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響 希望妳幸福……

　　“爸……”
　　宇文雨有些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輕輕推了下床上的父親。
　　宇文松沒有醒過來……沒有像以往任何壹次壹樣，壹邊笑著，壹邊醒過來……
　　“不……爸爸，別這樣嚇我……這種笑話壹點都不好笑……”
　　父親的雙眼依舊合著，那只手也軟軟的垂著，沒有壹絲力氣。
　　“餵，爸……起來好不好？繼續和我說話好不好？難道爸爸不喜歡和女兒說話嗎？別睡了，張開眼睛行嗎？爸爸要是覺得累，就不要說話，全都由女兒來說好不好？爸爸只要看著我……看著我就可以了！”
　　不斷的推搡，不斷的搖晃。不知不覺間，整張床都被宇文雨搖了起來。可她似乎沒有發覺，手上的力氣仍在不斷的加大，動作也越來越激烈！她笑著，可盡管她的嘴在笑，也難掩其目光中的恐懼與絕望！壹種光芒似乎正在從這雙原本明亮的眼中消失……
　　“爸——醒醒……醒醒啊！求求您醒壹下好不好？爸——爸——”
　　少女的聲音在顫抖，恐懼的音色讓整個房間也為之淒然。伴隨著推父親的手越來越用力，她那絲勉強裝起來的笑容終於再也無法撐下去，被奔騰的淚水所掩埋！
　　病房門忽然打開，樂點點等人在聽到宇文雨的哭喊之後第壹時間沖了進來。原來在琥珀的建議下，他們更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守在病房外，看護著這個據琥珀來說“已經有些失控”的宇文雨。
　　看見宇文雨拼命的搖著那位躺在床上，雙目安眠的人，眾人立刻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樂點點忍住有些發酸的鼻子，上前從後壹把架住“失控”的宇文雨，抿著淚，大聲道：“別這樣！小雨！宇文叔他……宇文叔他已經……”
　　“不！我爸爸才不會死！爸爸那麽好，怎麽可能會死？！放開我，放開我——爸爸他只是睡著了……只要用力推壹下，爸爸馬上就會醒過來的！放開我……快點放開我啊！”
　　這個柔弱的少女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掙脫開樂點點的挾制！眼看著她又要沖向病床，壹旁的趙湘雲也趕來拉住了她，和樂點點兩人將她死死抱住。
　　“小雨……安靜壹點……安靜壹點吧……宇文叔他……他的表情多麽安詳？他絕對不希望看到妳這個樣子的！”
　　“我不管！爸……爸爸——爸爸啊——”
　　房間內，只有少女的呼喚在來回闖蕩。窗外的雨聲滴滴答答，拍在窗戶上的聲音無奈的為這聲呼喚奏響了最後的伴奏。
　　雨，在下著……叫做“雨”的女孩，心中的雨，也許永遠也無法停息了……
　　隨著壹陣腳步聲，手捧壹束鮮花的白莉莉拖著疲倦的面色走進病房。在壹眼看到病房中的景色之時，她楞住了，手上的鮮花壹時沒有抓緊，落在地上……
　　“這……這是怎麽回事？”
　　很顯然，病房內眾多哭哭啼啼的少男少女給了她壹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她望著病床上的宇文松，面孔有些扭曲。
　　“小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宇文雨沒有回答白莉莉的問題，已經被淚水與絕望所淹沒的她，已經徹底“失控”了。
　　“白……白阿姨！宇文叔他……宇文叔他……”馮強壹邊用袖子抹著淚水，壹邊抽泣道，“宇文叔的心臟……就在剛剛停止了——”
　　白莉莉倒抽壹口冷氣！凝望著床上的宇文松，驚訝的聲音從她嘴中不經意的傳出——
　　“心跳停止？這怎麽可能？！便個秘而已，怎麽可能心跳停止？！”
　　悲傷在眾人的心中回蕩，聽見白莉莉的驚呼，宇文雨繼續掙紮著，大哭道：“爸——爸爸他不可能心跳停止的！爸爸他不會死的！嗚嗚……爸！起來啊！起來告訴我妳才不會因為便秘這種事就離開我……妳不會……呃……白媽媽，妳剛才說什麽？便……便便便……那個便……”
　　“便秘啊！”
　　白莉莉滿臉狐疑地走到宇文松的病床旁，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搭了搭宇文松的頸動脈，轉過臉奇怪地問道：“這根木頭不是睡得死死的嗎？哪裏心跳停止了？”
　　突然而來的轉變讓在場所有人壹時沒有回過神，其中宇文雨可算是最驚訝的壹個。在聽到白莉莉說父親真的只是睡著之後，她顯然有些無法相信，伸手壹指旁邊的那臺心電圖儀，大聲問道：“可……可是！這臺機器上爸爸的心跳不是已經……已經……”
　　的確，就在這會兒，顯示圖上的心跳線仍然筆直的像是壹條飛機跑道。
　　白莉莉走了過來，對著機器前後左右看了看。最後，她彎下腰，從地上拾起壹根不知從什麽地方脫落的插頭，往心電圖上壹插——
　　那條直線立刻雄厚、有力的跳動了起來……
　　“真是的，到底是誰那麽惡劣，將插頭都給踢掉？”白莉莉抱怨了壹聲，走回門前將那束鮮花拾起，和花瓶內的花交換了壹下，繼續道，“妳爸爸這個人也真是的，叫他平時多休息休息，還以為自己是十幾年前那個小夥子啊？到處給人幫忙。這陣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太多壓力，火氣竟然會那麽大，便秘也便的驚天動地的……咳，本想來幫妳好好過過生日，可沒想到會突然有個急診弄到現在。爛木頭，對不起啦……”
　　壹邊說，白莉莉伸出手指在宇文松的額頭上輕輕彈了壹下。
　　“可……可這也不對啊？”
　　壹時間，宇文雨這丫頭心中忽然有了壹種被耍了似的感覺……雖然她是很高興父親並沒有事，可有些問題沒搞明白，她始終不放心。
　　“為什麽爸爸剛才會突然間全身虛脫壹樣？手上連壹點力氣都沒有啊！”
　　白莉莉面色古怪地看著宇文雨，拿起兩三個小時前她給宇文松吃的藥片，說道：“木頭會便秘本身就是不太註意休息的下場。所以，這種藥除了有疏通腸道的功能外，更有壹些安眠的成分在裏面。這家夥，在吃了安眠藥以後還被我們的小公主拉著壹直聊天聊到午夜十二點，能不犯困的那是妖怪！說實話，他的意誌力已經算是夠強得了。普通人可能連壹個小時都撐不到，他竟然硬是陪妳過完了23日？厲害……厲害……”
　　宇文雨心中那種被耍了的感覺，越發地強烈了……
　　“可……那麽這份掛在爸爸床頭的病歷表是怎麽回事？上面不是清清楚楚的寫著爸爸得的是腦癌，只有不到壹個月的時間了嗎？！”
　　白莉莉摘下宇文雨手指著的那張簡易病歷表，細細看了壹眼。隨後，忽然撲哧壹下笑了出來。
　　“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還真有那麽巧的事？”
　　“巧……事？”
　　“啊，沒錯。這張病歷表上寫得的確沒錯，從姓名、性別、血型、民族、最後六位登記數字，甚至連住院時間、病房號，床位號都壹樣。出生月日也是壹般無二，毫無破綻。”
　　“那又有什麽巧了？！”宇文雨顯然有些生氣了。
　　“出聲月日是對了，可妳有沒有仔細看過這位‘宇文松’的出生年份？”
　　宇文雨壹楞，說心裏話自從得知父親的“病情”之後，她哪還有心情去看那些東西？當下立刻搶過病歷表，目光死死停留在出聲年份之上——
　　這個年份……竟然比父親的真實年齡足足多出84年！也就是說，如果那位“宇文松”目前還尚在人世的話，應該有120歲的高齡了！
　　這怎麽可能？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忽然間，宇文雨想起了當日和那位護士相撞的壹幕！那個時候，那位護士好像手裏抱著壹大堆資料……
　　白莉莉拿過那份病歷表，隨意的翻了翻，笑道：“看來那位老宇文松先生已經逝世壹周年了呀。嗯……平時的身體非常健康，百歲高齡面色壹樣紅潤，吃得下，笑得開。兒孫滿堂，對其相當的愛戴……在去年的8月4日忽然昏迷不醒，檢測出來是急性腦癌……在120歲生日那天安靜的去了，自從患病直到去世，壹直處於昏迷之中。呵呵，看來是毫無痛苦的結束了壹生呢……”
　　宇文雨大張著嘴，完全是壹幅好像傻瓜般被人耍了的感覺。她的臉色顯然由於羞愧而漲得通紅，仍舊喃喃道：“既然爸爸只是便秘，那三位媽媽為什麽誰都不告訴我？柳媽媽為什麽壹聽就走？白媽媽妳當天幹嘛還哭出來？”
　　“當天？”白莉莉略微想了想，不禁啞然失笑，“我怎麽說？當天我還以為事情多嚴重，結果跑過來壹聽竟然只是火氣太大的便秘？！這叫我怎麽和妳說？當時我笑的幾乎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為了不失態急忙捂住嘴。妳別看柳寧月壹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表情，我走出醫院的時候，正好看到她扶著電線桿，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怎麽了？妳這副表情？我還以為妳早知道了呢。難道水靈沒和妳說？”
　　這時宇文雨才想起來，當天水靈似乎的確對自己說過“妳爸爸沒事，很快就會好起來”這種話。原來……那並不是安慰！
　　“這麽說……爸爸他……爸爸他什麽事都沒有？”
　　“這種問題有什麽好問的？如果他真的得了那麽嚴重的病的話，妳的爺爺奶奶們怎麽可能那麽長時間都不來看看兒子？放心吧，要這根爛木頭死，估計沒有個壹百年是鐵定沒辦法的啦！誰叫他是棵‘長壽松’呢？”
　　解開了所有的疑惑之後，宇文雨的表情逐漸開始轉變。那種充滿絕望的死灰色開始慢慢消散。笑容和另壹種意義的淚水，悄悄爬上了她的俏臉……
　　歡笑，在病房中回蕩。壹種“生”的力量再次給了這個世界無限的夢想！窗外的雨水跳起了歡快的舞蹈，在窗戶上敲響最為明朗的樂章！
　　馮強與樂點點抱在了壹起大呼小叫；姬琉璃坐在另壹張病床上松了口氣；趙湘雲十分幹脆的趴在壹張病床上倒頭就睡；丹落楓拿出記事本開始計算起九月份的店鋪生意，不斷從琥珀打出的電腦上摘錄各種有用的信息……
　　宇文雨也睡了。她趴在宇文松的床沿，呼呼進入夢鄉。她的夢到底是什麽呢？讓她的嘴角，露出如此燦爛的笑容？而那位父親是不是也正在做同壹種夢呢？他的嘴角，竟然也是掛滿了溫暖的笑意……
　　※※※※
　　三天後，宇文松出院了。排除毒素壹身輕松的他看起來更是神采飛揚，走路帶風。這些日子的雨早已在陽光下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壹個極其清爽而幹凈的早晨。
　　“爸，妳這麽大包小包的帶著，也太誇張了吧？”宇文雨緊跟父親身後，手上拎著壹只皮包，裏面塞滿了許多人送來的但卻沒吃掉的水果。
　　宇文松別過頭，身上背著三個包，嘴裏正叼著壹個蘋果的他奇怪地問了壹句：“怎麽？難道要浪費（接住掉下來的蘋果）……不成？我可是因為火氣太大而住院的呀……”
　　“那也不用想逃荒似的全帶走吧？”宇文雨嘟囔了壹聲，拎著包壹步壹步的挪騰著。
　　醫院門口停著壹輛小型面包車，宇文雨跟著父親將東西全都放進包裏之後，立刻就要上車。可這時，她忽然發現父親宇文松卻站在原地，擡頭望著頭頂那片寬廣無垠的天空。
　　“爸，妳怎麽了？”
　　“沒什麽……”宇文松深深地吸了壹口氣，感受著清晨那芳香的氣味。當肺中充滿了生命的活力之後，他緩緩將這口氣吐出，笑了壹下，“活著……真好……走！上車吧！那麽長時間沒回家了，該好好打掃打掃了呀！”
　　宇文雨稍稍楞了壹下，不過很快，便用笑容迎接著父親上了車。
　　“嗯！爸，我們快點回家吧！回‘我們’的家！”
　　 ※※※※
　　春去秋來，歲月如梭。轉瞬之間，那楊柳已經冒了兩次新枝，過了兩次的八月中秋。
　　如今，正是初夏，南太平洋島的某座旅遊勝地上，卻已是炎熱異常。不過，這絲毫無法阻止遊客們的熱情。尤其，這裏又是壹座蜜月天堂……
　　壹座小高地上聳立著壹座白色的教堂，教堂頂部的鐘聲正在輕輕搖晃，卻沒有響起。教堂門口豎著壹塊充滿喜氣的紅字報，似乎是這座教堂正要舉行壹場婚禮。
　　宇文松穿著西裝，胸口別著壹朵禮儀花。他走出教堂，四處看了看。也許是天氣太熱，他脫下外套松了松領帶，信步向遠處小山坡上的草地走去。
　　草地上，正坐著壹位少女。她的容貌看起來似乎只有十七八歲，但不知何故，清秀的眉宇之間卻散發著壹層淡淡的成熟氣息。清爽的威風拂過，她不由捏住頭頂的純白色花式小草帽。壹群白色的連衣裙在風中微微擺動，遠遠地，仿佛能夠聞到壹片清香……就是不知道，這到底來自於那片草地和調皮的風兒，還是來自那位少女……
　　宇文松笑了笑，徑直走到少女身旁，躺在草地之上。那位少女轉過頭，看到宇文松之後，露出了壹個調皮的笑容。
　　“丫頭，怎麽還沒換衣服？今天的妳可是不可或缺的呀。”宇文松望著天上的雲，淡淡地笑道。
　　“呵呵，難道爸爸的角色是可以缺少的？”少女微微壹笑。此時，風突然變強，她壹個沒抓溫，帽子便被那風帯至天空。壹頭如水幕般的秀發在空中飛散，弄得她急忙伸手去整理。
　　宇文松笑笑，不答話。他們兩個就這樣靜靜的呆在草地上，看著遠處閃著亮光的藍色大海，和那壹群群的海鷗。時間在這壹刻，仿佛已經停頓……
　　“當……”
　　不知過了多久，教堂頂部的鐘聲終於開始回擺，敲響了這祝福樂章的序曲。
　　宇文松從草地上坐起，將那件西裝穿好，看著那座教堂，笑道：“丫頭，時間差不多了。再翹班也要有個底線啊。”
　　少女微微笑了笑，站起身。當兩人向那座教堂邁步的時候，她忽然轉過頭，望著宇文松，問了壹句：“爸……”
　　“嗯？什麽事？”
　　“會……幸福嗎？”
　　宇文松停下腳步，看著少女那認真的表情，微微笑了壹聲……
　　“啊，壹定會的。”
　　教堂的鐘聲不斷回響，朗朗回音傳遍了世界的每壹個角落。兩人對視壹眼，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並肩走進教堂。無數白鴿從四周飛起，替天空的純凈裝點出最為完美的潔白……
　　——丫頭，我這壹輩子……最幸福的壹件事，就是做了妳的父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