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夜盡（二）

　　就在封宗清走後，此屋內只剩下姚邪魂壹個人待在這個，清冷且寂靜。
　　壹個人，這般靜悄悄的。
　　壹片死寂之下，只見外面的天空愈來愈晴，將房間裏的每壹處黑暗都是掃幹。披著黑袍的姚邪魂以壹個很舒服的姿勢躺在椅子上，註視著門外的陽光，壹點壹點蔓延，最後將最後壹點黑暗吞噬，露出了壹個身影。
　　壹個與姚邪魂身影相當的影子。
　　那影子不知道何時站在了那裏，就是這般猶如鬼魅壹般站在那裏，靜靜悄悄地聽完了封宗清剛剛與姚邪魂說的壹切，甚至在封宗清出門的時候都沒有註意到這裏站著壹個人。
　　那人沖著姚邪魂那邊緩緩走過去，繼而慢慢坐在他身邊的那把椅子上，這兩個衣著打扮壹模壹樣的人就這樣安靜地坐在了壹起，整個過程中，姚邪魂目不斜視，根本沒有看過那人壹眼。
　　隨後……
　　“可抽離出來了？”兩人坐在壹起，壹時間竟是分不清是誰在說話，只能聽到這麽壹個幹啞的嗓音在詢問著。
　　“嗯。”另外壹個與這聲音完全壹模壹樣的聲音響起，這般簡單答應了壹聲，右面的那個黑袍人擡起左手，只見其寬大的袖子之下閃過壹道妖異的光芒。那光芒好似是滿滿的綠色，但那綠色之中卻又滿是青紫色，糅雜在壹起，顯得就好像是午夜墳地中的鬼火壹般。
　　繼而壹閃，只聽到陣陣極其怪異的聲音。這聲音音調並不算很大，只好像是午夜夢囈壹般，也好像是小蟲子在叫著壹般。而隨著左手的舉起，那聲音愈來愈大，最後完全展露出來，竟好似是陣陣哭嚎聲。
　　矚目過去，只見右面黑袍人舉起的左手之上，是壹團幽光，看上去就好像是壹團微弱的火焰壹般，其上竟然是壹個小小的人影，那小人的面部赫然清清楚楚，渾身通紅，看上去就好像是壹個縮小了數倍的小嬰兒壹般，有眉有眼，看上去袖珍極了，只是滿面的痛苦破壞了此時的美感。
　　“啊！啊！”那小人不斷哭嚎著，好似經受著無邊的痛苦壹般，當真是令人聽之流淚，聞之嘆息。
　　“嘖嘖，我的好徒兒，可是疼痛嗎？”左面的黑袍人慢慢彎折身子，鬥篷之下的黑洞死死盯著這個小人。
　　那小人似乎可以聽到這壹句話，擡頭壹看，正正對上那黑洞，登時張口大驚喊著：“師父？”
　　聲音雖小，但是出口喊得卻是十分清楚。
　　“好徒兒，妳還認得為師。”左面黑袍人的聲音聽上去無悲無喜，只是由於探頭的緣故，露出半張蒼老面孔之上盡是慈祥。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那小人好似經受著無窮的折磨壹般，嘴上叫饒著，卻還在喊叫著：“啊！還請師父您給弟子壹個痛快，或者饒恕了弟子，求您了！”
　　“呵呵。”黑袍人輕笑壹聲：“好徒兒，做師父的為何要給妳壹個痛快啊？畢竟妳可是我的愛徒啊，這漫長的歲月之中，若是沒有妳，為師早就無聊死了。即使妳做出背叛我的事情，為師也不會殺了妳的，絕對不會。”
　　黑袍人語氣清淡，但聽上去似乎並非說笑，乃是當真。
　　卻見另壹黑袍人手上的小人滿面槁喪，壹時間竟是忘了哭嚎，反倒是呆呆地看著黑袍人，沮喪地問道：“師父，壹切您都知道嗎？”
　　“嗯。”黑袍人點頭：“壹切，為師都是清楚的。”
　　“師父，都是烏桀！都是烏桀逼迫我的，徒兒跟隨您這麽長時間，從未想過背叛您啊師父。”那小人見黑袍人似乎沒有想要殺他的意思，登時就換了口風。剛剛還在洞穴之中的他，忽地感覺眼前壹陣黑，然後便是胸前壹陣劇痛，他便沒了意識。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壹刻，他的腦中只剩下了“絕望”這兩個字。
　　完了，師父還是來了。
　　於是，在見到黑袍人之後，聯想起自己曾做的事情，他便以為自己已然是死定了，可是幾句話之後他卻赫然發現，似乎對面的口風略有些松懈，似乎沒有要殺自己的意思。
　　既然這般，他又豈會又找死的意思？
　　畢竟跟烏桀說那麽多，他為的也是可以活下去而已，既然如此，在哪裏活不是活？這般魂嬰的狀態又不是壹次兩次了。
　　“是了，是了，師父都知道，都知道。”那黑袍人似笑非笑地說著，語氣不冷不熱，聽起來像極了嘲諷：“師父很是了解妳，自然清楚妳不會出賣師父，也沒有那個膽子出賣師父，對吧？”
　　“是是是！”那個小人拼命般點著腦袋：“跟隨師父多年，徒兒是何種心性您自然清楚，徒兒本身只是壹個將死的奴隸，若非不是師父拯救，且不知道要在北海那邊何處凍死。也是因為師父您，徒兒才有這般悠久綿長的壽命，能壹直不死，壹直地跟隨在師父身邊啊！”
　　這紅彤彤的小人口中連連說著，語速不快不慢，但將他急迫的心情表露無遺。
　　卻聽這小人繼續道：“徒兒還想壹直跟隨在師父身邊，壹直壹直直到師父不要徒兒為止。”說著，他還微微壹頓，好似想起了什麽，趕忙說道：“還有還有，在輪回閣那邊，徒兒聽了不少關於輪回閣與烏桀的謀劃，徒兒願壹五壹十地告知師父您。”
　　這小人的姿態放得極低，現下好似若是身體能長大，都恨不得可以蹲下為黑袍人舔鞋子壹般。
　　黑袍人笑著連連點頭：“好徒兒好徒兒，當真是懂得師父的心思啊。”
　　那小人看見黑袍人的表情，又聽見他的語氣，更是欣喜萬分，剛要說話，忽然壹聲慘叫。赫然看見，手中所持這小人的那黑袍人左手之上，竟是忽然多了壹層灰蒙蒙的藍色光暈，霎時間其上宛若有千萬溫度壹般，就連空氣都被其灼燒地連連氤氳起來！
　　“啊！師父饒命，還求師父寬恕！”熾熱的溫度眨眼間升了上來，即使是這個房間之內的溫度都在不住的提升著，再看那黑袍人的表情卻已經收斂回笑容，依舊是冷硬壹片，嘴角殘留著半分冷笑：“我的好徒兒，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這煉魂之苦，妳也不是第壹次品嘗了，這對於妳的神魂凝練也有著莫大的好處，忍著吧。”
　　煉魂之可怕，足以讓壹介靈修紛紛自盡，而如此之恐怖的壹件事情，在黑袍人語氣之平淡的加持下，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似乎這個人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情當回事壹般。
　　“師父，我……”這紅彤彤的小人只說了半句話，忽地又發出了壹聲慘叫，抓著他的黑袍人大手壹緊，直接連手帶腕收回了那寬大的袖子當中。
　　“妳真的不殺他？他可是跟那烏桀與輪回閣的人說了不少妳的事情。”壹個陰森沙啞的聲音響起，卻是這黑袍人在問身邊的人問題。
　　“哎……”那被詢問的黑袍人竟是先悠悠地嘆了口氣，只是這壹口氣中，卻訴盡了無窮的無奈與疲憊：“悠久歲月之中，我已經經歷了太多的背叛，他在我身邊雖然時間不長，但卻也有近千年的時光了，留著吧。”
　　“嗯……”
　　兩人壹動不動，壹片死寂之下，陽光愈來愈甚，最後穿透門窗，天空放亮，這壹宿，也就這般過去了。
　　而再看座位之上，卻是空空如也，這兩位黑袍人竟是似乎從未出現過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