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歷代國衰朝滅，是因民不聊生，為官強取豪奪，上位者只顧自個享盡榮華富貴，漠視百姓於困苦中煎熬，終將面臨天懲，或是能力卓越者召兵，推翻朝政。

　　她想，若聖上真看得久遠，有那幅大好江山於未來，他就不會計較於百分之壹的稅賦。

　　南宮潾聽完他的建言後，濃眉微挑，略微傾身，輕柔地問〝聽愛卿這口氣，似乎是拿定朕會采用？〞

　　淺淺龍涎香縈繞面上，倪傲藍輕呼氣息間，便覺他的香味已經充斥體內寸骨間，臉頰略粉，若是沒那蠟黃粉掩蓋，可是更為透紅。

　　〝皇上心中放著大景國前程，微臣認為皇上聽得進去。〞她淡定地盯著他。

　　這是場賭註，賭她的主子是否明理懷仁。

　　前世走過大景國不少州縣，見過與她壹般低賤的流民，見過唯利是圖，將人踩在腳下踐踏的富貴人家。

　　曾經，她不滿朝廷放任社會狀態扭曲，富貴貧賤皆上頭人說得算。如今，她有權力在手，必要將之扭轉過來，即使惹怒眾官，甚至眼前尊貴的男子，皆無畏。

　　〝呵呵，好個少年丞相。〞南宮潾滿意地笑了。

　　緋色唇瓣優然上勾，星眸流轉火光，揚起壹抹艷艷絕色，宛如正午開於烈陽下的紅玫花兒。

　　〝朕就聽妳的，明日即下詔實施。〞帝王允了。壹方是念於倪傲藍的勤奮，另方是那理念也正謀合自己的想法。那點稅賦算什麼，他要的是強將民心，如此才可能稱霸大陸。

　　〝真的？〞倪傲藍沒想到他竟這般爽快答應，隨即笑瞇眼，道〝皇上聖明。〞

　　大眼盈滿飛揚喜色，仿若芙蓉盛開瞬間，純透靜雅，令人想將之藏於心尖。

　　南宮潾靜靜地盯著那抹笑靨，傾刻間，腦海中的唯壹容顏躍出，曾經的那份熟悉感竟出現於眼前少年的面容上。

　　不自覺地探出修長大手，指尖如羽毛般輕描於笑眼眼角，怕是壹不小心就碰碎不見。

　　〝皇上……？〞倪傲藍被帝王的舉動給驚愕住。

　　低啞的嗓音傳入耳，南宮潾眸光暗淡下來，自覺不當地收回手。

　　不是那嬌嬌嫩嫩的少女，喚著他潾哥哥的女孩兒。

　　〝妳讓朕想起壹位故人。〞他淡淡地扯笑。

　　已經六年了。

　　即使六年已過，他卻仍仍夠清楚地憶起她的小臉，仿佛驟降雨雪的那夜只是剛過的昨夜而已。

　　〝是……皇上的摯友？〞倪傲藍瞧見南宮潾眼神中的落寞。

　　她猜想著那人應是皇上極為喜愛的人，應該是個男人。

　　因，宮中私下傳著新皇不喜寵幸後宮任何壹名嬪妃，連踏入壹步都未曾有，再加上他方才碰觸自己，她感受到是壹份情動。

　　現在的她是男兒身，而富豪人家或王宮貴族好男色，養男寵，是件稀松平常之事，是種風雅。總結以上，她想，皇上應有陽龍之好。

　　〝嗯……不提也罷。〞南宮潾收起失落神色，又道〝朕聽說妳多日未曾正常用膳，今晚準時至蓮香軒，朕與妳同食。〞

　　倪傲藍略為困窘地回答〝微臣只是……看得專心而忘了時辰而已，皇上不需多在意。〞

　　〝妳可是朕的愛卿，怎能疏於照顧，身子虛壞，誰來賠朕再壹個倪愛卿？〞

　　〝呃……微臣知曉。〞

　　〝記得時辰，別讓朕等著。〞南宮潾說完便踏出運昌軒。

　　目送那紅衣帝王離去，倪傲藍心底有點在意那故人是誰，只是天子心事不是她這臣子可以過問的，還是放眼於卷宗上頭要緊。

　　13. 蓮香

　　夜幕低垂，壹抹薄淺月牙顯現，數點星芒閃爍。

　　小睿子踏進運昌軒，見主子還在埋頭苦讀卷宗，也不點個燭燈，那臉都快貼上紙面，匆匆捧來燭臺，明亮壹室。

　　〝丞相，天色已晚，是否該用膳了？〞壹開始當他捧來食膳，皆被擱著，等到倪傲藍欲食，都冷了，後來他便先開口詢問再準備菜色。

　　〝用膳？！〞倪傲藍猛地擡臉，驚呼地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回丞相，已快過酉時。〞小睿子困惑看著主子，這是二周以來，主子第壹次這般神色慌張。

　　倪傲藍拋下手上紙本，〝慘了……小睿子快帶我去蓮香軒。〞。小睿子連忙提燈領路，二人快步奔出運昌軒。

　　蓮香軒。

　　此閣原叫留香軒，第六任君王總愛在領著嬪妃到此用膳，飲酒嬉戲，留得滿室胭脂香，粉味久久不散，因此取名。

　　直到南宮潾壹上任，便更改名稱，在軒裏種植大片蓮花，且規定任何嬪妃不得踏入半步。用膳時，他可不想被誰打擾，也沒心思左擁右抱。

　　少年帝王蹲跪於蓮池邊，修長潔白的手指撫於粉色芙蓉花瓣，嗅著清雅花香，撅勾絳唇，芳菲嫵色撩人，連星空花景都頓為失色。

　　緋紅裳衣層鋪散開，襯得少年膚色皎白，那抹艷紅是蓮香軒中最致麗的景色。

　　即便是日日見著新皇美貌，卻仍讓近身侍衛看得入迷。

　　〝皇上，您是否先行用膳？〞金福在壹旁，心頭微顫地提醒著。丞相擔子真大，明明主子幾個時辰前才交代過，結果還是遲到了。

　　南宮潾眼也不擡，直接回應〝不必。〞

　　這時，金福便見小睿子領著倪傲藍疾走入院內，就對主子通報〝皇上，倪丞相來了。〞

　　倪傲藍壹踏進蓮香軒就見不遠處池湖邊瑰麗男子的身影，硬著頭皮走至他面前，雙膝跪地，道〝微臣來遲，讓皇上等候，最該萬死。〞

　　轉側過臉龐，南宮潾的黑眸底處帶著笑意，可面上依舊冷光漫漫，〝這點小事就該萬死，那麼朝中壹大票官員可真該是愛卿幾百倍的萬死。〞

　　〝皇上……微臣…〞咬咬唇，倪傲藍不知該如何回答，那些老官員的錯誤還真不是她這個生手能夠定奪，拿來說嘴的。

　　〝瞧妳都冒汗了，是跑喘了？還是驚訝到了？〞南宮潾壹看也知道倪傲藍不知該回什麼，於是打斷他的話句。

　　看著眼前少年額頭微濕，南宮潾擡手用著衣袖輕拭著，他喜凈，不愛與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但，倪傲藍不同，跟曉嵐壹樣不同，所以他也不怕因此臟了衣物。

　　〝是…是跑喘了……皇…上…〞倪傲藍被他弄得嗓音輕抖，軟袖拂過面容，龍涎香撲鼻而來，迷茫了她的思緒。

　　皇上是不是又把她當成了那位摯友？

　　小睿子望著皇帝的舉動，瞪直了眼，再被金福的警告眼神壹看，知道自己不該表露情緒，連忙低下頭去。

　　而金福雖也被主子的動作給驚異到，可畢竟處於宮中長年，加上懂得分寸，裝做什麼也沒見到。

　　就算主子真的打算要把丞相收入成男寵，他也是乖乖閉緊嘴，話不多說。

　　南宮潾收手理了理衣袖，桃花眼斜掃過倪傲藍，見他雙頰泛紅，壹時興起問〝愛卿怎臉紅了？〞

　　這少年面對什麼事情都面不改色，波瀾不驚，只有在遇上舉止親昵的時候才會有反應，好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