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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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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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二十章 兵馬動,糧草行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3

  許昌郊外,世兵們辭別家人,準備出發。
  張狗看了看自家那窩棚般的住宅,對著送行的家人說道:“此番北上,定然掙些功勞回來。這傳了幾代人的破宅子,不要也罷。”
  宅子傳了幾代,卻還不是在壹家壹姓之間傳遞,壹如他們家那少得可憐的土地——土地同樣不是他們家的。
  世兵唯壹的出路,就是豁出命去立功,然後被選為府兵。
  奈何府兵名額有限,競爭屬實慘烈,卻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
  這就是底層軍戶的悲哀,機會少得可憐,得拿命去爭。
  王才還在田裏忙活著。
  “夫君,隊上已經在喊了。”妻子走了過來,壹把奪過鐮刀,麻利地割起草來。
  王才看著妻子那因為常幹農活而如枯樹皮般的手,長嘆壹聲,於是順手將割倒的草捆紮好。
  確實已經有人在催促了,不光隊副來過,隊主也來了壹次,但王才還想抓緊最後的時間,盡可能為家裏多幹點農活。
  出征之後,刀槍無眼,誰敢說自己壹定能回來?
  王才繼續捆紮草料,直到路過的隊副又吼了壹嗓子,這才不情不願地放下鐮刀,壹步三回頭地離開。
  許昌城外壹座前後四進的宅院內,劉善吃罷早飯,提起壹桿大戟,揮舞了兩下。
  動作仍然到位,但只有他知道,隨著年紀的增長,氣力在壹點點流失。
  五十歲的人了,已不再年輕。
  低頭看了下手中的長戟,幽幽地嘆了口氣。
  年輕時就用它了,與袍澤們壹起上陣殺敵。年老之後,當年的袍澤已不見蹤影,唯有長戟仍伴身側。
  如果能年輕二三十歲,方今天下正是他的用武之地。
  外甥缺乏足夠有能力的宗親,迄今為止,不過虎威將軍邵慎、大將軍督護邵光、刺奸督邵璠三人,可惜舅家也人才匱乏,沒法給他提供太大的助力。
  他兩個年歲較長的兒子,壹曰劉賓,才具平平,就是個中人之姿,在濮陽當府兵部曲督,還是外甥看在親戚的份上勉力提拔的;壹曰劉芳,在邵璠手下當執法令史,終日幹著陰私勾當,不能堂堂正正建功殺敵。
  到頭來,還得他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漢上陣。
  可惜啊,他已經拉不開最強的弓了,騎射時準頭也比年輕時下降許多,步戰之時打不了太久就氣力衰竭,腦子感覺也不如以前轉得快了。
  現在他只能管管輔兵——以許昌世兵的水平,也就介於戰兵和輔兵之間了,更靠近輔兵。
  “孩兒們的學業不能落下。”臨出門之前,劉善看著壹眾妻妾家人,叮囑道:“小蟲弱冠之齡時,就已經名滿洛陽,妳們學著點。”
  說完,又看著老妻,道:“汴梁積善坊的新宅,有空去看看,順便看下姐夫、姐姐。”
  汴梁是新城,按照規劃,和鄴城類似,將采用裏坊制。
  城還沒建,但各個建築的基址已經分劃好了。積善坊算是離宮城比較近的壹處裏坊了,很多達官貴人想在此購地置宅。劉善沒出錢,外甥直接給了他壹塊地,宅院是他自己花錢建的,已經完工壹半。
  從去年開始,大批流民過河乞討,人力價錢低賤到了塵埃裏。很多官員軍將便拿出糧食,雇傭這些人為自己蓋房子,算是私人版本的以工代賑了。客觀上來說,減少了梁國賑濟糧的開支。
  “好,夫君小心些。”妻子回道。
  劉善又看向幾位來洛陽後新納的小妾,道:“帶好孩兒。”
  說罷,大踏步出門。
  親兵牽來馬匹,劉善壹躍而上,仔細檢查了下。
  鞘套裏插著壹把弓梢、壹把鐵劍、壹把馬刀,側面綁著壹面小圓盾。
  鞍袋中放著幾根投擲用的短矛及少量食水。
  手裏握著大長戟,腰間別著箭囊。
  夠了,出征!
  ******
  浩浩蕩蕩的隊伍開出許昌,自襄城匯合銀槍左營壹部,自伊闕北上,直往河陽而去。
  庾亮則帶著壹群士人子弟往汴梁趕去。
  自七月底、八月初返回許昌後,他便遣人至各地,把相熟的士人子弟聚在壹起。
  半個月後,遠近之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庾亮對此大為滿意,號召力每年都在提升啊。
  尤其是幾個以前跟他別過苗頭的士人,見到他時壹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就不由地哂笑:心裏壹定在罵我吧?別以為裝出壹副順服的樣子就能騙過我,以後走著瞧。
  與他們交底壹番後,定下了壹個數目:依各家家業不同,分別征收五萬到十萬不等的糧食。
  這個數字打到豪族們的心理底線上,扯皮許久之後,勉強打了點小折,最後征收了七十多萬斛糧食——庾亮找士族攤派,士族再找依附於他們的豪強攤派。
  這次回汴梁是梁公的要求,把前五個獻糧最多的士族、豪強子弟帶過去,他要“量才錄用”——授予幕府諸曹令史、梁國舍人之位。
  壹行人開開心心,談笑風生,在八月二十日抵達了觀風殿。
  邵勛在麗春臺竹林內接見了庾亮。
  “許昌陳氏獻糧十萬斛,給個梁國舍人,專管通傳之事。”邵勛看著庾亮遞過來的名單,說道。
  舍人不定員,甚至可以說數量多,且分管事務不壹。
  相國庾琛、禦史大夫潘滔等自辟的僚屬之中,就有舍人——他們自己負擔開銷。
  像劉白、羊楷,則是邵勛直屬的舍人,前者幹的是筆桿子的工作,專門起草命令,後者跑外勤,傳達命令書,再從相國庾琛那裏取回較為重要的奏疏,呈遞給邵勛閱覽。
  今次許諾給陳氏的舍人,就是幹羊楷同樣的工作,以分擔他的壓力。
  隨著梁國愈來愈穩定,事務是越來越多,本來就要新增職位,給誰都壹樣。值此之際,綜合考慮之下,當然給獻糧最多的人了——陳氏在潁川諸族之中,獻糧僅次於庾家十二萬斛,排第二。
  “棗氏也這麽拼?獻糧九萬壹千斛?”邵勛看著名單,又道。
  “聽聞棗嵩極力勸說族人,還去相熟的友人那裏借了三萬斛糧。”庾亮笑道。
  長社棗氏有點沒落了,家底不豐,以至於混到要借糧的地步……
  “可任大將軍府墨曹令史。”邵勛抖了抖名單,說道。
  墨曹是新設的部門。
  大將軍府兩位記室督(陽裕、京禪)壹直叫苦人手不夠,忙得腳不沾地,於是邵勛剛剛批準設立墨曹,招募筆桿子,由記室督管理——幕府參軍及其他親近官員深度署曹之後,有的幕府會設記室參軍壹職,專門管理墨曹這種筆桿子聚集的地方。
  “長平殷氏——”邵勛沈吟了壹會,道:“殷熙在捉生軍數立戰功,可堪重用。打完這仗,調回來吧。大將軍府騎兵曹主官由令史提升為掾,由他出任。”
  義從軍、捉生軍是梁國軍隊,騎兵曹沒法管。
  理論上來說,他們只能管管梁國疆域以外的騎兵。
  其實也是了不得的權力了。譬如胡人部落召集起來成軍,這時候就由騎兵曹直轄管理。
  打完仗解散後,不復歸騎兵曹管轄。但這會是戰爭年代,騎兵曹對胡人部落是有相當影響力的。故騎兵令史或騎兵掾之類的幕府僚佐,是典型的位卑權重。
  庾亮聽了心中壹喜。
  庾氏和殷氏關系密切,堪稱政治盟友,捉生軍副督殷熙升官,庾家也能擴大影響力。
  “荀氏給個錄事吧。梁國或大將軍諸曹,哪裏有空缺,就頂上去。”邵勛最後說道:“元度(庾蔑)出使上黨多次,功勛卓著,宜任青州別駕。就這樣吧。”
  這話是對庾亮說的,但不是讓他任命這些官員,他只是材官將軍,沒這個權力。邵勛只是說給庾亮聽,讓他宣揚出去,如此而已。
  這些官職,有的是新設部門,有的是老機構改革,有的是剛打下來的地盤,本來就要在近期壹壹完善,恰好因著籌糧之時,壹並安排下去。
  庾亮會意,又談了會糧草籌集過程中的細節後,便躬身退下。
  宮城營建暫停,他無事可做,現在就專管籌糧了。
  明天他就會出發前往濟陰等地,巡回籌糧,任務還是很繁重的。
  “庾元規有些利欲熏心。”庾亮走後,羊獻容從偏殿內轉了出來,自然而然地坐在邵勛身側,說道。
  “人都有缺點,用他擅長的部分就行了。”邵勛看著案幾上的公函,說道:“襄城征收了十三萬斛糧、洛南諸縣五萬斛、潁川七十余萬、滎陽三萬。豫兗東部諸郡國,若能籌集二百萬到三百萬斛,今年就沒有那麽難了。”
  “只在籌糧壹事上,劉聰就遠不如妳,他拿什麽鬥?劉曜雖取晉陽,然空城壹座,恐無益也。”羊獻容也有些驚嘆。
  匈奴打來打去,壹直在並州、關西打轉,甚至還把手伸到了早就廢置的上郡舊地,收服當地的胡人。他們最接近富庶之地的時候,竟然是被視作偏師的石勒占據冀州那會。
  “妳覺得劉曜這個人怎樣?”邵勛將羊獻容抱在懷裏,輕聲問道。
  “不行。”羊獻容搖頭道:“郎君妳是開基之聖主,劉曜局促壹地,朝不保夕,如何能相提並論?”
  邵勛的滿足感油然而生,道:“有朝壹日,定擒劉曜於階前。”
  羊獻容覺得邵勛今天的問話有點奇怪,但她並未多想,只問道:“妳何時出征?”
  “問這個做什麽?快了。”
  羊獻容看著他,有點生氣。
  過年前後,他在汴梁待了壹段時日,找她的次數少,流連在裴氏身上的時候多,甚至偶爾還去崔氏那裏偷腥。
  裴氏年後又懷上了,她還壹無所出,如何不生氣?
  “這幾日不都在陪妳麽?”邵勛說道。
  羊獻容沈默了會,道:“我已讓廣成澤那邊調糧十五萬斛,不比庾家多?妳要怎麽賞我?”
  邵勛楞了。不談感情,談利益了是吧?好好好!
  “出征之前都陪妳。”邵勛保證道。
  (我的狗還活著,投票勿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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