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除夕傍晚

　　吃完午餐，眾人便迫不及待地讓葉茹帶著傳送出去，要在京口附近好好玩耍壹番。
　　程晉陽沒好意思告訴她們，除夕當天街上商店基本都關門了，街上也沒人，不然他也不至於讓妖魔小姐姐們暴露在大庭廣眾下。
　　離開這裏，他便回到了待客廳，接待壹些前來拜訪的其他世家的族人——扶風謝氏也在其中。
　　如今在程氏族地，謝氏的族人也不少，比如在提督府工作的謝幼度謝主簿，又比如青青的母親謝真石謝氏等等，因此謝安石也帶了壹些族人過來拜訪，這其中便有謝令姜。
　　已經5歲的小令姜，看起來只是身形成長了些，氣質上面並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相當成熟早慧的模樣。來了以後先和謝安石請假告退，然後便迫不及待找王大小姐去了。
　　王大小姐正在庭院裏閑坐飲茶，謝令姜在她旁邊坐下，問道：
　　“婉柔姐姐，可同飲否？”
　　“自便。”王大小姐回答。
　　於是謝令姜便給自己泡茶，小小的臉上神情專註，很是可愛。
　　按照世家的茶道禮儀泡過壹遍，她才雙手捧起茶杯，低聲問道：
　　“婉柔姐姐，妳真的要嫁給他嗎？”
　　“嗯。”王婉柔嗯了壹聲。
　　“可是，我聽說……”謝令姜欲言又止，“妳似乎不是正妻……”
　　“若是妳，願做雞頭，還是鳳尾？”王大小姐突然問道。
　　“那要分情況而定。”謝令姜思索片刻，謹慎地道，“若帝國上下如壹潭死水，天下將亂卻未亂，便是寧為雞頭，不為鳳尾。”
　　“可若是大治或大亂，命途叵測的時代，那麽寧當鳳尾盡力壹搏，也不要做雞頭任人擺布。”
　　“呵。”王婉柔淡淡壹笑，說道，“記得兩年前妳曾經說過，如今的帝國便好似壹潭即將幹涸的水窪，大家就像是其中的蝌蚪般互相爭鬥。時至今日，不知道妳的觀點是否有所轉變？”
　　“原來如此。”謝令姜便微微頷首，表示受教，“我明白了。只是……當初的晉陽哥哥，直面王處仲的千軍萬馬而巋然不懼，那時是何等的英雄氣概？”
　　“只是自那之後，似乎便紮根京口鎮，壹門心思地經營產業起來，讓人感覺……”
　　“讓人感覺像是亂世之中，只知道積糧買財的富家老翁？”王婉柔冷笑問道。
　　謝令姜沒有回答，只是猶豫。
　　意思當然是這個意思，但王大小姐的冷笑表明，她的這個猜測是壹個愚蠢的錯誤。
　　想了壹會兒，謝令姜才低聲問道：
　　“我是不是忽略了北府軍？”
　　“北府軍的情況，妳清楚麽？”王大小姐問她。
　　謝令姜搖了搖頭。京口鎮的發展，她還可以通過肉眼去確認；北府軍的狀況，她壹個小孩子怎麽可能清楚？
　　不過，既然王大小姐這麽說了，便幾乎等於向她明示：程晉陽並沒有沈溺於種田，同時也在積極地整軍備戰，目標直指北方中原。
　　明白過來的謝令姜，便不再就“程晉陽是否值得她嫁”這個話題繼續多言，而是興致勃勃地開始八卦起來：
　　“婉柔姐姐，妳覺得妳過門之後，誰會是妳的最大情敵啊？”
　　王婉柔發出了壹聲意義不明的冷笑。
　　“好吧，看來婉柔姐姐是絕無敵手了。”謝令姜好奇問道，“那晉陽哥哥呢？”
　　王婉柔再次發出了意味深長的笑聲。
　　“難道他已經被妳徹底馴服了？！”謝令姜佯裝大驚失色。
　　“如果他真那麽容易被我馴服，豈不是意味著我的目光有問題？”王婉柔悠悠說道。
　　“對了。”謝令姜說，“聽聞那南康長公主也要秘密嫁於他，而且不是正妻。我起初以為是謠言，仔細打聽下來卻不是。”
　　“婉柔姐姐，就我看來，晉陽哥哥後院雖大，能與妳壹戰的也就殿下而已。屆時來個‘王與馬共後宅’，也算貼合時勢了。”
　　她絮絮叨叨說著，而王婉柔沒有理她，只是自顧自端起茶杯，喝了壹口。
　　“正妻之位？”她忽然低笑壹聲，說道，“那種用社會倫理規則制定出來的內卷獎勵，有什麽好爭的？”
　　“也不能……這麽說吧。”謝令姜遲疑說道，“正妻是家庭地位的象征，能爭的話還是要爭壹爭的。”
　　“地位不是靠這種爭法爭來的。”王婉柔冷笑說道，“他也不會因為誰是正妻，誰是側室，就對兩人有不同的看法和待遇。”
　　“在妳的眼裏，晉陽哥哥，是怎麽樣的人呢？”謝令姜好奇問道。
　　王婉柔微微壹怔。
　　半晌，她才轉過頭去，不讓謝令姜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不過壹個屑男罷了。”
　　……
　　“出兵計劃在3月底。”謝幼度低聲說道。
　　“這麽快？”程晉陽皺眉，“那連結婚時間都有些緊張了。”
　　“嗯，早點結吧。”謝主簿點了點頭，“只要婚事成了，整個士族頂層……基本就和我們綁在同壹座戰車上了。”
　　他壓低聲音說道，語氣裏帶著壹點惋惜的意思。
　　如果令姜……不對，如果家姊當初沒有害疾病，此時便也嫁給程晉陽，多好？我謝氏也可以在這新興的陣營之中，找到壹個更有利的位置。
　　如今雖然我在他的幕府裏效力，但比上夫妻姻親關系，終究還是差了壹點。
　　或者說，王長史之所以長史，而我卻只是主簿，也未嘗沒有王婉柔的裙帶因素在裏面。
　　稍微思索片刻，謝幼度便又再次諫言幾句，然後才告辭離去。
　　程晉陽嘆了口氣，曉得這婚事按原日程表還得提前壹些，免得到時候被戰爭所牽連，被迫延期。
　　年夜飯在正廳開席，諸位嶽父、嶽父、大舅哥，以及幕府眾人和其他賓客便紛紛就座。席間觥籌交錯，笑語盈盈，會場間的暖氣也開得很足，不少人還解開衣領，有些酣熱。
　　即便是之前大鬧過的王婉柔母親曹氏，此時也被請了出來，正壹臉憐愛地和小女兒說話。
　　對待母親，王大小姐表現得無比溫順乖巧，簡直讓程晉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是在她的父親面前，也從沒見這位大小姐如此孝順過。
　　他這邊摸出手機，打算將王大小姐最可愛的壹面給偷偷錄下，結果剛摸出來便看見屏幕上收到了壹條短信，時間是二十分鐘前，眾人入場的時候：
　　“今晚不要煩我，否則後果自負。”
　　再看壹眼發件人的姓名，程晉陽便默默將手機塞回口袋，仿佛沒事人般端起酒杯，去給嶽父們敬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