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 解釋

　　“可就是三天前。”李老大望了汪姐壹眼，“他們突然殺張鋒，鐘信派人把他的屍體送過來，通知我，讓我撤出河西的所有場子，或者把九成的利潤交給他們‘忠義幫’，我當然不會肯，其實就算我肯，我們的兄弟也不會肯，因為那些死去的兄弟的家眷還要吃飯，我們不養，他們，他們就只能餓死。”
　　肖月如聽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有些感慨，覺得這個李老大還算不錯，最少可以照顧手下的家眷。
　　林逸飛卻是冷冷道：“可是如果他們不跟妳，他們根本就不會死！”
　　肖月如突然楞在那裏，又覺得林逸飛說的大有道理，她發現自己很多事情，想的實在太過簡單。
　　李老大臉上終於現出悔意，“妳，妳說的不錯，如果不是跟著我，他們都會活的很好，他們都會活的很好，這壹切，這壹切都是我的錯。”
　　林逸飛淡淡道：“然後妳就派人去教訓他們，砸了他們的場子？”
　　李老大緩緩點頭，“妳說的不錯，不過那時我並不在江源，我是下午才做飛機回到江源，那時候黑皮，也就是瘦猴的搭檔，妳們見過的，他帶著幾個人去找場子，沒有想到去了六個，死了五個，個個都和妳剛才看到的那樣。”
　　林逸飛坐在那裏，目光落在地上的兩副擔架上，心中竟然有些凜然，他不是怕，但他非常的吃驚！
　　那兩個人死的都很慘，胸口已經凹陷了下去，肋骨卻穿出了幾根，頭骨幾乎是讓塊鋼板重重的拍過，失去了本來的形狀，整個頭部應該說是壹塌糊塗，所以他剛才說殺人的那個不是人，因為那壹下都足以致人死地，可是他卻要拿近乎壹具屍體的人練手，他明顯的以殺人為樂趣！
　　頭骨絕對的堅硬無比，就算用把刀去砍，沒有十分的手勁也是很難砍穿頭骨，可是林逸飛已經看出來，那兩個死人的頭骨卻是用拳頭造成！
　　殺人的這個人是個高手！這是林逸飛看到屍體後得到的結論！
　　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後，頭壹回下了這個結論！
　　“妳怎麽會來到這裏？”肖月蓉突然低聲向妹妹問道。
　　“我怎麽會來這裏？”肖月如有些詫異，“姐姐，妳失蹤了這麽久，老爸已經報警，林逸飛為了妳，把國安局的朋友請出來找妳，我也是擔心妳，才壹直和林逸飛在壹起，跟到這裏。”
　　“我失蹤了？”肖月蓉霍然起身，“妳說什麽，侯耀貴難道沒有向家裏打電話？”她轉頭向瘦猴望去，卻看到他飛快的移開了目光，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是打了電話，可是他好像說要見妳，必須要找到林逸飛什麽的。”肖月如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也忘記自己當初聽到的是不是這些話，反正她只記得要找姐姐，必須要找到林逸飛什麽的，“那我，我當然是以為妳被綁架，老爸聽了，就出去報警，我也很擔心，姐姐，妳怎麽也好，也不能和這幫黑社會在壹起呀。”
　　肖月如突然覺得有點心虛，只是埋怨壹句後，竟然想不起再說什麽。
　　肖月蓉臉色有些蒼白，卻向林逸飛望了過去，終於知道他劈頭的壹句話是什麽意思，可是現在讓她如何解釋？只是當她目光轉過去的時候，卻沒有發現瘦猴又望向了自己，眼中有著說不出的歉然。
　　“妳說去了六個，死了五個，那麽剩下的壹個呢，在哪裏？”林逸飛仿佛沒有註意到姐妹的動靜，緩緩問道。
　　“剩下的就是我！”瘦猴站在那裏本來如同風中的殘葉，抖個不停，突然站了出來，望了壹眼汪姐，大聲說道：“林大俠，我本來是條爛命，知道妳對我有些誤解，也看不起我，妳甚至認為，像我這樣的人物，就算殺了，都會汙了妳的手，就算活不過今晚，也沒什麽。”
　　眾人聽他說的不知所謂，都是壹頭霧水，只有汪姐咳嗽了壹聲，“耀貴，妳今天傷的很重，也累了，不如早點去歇息。”
　　“我不累，我傷的也不重。”瘦猴望著汪姐道：“汪姐，我也很謝謝妳，在這裏，我最服的壹個是老大，另外壹個就是妳，妳對我們實在沒有話說，只要妳說壹句，我就算去死，也沒有什麽，可是今天就算我死，也要把壹些事情說清楚，不然我就算死，在下面也不痛快！”
　　汪姐臉色微微變了壹下，“什麽死的死的，妳，妳想說什麽，就說好了。”突然轉頭望向了李老大，隔著桌子望著李老大，笑容有些淒然，“妳的傷口還痛嗎？”
　　李老大只是搖頭，卻是望著瘦猴，“妳說！”
　　“黑皮是我的兄弟。”瘦猴突然冒出了壹句，“他死了，而且死的很慘，他是被那個人活活的壹拳拳打死的，當初我就在他的身邊！”
　　林逸飛皺皺眉，“他為什麽放過妳？”
　　“他放過我？”瘦猴突然慘笑了起來，“或許他覺得我只是壹條狗，或許是想讓壹個人回來向老大說說當初的情況，那人是個畜生，是個禽獸，他就是個狗娘養的……”瘦猴壹口臟話連貫而出，沒有間歇，林逸飛只是冷冷的望著他，不發壹言，瘦猴終於停了下來，不住的喘氣，像壹條被抽了脊梁的狗，好像隨時就要倒地！
　　“可是我知道我沒用，我不能為兄弟報仇，我只知道當初我像個狗壹樣，跪地求饒，求他放我壹條狗命！”瘦猴淒慘的笑道，目光漸漸轉為怨毒，“可是老子只是想活下壹條命，想要報仇，這個龜兒子把黑皮打的不成人形，偏偏又留下他壹口氣，看著黑皮望著我的眼神，我那壹刻心裏真的和刀剜了壹樣！”
　　林逸飛默然不語，只是坐在那裏，有些暈暗的燈光照在了林逸飛的臉上，肖月如見到，幾乎以為他化作了雕像，肖月蓉本來怒目望著瘦猴，聽到他這麽說，怒意已經慢慢不見，她實在很難恨壹個人，那就和愛壹個人壹樣的難！
　　“黑皮也是人，我也是人。”瘦猴的聲音有些淒厲，“當然在林大俠妳眼中，可能就算個雜種。”瘦猴這壹刻吐沫橫飛，幾乎噴到了林逸飛的鼻尖上，林逸飛卻是毫不介意，“可是我們也有自己做人的方式，誰對我好，我就為那人賣命，誰對我不好，我就會千方百計的去整他，我就是這樣，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壹輩子都會是這樣，妳現在殺了我也好，反正我只求再去和那人拼命，就算咬他壹口，吐他壹口都行。”
　　他實在有些說的語無倫次，只是在這淒風苦雨的夜幕之中，卻讓人聽了激烈無比，肖月如見他張牙舞爪的，嚇的直往姐姐懷中鉆，肖月蓉望著他的眼神變成了憐憫。
　　“妳們想要報仇是正常的，只是為什麽壹定要找我去對付他？難道只是因為當初我教訓了妳們壹頓？”林逸飛突然問了壹句。
　　瘦猴望了壹眼李老大，看到他只是點頭，索性壹切都放開了說，“那次肖護士也在場，我就是那時候開始註意妳和肖護士的，也把這件事告訴了李老大，老大說妳表現的是高人作風，不會和我們這些地痞計較，倒讓我們不要招惹妳，我也是壹直和閣下不相往來，只不過我卻壹直註意妳的動靜，直到那天晚上，妳在壹條巷道，殺了三個人！”
　　林逸飛眉頭壹皺，“妳當時在場？”他壹下就想到和百裏冰看電影的那個晚上，就是那天他殺了丁老大的三個兄弟，才有了以後的那些事端，只不過要說瘦猴在場，他是絕對不信，當初他已經細心的留意了左右，確認左近無人的。
　　“我沒有在場。”瘦猴咽了口吐沫，“可是妳要知道，當初除了妳，百裏冰，還有兩個人活了下來。”
　　林逸飛有些恍然，‘哦’了壹聲。
　　“跑掉的那個男的是浙清的學生。”瘦猴唾沫橫飛，講起來滔滔不絕，“他是個膽小鬼，畜生，只顧得和女朋友約會，看著女朋友被人剝光了，還只顧得自己逃命，可是著急忙慌的時候撞到了我，我也和他父親有過交往，看到他有不對，這才問他什麽事情，那小子不知道怎麽的，良心發現，這才說出了巷子裏面的壹切，還說認得妳和百裏冰，要我幫忙，去救他的女朋友，我聽到妳也在，當然不怕，因為妳是能殺人，可是不會無端的殺人，於是我就和他趕到巷子，發現妳已經不在，可是那三個人死的慘狀，我這壹輩子也忘記不了，黑皮被人打的骨頭沒有完整的，可是我看到妳殺的那個人，就和爛泥壹樣，骨頭都可能變成了粉末！”
　　肖月如打了個寒顫，望了林逸飛壹眼，心中只是祈禱，這件事後，自己再也不要見什麽林逸飛！
　　“再加上妳教訓我們的事情，我就認定，妳絕對是個隱士高人，只有妳才能對付那個禽獸。”瘦猴望了壹眼汪姐，“黑皮死後，我就把這件事和老大，汪姐說了，說請妳出馬，老大有些猶豫不決，可是汪姐當下就把我拉到壹邊，和我定下了怎麽請妳，妳也不要怪汪姐，她是個女人，被老大從火坑救出來後，就壹直對老大死心塌地。”說到這裏，瘦猴望了壹眼肖月蓉，“肖護士，真對不起，妳是個好人，有些事情我是騙了妳，可是汪姐對妳說的都是真的。”
　　肖月蓉臉色有些蒼白，飛快的望了林逸飛壹眼，突然低下頭來。
　　“當婊子沒什麽丟人的，可恥的就是那些當婊子還立牌坊的。”瘦猴望了汪姐壹眼，突然激動了起來，“李老大就從來不在乎，汪姐也是因為這樣，這才死心塌地的只對李老大壹個好，她就是那種女人，只會為自己的男人著想，無論對錯！”
　　眾人都是有些默然，李老大感覺身邊女人手上有點冷意，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掌！
　　“我們的第壹步就是從肖護士下手。”瘦猴情緒稍微平靜了壹些，“林大俠，妳不要怪肖護士，要怪就怪我好了，反正我已經來了兩刀，不在乎多補壹刀。”
　　林逸飛終於望了肖月蓉壹眼，淡淡道：“誰都可能犯錯誤，誰都有考慮不周全的時候，我只希望很多事情，不要到了無可挽回的那壹步。”
　　瘦猴精神壹振，“我就知道林大俠妳對朋友好，如果我去請妳，妳多半壹腳把我踢到陰溝裏，理都不理，李老大卻是不會出頭，他不像我這樣，臉都不要，更抹不下臉，去求壹個素不相識的人，而且那人很可能為此事送命。”
　　林逸飛忍不住望了壹眼李老大，看到他和汪姐緊握著手掌，另壹只胳膊上鮮血已經凝固，心中嘆息了壹聲。
　　瘦猴有說道：“可是我知道像妳這樣的人，外表冷漠，可是朋友有難，妳就壹定會救，我先攔住了肖護士，說林大俠傷了我們手下的幾個兄弟，現在和解了，可是不能去醫院，我們需要點藥水紗布什麽的，因為我們被警方控制的嚴，不方便出頭，不知道她能不能幫這個忙去買，本來我也沒有什麽信心的，可是肖護士壹聽妳在，而且傷了人，竟然深信不疑，毫不猶豫的好心去藥店先買了壹些藥品，然後跟我們來到這裏，我那個時候覺得用這個理由欺騙這麽善良的姑娘，實在是禽獸不如！”
　　肖月蓉突然顫聲說道：“妳不要說了，是我傻，是我蠢！”
　　瘦猴壹怔，還沒等說什麽，肖月如卻突然大聲叫道：“姐姐，不是妳的原因，林逸飛，妳難道死了不成！妳就不會說壹句話！妳知道姐姐不是蠢，她是想妳，她想見妳，她只是希望見妳壹面，哪怕瘦猴子說的只是不成理由的理由，她心裏也會千信萬信的，可是妳是木頭嗎，就不能體諒她壹下。這幾天，她總是晚上在流淚，我和她壹個房間，裝作不知道，我以為她過段時間會好些，可是我沒有想到……”少女突然嗚咽了起來，撲到姐姐懷中放聲哭了起來。
　　這壹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哭的什麽，只是感覺到傷心，為了汪姐和李老大，為了姐姐，還是為了自己這壹天所謂的委屈？
　　林逸飛感受著懷中那本《宋史》的冰冷，臉色木然，只是道：“妳說下去。”
　　“肖護士來到這裏後才發現上當。”瘦猴苦笑道：“當時她執意要回去，可是汪姐和我。”他微微頓了壹下，“當場就給她跪了下來！”
　　李老大渾身壹震，扭頭向汪姐望去，卻看到她只是望著自己，眼中還是跟了十幾年的那種柔情，只是裏面卻多了份淒然！
　　“汪姐當時就和肖護士說了自己的事情。”瘦猴有些慘然地說道：“壹絲不保留，也壹點沒有摻假，當時我也在旁邊，她說自己這輩子沒有碰到什麽好男人，好不容易碰到李老大壹個，可是卻沒有想到自己男人有難，壹點辦法也沒有，就求肖護士看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讓肖護士請林逸飛出手幫忙，她也保證，這件事以後，‘萬興堂’絕對開始走正道，不再做什麽違法的事情，肖護士聽到這裏，終於應承了下來，可是她也是壹邊聽，壹邊落淚，我不知道她是為汪姐在哭，還是在為別的什麽！”
　　瘦猴這裏撒了個善意的謊言，當然知道是為什麽，不然他怎麽會挺身而出，講出壹切，汪姐固然待他不薄，可是這壹天下來，他發現肖護士實在是個好人，他實在不想林逸飛對肖月蓉什麽誤解，幾分鐘前，看著肖月蓉蒼白的臉色，卻還是沒有訓斥他的欺騙和無恥，他就算再有什麽心思，這刻也是全然不顧！
　　“可是肖護士說要給家裏打個電話，說明壹下事情的經過，也讓家裏不再擔心。”瘦猴眼中滿是歉意，“這裏沒有電話，外邊又下著大雨，所以我拍著胸脯，說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冒著大雨沖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之後，說壹切都好，伯父也放心，只是叫肖護士自己註意點，我卻是找不到林逸飛，也打不通他的電話，肖護士家裏是肖護士妹妹接的電話，肖護士看到我壹身淋的和落湯雞壹樣，還有些歉意的說聲謝謝，可是林大俠，妳知道我是跑到河東，打了個電話，又跑了回來，淋雨只是為了懲罰自己的愧疚，看到肖護士，我說謊的那壹刻，我覺得自己，自己真的不是人！她始終相信汪姐，相信我瘦猴，相信我們有大難，相信我們需要幫忙，相信汪姐說的那樣，相信只有妳能救我們，可是我們卻是壹直欺騙她！”瘦猴這壹刻聲音已經變得嘶啞，卻是壹口氣的說下去。
　　“可是妳電話裏面說的全然不是那麽回事！”肖月如終於抓住了把柄，怒聲喝道。
　　“不錯，我當然不會按照肖護士的意思說，如果是這樣。”瘦猴苦笑道：“林大俠如果知道肖護士沒事，我真沒有把握他會來的。”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想起壹次體育館中，暗中看到的幸福中的百裏冰，突然望了肖護士壹眼，見到她壹直低下頭，不知什麽時候，壹滴滴的淚水滴淌在青磚之上，都已經匯成壹汪清泉，陡然覺得不對，想要改口，聲音已經變的哽咽，“不是，我說錯了，我也做錯了，其實只要知道肖護士在這裏，林大俠妳就壹定會來的，林大俠，妳說是不是？”
　　“妳們都在說謊，妳們都是壞人！”肖月如突然站了起來，怒聲叫道：“姐姐，我們不要理他們，我們走。”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眼角的淚水有如斷線的珠子，竟然無法收攏。
　　肖月蓉突然起身抱住了妹妹，卻只是低聲道：“月如！”
　　大廳內這壹刻，寂靜無聲，只看到肖家姐妹抱在壹起，肖月如不顧壹切的放聲大哭，肖月蓉卻只是拍著她的肩頭，不停的安慰著妹妹，仿佛壹直受到委屈的是妹妹，而不是自己，只是她卻壹直不肯轉過身來，借著妹妹的肩頭偷偷的擦去臉上的淚水。
　　瘦猴長吸了口氣，望了壹眼肖月蓉，終於覺得心中舒服了壹些，“然後事情就簡單了，汪姐負責穩住肖護士，等著林大俠過來，其實汪姐反倒沒有說什麽，肖護士卻還在壹直開導汪姐，說這事情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讓汪姐不要著急，她說林大俠妳是個好人，面冷心熱，只要是好人有難就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猴子我聽著慚愧，我雖然想做好人，可是誰又把我當過好人？我偷人家錢，還找肖護士的茬，可是她竟然能相信我會改過自新，我這壹輩子騙人無數，頭壹回騙的這麽內疚。”
　　林逸飛壹直望著他，終於嘆息壹聲，“那今天我遇到妳又是怎麽回事？”
　　“我猴子內心有愧，當然不好呆在這裏受罪，正巧肖護士說白天還要上班，說要出去打電話請假。”瘦猴解釋道：“當然，這種活還是我接了下來，不然只要她打電話到醫院，那壹切肯定穿幫，汪姐又是拉著肖護士不放，肖護士只能讓我幫忙打個電話，她再回醫院補請，她卻不知道我們對她好，卻是壹直在利用她，林大俠妳說的不錯，我們的確是在利用她，可是我們卻絲毫沒有傷害她的……”
　　突然望著林逸飛冰冷的目光，再望著肩頭有些聳動，暗自抽泣的肖月蓉，瘦猴只能閉嘴，知道如果這種都不算傷害，那什麽才算是傷害？


　　第四卷風起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