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樂八二章 最後的法庭（3）

　　沒有理由。當宋飛言說不出話來之時，便是默認了。身為處處以法律至上的他，何曾想過會有人用這種完全與法律背道而馳的方法？！先是做偽證，再是拋棄自己的主張，將舉證責任不知不覺的扔到自己頭上？！
　　“這……這簡直是荒謬！這是妳提起的訴訟，應該由妳負責舉證！而不是我……不是我！”
　　宋飛言好像瘋了似的用力拍打著桌面，他的雙目變得通紅，好像壹頭受了傷的怪物似的不斷在那裏咆哮！
　　“我不作證言了！我收回剛才所做的推斷！他們兩個到底為了什麽性交關我鳥事？妳來證明啊！證明我的委托人‘強奸’啊！”
　　“宋前輩，我不是已經證明了嗎？您的委托人和我的當事人有過性關系，可您的當事人卻無法舉出任何證據，來證明自己是用強奸以外的方法來占有我當事人的身體。我還需要證明什麽？”
　　“證據……證據！我們無法提出證據，妳也無法！說到底，這件案子從頭到尾就只是壹樁懸案！法官大人，我要求就此結束這場糊裏糊塗的審判！我們雙方都無法拿出證據，也就是說這場案子已經陷入死胡同了！等以後有時間，我們再來討論它吧！”
　　宋飛言想得很完美，也許，是太過完美了。陽幕被他的這種瘋狂氣勢壹時壓倒而不敢說話，可並不代表其他人也壹樣。就在旁聽席上，壹個聲音，再次做出了左右這場訴訟關鍵的言辭。
　　宇文松拍了拍身上的西裝，不輕不重的朗聲道：“小子，妳說妳的學習成績很好，那妳能不能告訴我，最高人民法院對於強奸案這條法律條文的具體解釋是怎麽樣的？哦，就是在判定這方面的解釋。”
　　陽幕楞了壹下，不過很快他就在記憶中翻找起那些學過的知識。在想通了之後，他面露欣喜地說道：“是了！法院的解釋也曾經說過，由於強奸案案情的復雜和特殊性，對於具體的案件也要有具體的分析！在沒有決定性或輔助性證據的情況下，從客觀角度觀察事件的本身，從而對其進行分析，也是壹種判案手段！”
　　“呵呵，也就是說，沒有證據，也有可能定案。宋先生，可能妳從壹開始就選錯了案件。也許長期都是證據至上的妳，壓根就沒想過失去證據還能進行審判的情況吧？”
　　面對宇文松冰冷的笑容，宋飛言感到汗毛紛紛豎起。他不自覺的倒退壹步，癱倒在座位上。雖然從目前的形式上看來，原被告雙方都沒有什麽壓倒性的優勢，獲勝與否全都在法官最後的評判手上。可不管是宋飛言還是牟新都已經感覺到——事情不妙了。
　　牟新的臉色從沒有像現在這般難看過。身為派出所所長，又擔當著澄空市的人大代表之壹，他的尊嚴與榮耀已經進入了壹個新的境界！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自己！如果因為強奸這種小事而被毀掉前途的話，豈不是太不值得？
　　想到這裏，牟新滿臉不滿的從座位上站起，直指對面的夏玉，厲聲喝道：“臭婊子！妳……妳想害我？別作夢了！我怎麽能夠被妳害死？！”
　　他的聲音讓三位法官齊齊註視，面對著他們那充滿驚訝的目光，牟新狠狠的回瞪了他們壹眼，再次歇斯底裏起來：“看什麽看？妳們……妳們快點判我無罪啊！妳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派出所所長！整個派出所全都要靠我來治理，我的功勞又啟是妳們可以想像的？這些年來我活的多麽辛苦，妳們知道嗎？每天都有大量的工作等著我處理，每天都有大量的案件需要偵查！我兢兢業業的工作了那麽多年，才將澄空市治理的那麽好，妳們現在之所以能夠安居樂業全都是因為我！怎麽？妳忙為什麽還用這種眼神看我？！”
　　全場變得肅靜，人們將目光聚焦，全都匯集在這個男人的身上。
　　“我是有身份的人，我是人大代表！憑著我的身份，我怎麽可能強奸這個婊子？妳們到底還有沒有腦子，會不會思考？她只不過是個婊子，是個妓女！妳們就為了她那微不足道的貞潔，而想把我這個‘偉人’拉下馬？妳們到底有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妳們全都傻了嗎？！”
　　有時候，瘋狂也會傳染。尤其是當兩個原本習性相近的人靠在壹起時，同樣的挫敗感，可以引發同樣的瘋狂。
　　“對！牟先生說的沒錯！像他這樣有身份的人怎麽可能強奸？！同樣的，像我這樣的王牌律師怎麽可能會輸掉？輸給壹個即將被學校開除的小鬼？我用我王牌律師的身份作保證，牟先生絕對沒有強奸！妳們是相信我，還是相信壹個由‘前律師’教導出來的爛學生？！”
　　“夠了！”
　　突如其來的怒吼打斷了宋飛言的咆哮，陽父望著他的眼神已經不再尊重，而是充滿了憤怒！
　　“我的兒子絕對不是爛學生！在這個世上只有我可以罵這個畜生，妳沒有資格！”
　　爸……——陽幕內心突然壹陣感動。
　　對於宋飛言來說，有人反抗自己根本就是奇恥大辱！更何況，這個反抗自己的人還是先前還對自己點頭哈腰的沒用學弟的沒用父親！宋飛言咬著牙，剛想對其發作，可僅存的壹些理智總算制止了他的瘋狂，轉過頭，不再看著陽父。
　　“她是個妓女！”宋飛言拍著桌子，“我只想說壹句，她是個妓女！”說完，憤憤不平的他坐回位子上，大口大口地喝著水。
　　壹聲聲的“妓女”沒有壹刻不刺激著夏玉的心。她小心翼翼地轉過頭，望向陽幕。心中不斷祈求。不過，讓她安心的是陽幕的表情看起來並沒有什麽鄙夷。那唯壹的憤怒之色面對的也不是自己，而是那邊正在喝水的宋飛言。
　　對於陽幕來說，身邊這個女孩曾經的經歷是壹個無法掩蓋的事實。宋飛言的搶白雖然瘋狂，但身邊這個女孩備受淩辱的過去毫無疑問會成為法官斷案的壹個參考點。如果弄得不好，可能會變成“勾引”這個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呵……妓女？那又怎麽樣？”旁聽席上的宇文松又說話了。似乎他今天並不是來旁聽的，而是作為壹個潛在的辯護者在發揮著自己的作用。不，這麽說也許並不太準確。與其說他是在幫夏玉辯護，不如說是吐露心中的心聲來的更為準確壹些。
　　“妓女，也是人。她們也是女孩，也是某個人的女兒，手上的掌上明珠。這些女孩之所以落入這種地步，並非她們自己願意。而是被迫於某些事，某些人。我認為，讓這個世界有性服務工作者存在的並非是這些女孩，而是我們這些大人。最終的責任全都在我們身上，難道不是嗎？”
　　“沒錯，她們現在的確被泥濘玷汙了身子。可在身為壹個‘人’這方面，她們和我們並沒有任何的區別。她們也擁有尊嚴，也擁有愛人和被愛的權利。只要不是她們自願，她們的身體依然和普通女孩壹樣神聖而不可侵犯！”
　　“因為她們是人……不是工具，更不是玩物。”
　　宇文松的眼神是認真的，他的目光充滿著堅定的信念，在法庭內來回掃蕩。這壹刻，沒有人敢出聲質疑他身為旁聽者的身份，就連壹向喜歡用“反對”的宋飛言也不由得縮在座位上，當接觸到宇文松的目光時微微壹縮。
　　夏玉淚流滿面，陽幕驚訝莫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互相望著。也許，他們的心裏在思考著完全不同的事情？可這份思念，卻猶如糾葛的藤蔓壹般，在無形中纏繞……不可分割……
　　宇文松輕輕點了點頭，壹揮衣袖，悄然坐下。這對年輕男女接下來還有許多磨難要共同渡過，如果不能真正的正視對方，那麽不管經歷多麽痛苦的磨難也沒有意義。這壹點，宇文松相信坐在那邊默默不語的陽老夫婦二人也能理解。
　　在片刻的寂靜之後，三位法官環視全場，互相交流了壹下。看起來，這三位法官已經有了決斷。
　　“原、被告方辯護人，當事人。妳們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夏玉和陽幕輕輕搖了搖頭。可被告席上的宋飛言與牟新卻仍在咬牙切齒的大肆咆哮，主審法官皺了皺眉，果斷的敲下木椎。
　　“法庭辯論到此結束，接下來進行法庭評議。休息三十分鐘後宣布判決。現在，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