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度銀河（四）

　　萬箭齊飛，黑雲壓城！
　　昏暗的燈火下，數不清的利箭帶著尖銳的嘶鳴，宛若厲鬼出籠，清掃著長城上壹切生物。勁力之狂猛，前方箭矢咄咄聲中直接沒入墻壁數寸。尾部仍然輕顫，宛若漆黑的地毯，密不透風。
　　江憲根本來不及看其他人，瞳孔都縮為針尖狀。幾乎就在同時，黑長直猛然打開，整個人全部躲在後方。下壹秒，壹片絡繹不絕的叮當之聲立刻覆蓋傘面。
　　叮叮叮！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不知道這是何種弓弩，勁力奇大，傘面內部瞬間出現無數凸起的小三角形，壹傘之隔，漆黑的死神瘋狂往裏鉆。壹旦傘被射穿，等待他的將是萬箭穿身！沒有第二種可能！
　　這壹瞬間，江憲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傘面上，腦海都近乎空白。幸運的是，弩箭並沒有突破傘面。死神最終停在了壹尺之外，這時候，他才感覺背心已然濕透，握著傘的手都在輕輕顫抖。
　　咄咄——身後，黑羽入地的聲音連綿不絕。頃刻之間，第壹輪強射瞬間過去。看著傘面上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凸起，他狂跳的心臟終於放松了壹絲。緊接著，他狠狠咬了咬嘴唇，逼迫自己思維再次高度集中。
　　這是機關連弩……從有關秦皇陵史料中記載的，已經被證實的幾大機關之壹。繼續呆在長城上，死路壹條！
　　連弩不是人力操控，所以……只有壹輪強射的能力。而不會像人力弓兵陣那樣連綿不絕。
　　他沒有動。
　　“前方百米，就是下壹個城樓，只要到那裏，我就暫時安全了。而要沖到那裏，我最少必須再等待壹輪箭雨，我必須知道它們的間隔是多少！”
　　然而……能頂得住嗎？
　　他不知道，看到黑傘上密密麻麻的凸起三角形，咬牙閉上眼睛，深吸了壹口氣，握著黑長直的手指骨節都在發白。喃喃道：“老夥計……”
　　“奧利給！”
　　後方，弩箭射擊到怪物尾巴上的聲音遙遙傳來。叮當聲不絕於耳。怪物仿佛被刺激得更加憤怒，尾巴壹次次揚起，壹次次拍下，轟隆隆的巨響如同死神的喪鐘，每分每秒都在逼近。
　　除此之外，整條通道，壹片死寂。
　　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
　　哢擦、哢擦，空氣中好似響起了秒針的聲音。過度的緊張讓肌肉僵硬，血液上湧。隨著時間壹秒壹秒過去，江憲強迫著自己的心臟慢慢安靜，身軀如同即將捕食的獵豹，微微蹲下，雙腿發力，迷彩褲都被繃得筆直。呼吸也在緩緩調整，調整到精氣神的巔峰。
　　等待著狂風暴雨的瞬間。
　　“八秒……九秒……十秒……”
　　秒針宛若是心臟的跳動，就在十秒剛剛來到的時候，空氣中驟然響起壹聲悶響——那是上萬弓弦同時崩圓，拉開，彈回的聲音，壹氣呵成。與此同時，壹股颯颯狂風，帶著無邊殺意，撕裂空氣而來。
　　當當當——剎那間，狂暴的力量甚至讓江憲後退了好幾步。然而他腳下就像生根了那樣，太陽穴青筋暴起，死死撐著傘。手臂肌肉鼓脹得將迷彩服都撐了起來。
　　就在他面前，那些三角形的凸起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尖銳！噗嗤！壹根寒芒熠熠的箭尖，忽然撕破了黑長直，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面前。
　　這壹瞬間，思維都停滯了。
　　沒有呼吸，沒有思考，沒有肌肉的本能。時隔千年，仍然能感受到箭尖上逼人的鋒銳。距離江憲的腦袋僅僅壹尺。
　　下壹秒，壹片密密麻麻，令人汗毛倒豎的咄咄聲炒豆壹樣爆響於傘面，頃刻間數不清的箭簇透傘而來。這壹瞬間，死亡的陰影吞噬心靈，江憲差點本能地壹松手就要蹲下。
　　然而，十指壹顫，剛剛松開，他更加用力地握住傘柄。
　　現在松開，後果不堪設想！
　　咄咄咄！不過壹秒，數百箭尖穿過傘面，每壹根都直指他的全身。然而……卻沒有壹根完全穿透過來。全部卡在了前方密集的箭簇和傘骨之間！
　　心臟如同瞬間跌入深淵，再沖入雲霄。思維的停滯終於消失，江憲眼前終於有了除了箭尖之外的其他畫面。他深呼吸壹口，身體輕伏更低。胸口已經開始急劇地、有規律地起伏。
　　三、二、壹！
　　三秒之後，他咬緊牙關，勉強收起黑長直，瘋狂朝前方沖去！
　　用力之大，甚至地面上都響起壹聲悶響。身體幾乎是四十度傾斜於地面。雙手規律地前後擺動，身形快若閃電！
　　也就在同時，箭雨恰恰掠過他們這壹片。就在他身後，四道身影用同樣的速度跟了上來。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眼中只有前方的城樓。壹條條血絲布滿眼珠，因為速度全開，八臂羅漢的短發都在筆直往後飄。楚子義蒼老的面容五官都擠在壹起，顯得無比猙獰。淩霄子也絲毫看不到平時要保持的道家仙長模樣，衣袂水平飄起，人都好像在地面上稍觸即離，踏雪無痕。
　　近了……越來越近了！城樓在他們眼中越來越大！就在逼近十秒的距離，紅四娘壹聲暴喝，速度居然再提，身軀在八臂羅漢身上壹踩，八步趕蟬，居然超越了先跑的江憲，第壹個沖到了城樓之前。隨後馬上測過身，躲在城樓壹側，壹條繩索已經丟向了八臂羅漢。
　　“賊婆娘！”
　　八臂羅漢目呲欲裂，放聲大喝。順著拉力腳尖壹點，縱身撲了過去。
　　就在同時，江憲同樣壹聲怒吼，手中抓著的黑長直發出壹陣卡卡卡，令人牙酸的機械聲，被他斜斜拖在地面。隨著他的大吼，噌的壹聲，傘面盡數崩潰，數百箭頭跌落地面。而手中傘骨壹陣暴漲，竟然化為壹根兩米長槍！
　　奪！隨著他猿臂壹揮，長槍化作壹道寒芒，狠狠紮在了前方磚縫中。緊接著，他的身影壹躍而起，橫跨數米來了個撐桿跳。
　　踏踏——不過壹秒，雙腳落地，心悸的感覺這才傳來，引起大片大片的雞皮冒起。四肢肌肉無壹處不酸痛。不過，他根本沒空看這些。立刻回過頭，看向最後的兩人。
　　就在回頭的剎那，空氣中……第三片整整齊齊的弓弦聲響起。
　　萬箭騰空，殺意傾天！
　　“接住道爺！！”就在同時，淩霄子聲嘶力竭的聲音響起。整個人淩空飛來，江憲暗罵壹聲張開了雙手。
　　另壹邊，楚子義滿臉皺紋都繃直了。他拼命朝著前方伸出手，昏黃的老眼完全睜開。嘴唇都在顫抖。
　　他死死咬住牙齒，箭雨下壹秒就該到，他距離這裏還有三米。但是……他沒有放棄！
　　他不願……他不想！他不甘心死在這裏！
　　絕望的目光中帶著祈求和決絕，仿佛在說著“拉我”這兩個字。也在同時，紅四娘和八臂羅漢同時伸出手，身形如電探出半米，抓住對方的手用力壹拉！
　　咚……楚子義的身軀猛然撲倒了城墻外。但是……就在他撲進來的同時，壹片令人牙酸的“撲撲撲”聲瞬間響起。看著這壹幕的淩霄子眼角抽筋，頭發都差點炸了起來。
　　半秒……
　　半秒不到的差距，就是天堂和地獄。
　　“啊啊啊啊——！！！”楚子義剛龜縮到墻角，緊接著就捂住小腿，聲嘶力竭地慘叫起來。
　　他的小腿上，起碼有五根弩箭。而且根根將小腿對穿！
　　“啊啊啊！！！”他五官都痛的完全扭曲了。雙手捧住腳拼命翻滾，頭用力撞著墻壁，仿佛想以此緩解腿上的劇痛。鮮血，從他小腿的迷彩裏泉水壹樣湧了出來。
　　“呵……呵……滋……”但是，他很清楚現在不是尖叫的時候——那只怪物的尾巴因為密集的箭雨暫時退回了深淵。誰也不想再把它引出來。所以，楚子義慘叫兩秒後，用力咬著自己蒼白的嘴唇，甚至咬出了道道血絲。卻只是拼命吸著氣，再也不敢尖叫。
　　“忍著點！”所有人都馬上投入了急救。江憲飛快從腰側摸出醫藥盒，找出壹根橡膠帶就綁在了楚子義膝蓋之下。紅四娘和八臂羅漢將他的褲腿挽了起來。然而，壹眼之下，所有人的眼睛都顫了顫。
　　紫黑色……
　　幸好江憲綁得及時，不過短短十秒。楚子義的腿已經化為壹片紫色。而且……那紫黑的顏色如同有生命壹般，正瘋狂在他皮膚下蔓延！
　　“這他媽什麽鬼東西！？”
　　“不知道。”江憲飛快看了兩秒，立刻轉頭對楚子義沈聲道：“想不想活！”
　　“廢……話……”楚子義牙齒都在打顫，滿頭冷汗順著他的皺紋流下，臉上如同被河水分割的黃土高原。他連呼吸都不敢，生怕壹呼吸就吐出了憋著的那口氣。
　　他死死盯著江憲，聲音都成了氣音：“保不住？”
　　“保不住！”八臂羅漢咬著嘴唇道：“好烈的毒……這應該是蛇毒提煉的。沒對應血清根本解不了！”
　　楚子義抓著褲腿的手指投在發白，但是，他卻沒有壹絲猶豫，顫聲道：“撅了。”
　　誰也沒說話。
　　“撅了！！！”楚子義猛然咆哮道：“想我死嗎！”
　　“想我活下去，就給我撅了！！！”
　　“艹！”紅四娘舔了舔嘴唇，手往腰間壹摸，壹條銀光閃閃的軟劍瞬間出現：“舍不得下手？老娘來當這個惡人！”
　　刷——！劍光如鶻落，剎那間鮮血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