
　　他琢磨了壹下，然後決定了，以後將該做的事情做完，該平的事平掉，然後他就不做官了，回來帶媳婦兒去找個有水的地方，天天搖船釣魚喝魚湯！
　　做出這決定後他又忍不住感嘆：娘來，溫柔鄉本是英雄冢，老祖宗誠不欺我！
　　想到這裏他又暗暗的笑，還好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麽英雄，也不想當英雄。
　　黑豆註意到他又是搖頭又是感嘆又是自己笑，然後偷偷的往旁邊挪了挪：好像喝醉了，要隔著醉酒的男人遠壹點，以前爹就是這樣，喝醉酒會打自己和娘。
　　王七麟沒管他的小動作，他就壹直坐在了這門檻上，坐了許久，壹直坐到了月上中天、滿城靜默。
　　正月底，太霸給他送信，譚勝勇不日到達。
　　收到信後王七麟讓手下人開始收拾，他則和謝蛤蟆、徐大壹起去侯門找天眼侯趙擴。
　　趙擴明白他的來意，見他到來便施了壹禮，然後將壹本冊子遞給他道：“王大人委托在下查詢的信息，在下已經整理在冊。”
　　他猶豫了壹下，最終說道：“王大人，您若是看了冊中信息後不滿意，還請諒解。”
　　“倒懸軍之事不是那麽好查的，事情關乎太祖皇帝和朝廷秘史，所以在下查到的資料不太多，只是找到了壹些還在世的相關人員。”
　　“而金山派的消息更是不好查，事情太久遠了，江湖上亂七八糟的傳聞又多，在下只能將所有消息都登記在內，雖然做了歸整，但是很多消息都是流言蜚語，還望您能耐心去看。”
　　王七麟抱拳道：“多謝侯爺鼎力相助。”
　　趙擴擺手道：“王大人太過客氣，在下並沒有幫到您太多忙，可是在下可以向您承諾，這冊中信息是我侯門竭盡全力整理所得，絕沒有壹個信息是想要輕待您甚至欺騙您，還望您能明鑒。”
　　王七麟成為銅尉後，他的態度迥然不同。
　　先低調客氣了幾句，趙擴提出了壹件事：“關於金耀子與金輝子師兄弟的糾纏在下還查到這麽壹件事。”
　　“大約四十年前江湖上曾經流傳過壹個消息，說師兄弟二人在壹座山谷中落難，有人掩護他們二人逃跑，可是逃跑最後關頭金輝子急於逃命，將跑在他前面擋住路的金耀子給打倒在地。”
　　王七麟精神壹振，這不是不忘仇所說出的他父親阿癡之經歷？
　　趙擴繼續說道：“這消息是四十年前馬幫壹位長老傳出來的，那位長老德高望重，而且他自稱這消息絕對真實。”
　　“那時候金輝子已經榮登金山派掌門人寶座，所以門派上下得知這消息後勃然大怒，聲稱要找那馬幫長老對質。”
　　“可是馬幫長老在幾日後壹次出貨途中遭到暗害，這個傳聞便壓了下來，因為當時金輝子在閉關，而且馬幫最終查到了暗害長老的兇手，證明長老被害與金輝子確實無關。”
　　“而根據我侯門對這位馬幫長老的記錄，說此人性情剛直、襟懷坦白，壹生之中謹言慎行，他的話應當是有參考價值的。”
　　王七麟說道：“妳的意思是，妳傾向於這個說法是真的？”
　　趙擴抱拳說道：“不，王大人，在下也知道不忘仇在金山派門前說的往事，這兩個人、壹番話，在下認為是有可信度的。”
　　“可是金輝真人德厚流光、懷瑾握瑜，在下認為他臨死之言也是有可信度的。”
　　徐大撇撇嘴道：“侯爺妳可真雞賊。”
　　趙擴笑了笑說道：“徐大人請耐心聽在下說完，在下通過這件事又聯想起壹件江湖舊事。”
　　“那件事發生的不算久遠，是在八年前，有兩個好友結伴闖蕩江湖。然後有壹天他們遇到了壹戶人家蓋樓房上梁，並被熱情款待。”
　　“這兩個好友中有壹位叫魯青灰，是魯班術傳人，他在吃席期間發現這戶人家的樓房被人使了手腳，風水有些問題。這樣他既然吃了人家酒菜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便要去給主人家解決問題。”
　　“可是使了手腳的幕後黑手竟然很有本事，魯青灰壹動風水這人竟然出現了，雙方難免動手，結果魯青灰和好友聯手也只是與他打了個平手。”
　　“讓魯青灰生氣的是，他這好友壹看不是對手便自己逃跑了，後來魯青灰全仗大機緣使用了祖師爺留下的壹樁秘術才逃出生天。”
　　“發生這種事，兩個好友自然割席斷交！”
　　“但主動割席斷交的確實魯青灰的好友，他這好友身受重傷，曾經委托我侯門幫忙尋找過幾味很珍貴的藥材，可惜最終傷重不治，在他臨死之前我曾經去看他，他向我說出了他們當日去上梁人家吃席時候遇到的另壹個真相。”
　　“他們當時在席上遇到了壹群餓死鬼，兩人聯手禦敵，關鍵時候魯青灰偷襲他搶走了他壹件家傳法寶並逃亡，而他最終雖然逃出生天，卻身受致命創傷，最終不治身亡。”
　　王七麟明白他的意思，問道：“妳認為他們兩個說的都是真話？”
　　趙擴鄭重地說道：“這兩人都是在下好友，在下很了解他們的脾氣，在下認為他們不是會說謊的人。可是當時發生這件事後，在下沒有多想，也以為他們兩人中有壹人說謊了。”
　　“所以這次受到大人委托調查金耀子與金輝子師兄弟往事的時候，在下忽然想到了這樁八年前的舊事，於是忍不住的想，如果這兩件事中，四個人都沒有說謊呢？”
　　趙擴說到這裏迷茫的搖頭：“當然這只是在下壹個不成熟的猜測，不過這終歸有可能的，是吧？或許是他們都陷入幻境中了呢？所以都有壹段自己認可的經歷，這樣是不是說的過去？”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卻見謝蛤蟆皺眉陷入沈思。
　　他記下了魯青灰這名字，並向趙擴道謝。
　　無論如何人家確實給他提出了壹個尋找真相的新方向。
　　他們帶上冊子回到驛所，王七麟先簡單翻閱了壹下冊子，發現自己若要去京城會途經隴東地區，而有壹位倒懸軍老兵的老家便在隴東北部，他到時候只要稍微壹繞道，就能去這老兵的家中轉壹轉。
　　見此他便拿出地圖重新畫了條路線，他得去這位老兵家裏瞧瞧。
　　驛所收拾的差不多了，王六五和王巧娘等人將行李全搬去了第五味，他們暫時不入京，按照王六五的意思他們想回老家去住，這樣跟著王七麟四處奔波太費勁了。
　　王七麟將自己行李收拾了壹下，摟著八喵和九六、揣著十咦倒頭就睡。
　　午夜時分突然有巨響傳進耳朵，接著地面震動！
　　他趕緊推開窗戶往外竄。
　　整個上原府突然陷入動蕩之中！
　　漆黑的夜色中，火光沖霄！
　　王七麟飛上樓頂看去，發現著火的地方應該是皇家別苑。
　　徐大顧不上穿外衣，裹著被子飛奔了出去，過了不久後他又飛奔了回來，叫道：“七爺，是不穩世子他們那裏出事了，滿城兵將都在增援，妳打算怎麽增援？”
　　王七麟喝道：“還能怎麽增援，肯定是全體出動！”
　　聽到這話徐大便甩出壹枚喚兵符。
　　王七麟繼續說道：“全體出動去增援攻打別苑的壹方，娘的，讓那世子坑老子，老子今夜要趁亂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