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九節：審判（三）

　　打的不錯。
　　這是馬林對於自己子嗣的褒獎，這個孩子看起來已經完成了對於偽裝者這個傳奇納米強化物的吸收與利用，如果不是馬林能夠直接觀測到每壹個人的靈魂波動，就連他也無法看透那個紅皮鞋的小豹子姑娘到底是什麽。
　　同時也有壹些憂郁——這麽可愛的姑娘，怎麽能是馬爾斯這個家夥變的呢？不過這姑娘打起架的時候還真可愛啊，只可惜，是自家的小崽子變的。
　　想到這裏，馬林往後退了壹步，讓過橫斬而來的短劍，同時註意到了短劍上的雙血槽——這是東部人類王國的制式兵器，沒想到，這些家夥到現在還在使用它們，這些東部佬難道就這麽窮了兩千年嗎？
　　帶著這樣的感嘆，馬林繼續退了壹步，伸出手用食指與拇指接住了飛過來的子彈，然後將它原路送回，子彈砸在了那個槍手的腦袋上，將這個偷襲者打翻在地，露出了亞麻色的長發與滿是白色絨毛的圓圓貓耳，還有幾分類似瑪雅的少女模樣。
　　至於那顆子彈，在彈飛之後又將另壹個潛入陰影中的侏儒打翻在地，後者抱著臉，剛剛甩頭的時候都有牙齒飛出來了。
　　這個姑娘……是我的子嗣。
　　不玩了。
　　想到這裏，馬林壹掌將跳過來想要用袖劍刺殺自己的半身人拍到了墻上，看著他們胸前小小的刺客教團徽記，馬林擡頭：“馬爾斯！妳給我滾下來！”
　　不到十秒，紅皮鞋的小豹子姑娘走下了鐘樓，她看著馬林壹臉無辜：“您認識我？”
　　這個回答不出馬林所料，他還是點了點頭：“沒錯，我認識妳，從妳六歲的時候就認識妳了。”
　　當年這個小王八蛋第壹次被人追殺的時候就是這個歲數，所以馬林這麽壹說，馬爾斯的臉色都變了，他撓了撓頭：“您說的這些……”“那天晚上的事情，妳應該還記得，但是當妳發現那個追擊妳的家夥消失不見了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馬林壹邊說，壹邊扭頭看向還準備刺殺自己的半身人，後者被靈能死死定在馬林的身側，他手上的袖劍離馬林的腦袋只有幾個公分。
　　“妳們是哪壹個兄弟會。”馬林的問題讓那個使用短劍的精靈瞪大了眼睛：“妳是誰，妳是怎麽會古精靈語的。”
　　“古精靈語，那是什麽？”走進小巷子裏的大塊頭問他的小夥伴。
　　後者白了他壹眼，似乎在說，喔，親愛的老朋友，妳那巨人混血兒的身份對於妳的智商真是造成了莫大的傷害。
　　而馬林註意到馬爾斯臉上的不解與疑惑，後者看向馬林：“妳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
　　“因為命運讓我在那天見到了妳，孩子，妳我之間的事情先不提，我想知道妳們之間這是怎麽壹回事，兄弟會之間為什麽要互相對抗。”說到這裏，馬林在他自己的胸前劃了壹個手勢——這是他在書裏給兄弟會做的壹個設定。
　　“他們是偽神的走狗，哪怕過了兩個千年，依然還在信仰著那些早已逝去的所謂神明。”精靈少女第壹個跪到了馬林的面前：“向您致敬，大導師閣下。”
　　“四葉，他絕對不可能是大導師，任何壹個大導師都不可能像他這樣年幼，他壹定是突破了晶壁系屏障的怪物！”那個半身人咆哮著。
　　“妳這個無信的蠢貨，能夠將妳如此壓制住，能夠空手接住子彈的靈能，妳還敢說他是假貨，妳們哪兒來的勇氣啊。”和大塊頭壹起的半身人反唇相譏道。
　　“該死，他是從哪兒跳出來的怪物。”那個被跳彈打破了額頭的侏儒捂著腦袋坐了起來：“夠了，小多特，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甚至能夠在壓制住妳的時候還有心思和我們聊天，小艾拉，妳沒事嗎。”
　　他看向那只豹子姑娘，這讓馬林知道了這個笨姑娘的名字，出於對自己子嗣的愛護，他壹伸手，正在身後裝子彈的這個傻丫頭尖叫著被她手裏的轉輪槍拖向馬林。
　　所有人看著這只傻豹子壹路被拖到了馬林的面前。
　　馬爾斯壹拍額頭，那個大塊頭和半身人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老侏儒嘆了壹聲：“小多特，妳還在等什麽，等這位傳奇閣下失去耐心嗎。”
　　那個還在掙紮著想要前進的半身人最終退開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其實能動，這樣的發現最終讓他退到了壹旁：“向您的階梯致敬，傳奇閣下。”
　　“和我說壹說，妳們兄弟會到底怎麽壹回事，為什麽妳們互相以刃相向。”
　　馬林壹擡手，腳下的磚石就變成了壹把椅子，他坐了下來，看向那個老侏儒：“妳和精靈誰最年長。”
　　“當然是我了，閣下，我活了快兩百年，雖然到現在也只是壹個壹事無成的階梯三，但至少比這個精靈傻丫頭活得久，您的問題要從壹千七百多年前說起了。”
　　於是馬林洗耳恭聽。
　　在這個老侏儒的回憶裏，馬林第壹次完整聽說了最後壹次亡潮之後的故事，在那個時代，神明與混沌突然不顯，各教會最終分裂，多數的教派建立了聖殿騎士團，但是有些教派加入了兄弟會，因為萬物需要平衡，如果神明長久不顯，教會終將分裂，如果教會都在聖殿騎士團中，說不定就會出現極為可怕的場面。
　　馬林對此是肯定的——當制約人性的真神不顯，各種虛偽假信就會堂而皇之地出現，這些投身兄弟會的教派……有心了。
　　但是馬林絕對不會相信壹家之言，所以他看向了壹旁臉還有些腫的半身人：“既然他們是教派加入兄弟會的，妳們為什麽又要以刃相向。”
　　“那是因為時間過了三個百年，兄弟會與聖殿騎士團之間出現了裂痕，我們看著那些虛偽的教派建立了他們的虛偽信仰，神明已經有六個百年沒有顯聖了，聖殿騎士團也早就從濟世救人的組織蛻變成了有著野心的怪胎，他們壹邊建立新的所有眾神偽教，壹邊將手伸向凡間，西部人類世界因此生靈塗炭，最悲慘的時候，只有希德尼與法羅爾組成的光輝聯合依然堅持著不使用奴隸制，同時壹直不允許眾神偽教進入兩國領地，在接下來的四個百年裏，我們兄弟會與聖殿騎士團壹直在戰鬥，壹如凡間的兩個集團在四個百年裏打了七次世界大戰。”
　　“然後呢，壹定有人站出來了對吧，要不然妳們也不會去保護那個他們要殺死的聖殿騎士團成員。”馬林也不介意這些小子知道他剛剛偷聽過了。
　　“是的，閣下，我們與聖殿騎士團的戰爭經歷了四個百年，在那之後，凡人漸漸厭倦了這壹切，他們的國王，保民官和護國公們開始脫離聖殿騎士團的統治，我們與聖殿騎士團決定不再將凡人卷入戰爭，於是城市裏的戰鬥不再有了，但是在暗地裏，我們之間的戰爭壹直持續到了六百年前，當時，偉大的大導師與聖殿騎士團最開明的牧首完成了和平條約的締結，所有的偽神信仰被取締，聖殿騎士團花了兩個百年，才完成了內部的清洗……而我們……出了上古維序者這樣壹個怪胎。”
　　半身人說到這裏，被那位老侏儒呸了壹聲，然後他看向馬林：“閣下，他們這些教派出身的兄弟會分支與聖殿騎士團完成了和解，但是我們不能忘了聖殿騎士團對我們這些凡人造成的痛苦，在他們的統治的時代，我們東部地區的人均壽命只有三十九歲，閣下，您知道嗎，那些慘死的無辜日夜詛咒的到底是何等恐怖的怪物，他們的家族血脈因此而斷絕，除了我們這些誓守上古盟約的所謂叛逆，又有誰還曾記得呢，我們守誓，只是為殺盡天底下的所有聖殿騎士。”
　　說到這裏，侏儒嘆了壹聲：“閣下，您會理解我們嗎。”
　　“我當然理解妳們啊，如果說壹句對不起就將自己長輩做的那些錯事撇清，再殺壹些異見者就能夠將自己打扮成壹個迷途知返的孩子，那還要公理和正義幹嗎。”馬林說到這裏，扭頭看向大塊頭與半身人的組合：“妳們呢，妳們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們的確沒有什麽好說的，但是和解條約上有那位牧首與我們的大導師壹起簽下的名字，我們不應該無視前人渴求和平的努力，我的確理解妳們上古維序者對於聖殿騎士團的仇恨，但是，只擁抱仇恨有用嗎，世界已經和平了數百年，人類正在努力重現大毀滅之前的榮光，教友們，妳們為什麽還是不能放下仇恨。”
　　“我……我不能。”那個豹子姑娘突然開了口。
　　馬林揚了揚眉頭：“妳來說壹說。”
　　“我的爺爺說，我們家族不能忘記這個仇恨，當我們這壹支被聖殿騎士們追殺，家族成員都已經犧牲，只剩下了年幼的家祖與壹位管家，在最後壹刻，管家用他的孫子換掉了家祖……家祖看著他的朋友被挑到了火槍刺刀上……我們這壹支，必須復仇，這是我們生存的意義。”這只豹子姑娘說到這裏擡起頭看向半身人：“妳們教派兄弟會總是說，仇恨會消弭，人類會攜起手，妳們錯了，人類的歷史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沖突與仇恨，我們今天要殺的那個目標，他的祖先就是追殺我家族的人，他的先祖親手殺死了我的族人，為什麽屠夫的後代變成了法師塔的高層，而我們這些被屠殺到連自己的族名與徽記都不得不拋棄的可憐人，卻要淪為陰溝裏的老鼠，永世不得翻身。”
　　說到這裏，這個女孩看了壹眼四周：“這壹切應該嗎，教派兄弟會的各位，妳們是不是忘了，西部人類世界的整個東部地區到現在還拒絕接受聖殿兄弟會的任何組織與企業踏上他們的土地；以哥本哈根為中心的反教會地區到現在還在禁絕妳們雙方的信仰；卡特堡地區也在拒絕任何屬於妳們教會的雕像；在希德尼西部接近卡特堡的所有行省直到現在每年都還會舉行燒毀神明雕像的篝火節……就連我們最偉大的大導師德維爾·蓋亞特，也是死在極端聖殿騎士派系刺客的手上，這壹次行動甚至導致了壹場本不應該發生的世界大戰，數以億計的死傷，德維爾壹系血脈為此而斷絕，這壹切的壹切，都是因為妳們的那位好朋友的先祖所做的那些遺憾，如果妳們還覺的那壹切是遺憾，那我只能說，太遺憾了，遺憾到我們不得不以刃相向。”
　　馬林嘆了壹聲，他伸出手，握住了這個孩子的手：“妳叫艾拉，對嗎，妳的姓氏呢。”
　　“我們是艾拉……艾拉·坎·沃爾丁，我們家族繼承了老管家的姓氏，我們絕不遺忘，絕不原諒。”
　　“妳本應該姓蓋亞特，是我的子嗣，但妳們的選擇我不反對，恩還十倍，仇以百償，所以我也理解並肯定妳們的做所作為。”馬林撫摸著眼前這個女孩，她先是驚訝，然後看向她的朋友們時，臉上已經多了壹些驚喜：“我壹直以為我祖父是在騙我，我並不是德維爾之子。”
　　馬林拍了拍她的腦袋，然後扭頭看向馬爾斯：“不過，在我揮下審判之錘前，馬爾斯·蓋亞特，我的另壹個子嗣，告訴我妳為什麽要救那個男人。”
　　馬林在等壹個答案，而他的這個子嗣立即站了起來，這個最為頂尖的偽裝者微笑著說出了他的故事。
　　“……我也記得他，我的父親在我很久以前的時候被殺，他那壹天出現在現場，後來，他因為壹次刺殺死了，還得到過聖殿騎士團銀橡葉獎章……我壹直想知道，他在今天中午接的到底是誰，那個人又跟他說了什麽，而我的父親與他的家族又因何而走向滅亡。”說到這裏，馬爾斯伸出手拍了拍艾拉的腦袋。
　　然後他看向馬林：“閣下，我不知道您是誰，但我的內心告訴我，只要有您在這裏，以前的我沒有獲得過答案，但是我想在今天之後，我將重新獲得我人生的意義，和艾拉壹樣，我也在為回報施於我家族身上的仇恨而活。”
　　說完，他看向艾拉，微笑著伸出手：“我是馬爾斯·蓋亞特，妳好，我的堂親。”
　　“我和妳壹樣，走在最為孤獨的路上。”他這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