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1章 居酒屋

　　化妝間裏其他的人都卸完妝，換好衣服走了，向南和賀紅梅是最後的兩個人，她們走到外面，看到大家都站在走廊裏等她們。
　　芒超和向南說：“馮團長，我們要去隔壁歌劇城樓上吃夜宵，讓妳阿姨壹起去吧。”
　　向南看了看賀紅梅，賀紅梅微微搖了搖頭，向南說：“妳們去吧，吃完早點回酒店，明天上午還要早起排練，我陪我阿姨走走。”
　　殷桃把向南的雙肩包，從向南肩膀上摘了去，裏面是向南換下來的演出服裝，還有演出時要用的化妝用品，化妝間是和下午演出的那個團體共用的，他們自己的東西，只能自己帶著走，殷桃和向南說：
　　“我們幫妳帶回去。”
　　向南說謝謝！
　　芒超帶著其他人壹起走了。
　　賀紅梅笑著和向南說：“南南，看得出來，他們還挺尊重妳這個團長的。”
　　向南笑了，她說，我們相處得是挺好的，都差不多大年紀的人，平時大家也在壹起玩，嘻嘻哈哈的。
　　賀紅梅點了點頭。
　　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出了劇場的大門，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了，五月底的東京夜晚，夜風微涼，輕拂在人的臉上，讓人感覺到心曠神怡。
　　東京新國立劇場的邊上，是壹個面積不大的公園，兩個人穿過公園，走到了對面的街上，這時的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人來去，這壹條路，也不是什麽主幹道，幾乎很少有車輛通行，兩個人就這樣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
　　賀紅梅想到了，她說：“南南，這附近有壹家居酒屋，東西做得不錯，阿姨請妳去喝酒好不好？”
　　向南說好，紅梅阿姨，妳對這壹帶很熟嗎？
　　賀紅梅點點頭說對：“新國立劇場、歌劇城、帝國劇場我都很熟，有時也會幫在這裏演出的劇團設計服裝，會過來看他們的演出，歌劇城那邊還有壹個畫廊，經常會有展出，我也會過來看看。”
　　兩個人壹邊說著話，壹邊走，不壹會，就到了賀紅梅說的那家居酒屋。
　　推門進去，裏面十幾張桌子，有壹半的桌子還坐著人，有兩張都只坐著壹個人，愁眉苦臉地盯著面前的桌子和酒，仿佛在思考人生，還有壹張桌子，坐了六七個人，興致很高，看樣子應該是從哪家公司剛下班，在這裏聚聚。
　　賀紅梅和向南，挑了壹張角落的桌子坐下，賀紅梅給向南點了杏露酒，給自己點了大吟釀，她和向南說：
　　“這酒的度數很低，妳喝壹點沒有關系。”
　　向南說好。
　　接著，賀紅梅又點了炸雞塊、烤奶酪雞肉、醬烤鱈魚、冷豆腐、芥末章魚、還有壹碟毛豆。
　　那壹桌六七個人，她們壹進來的時候就註意著她們，這時有人朝她們這邊吼著，向南聽不懂他在叫什麽，賀紅梅說：
　　“不要理他們，他們在叫我們過去壹起吃。”
　　過了壹會，有個家夥居然有些踉蹌地朝她們這邊走過來，站在她們桌子邊上說著什麽，賀紅梅看了看他，用日語回了幾句，那男的霎時蔫了，楞了壹下後往回走，邊走還邊手擡起來，不停地往後甩著，回去坐位坐下，那壹夥人，再也沒有騷擾她們。
　　向南看著好笑，她問：“紅梅阿姨，妳和他說了什麽，這麽厲害，幾句話他就不敢響了？”
　　賀紅梅也笑了，她說：“不是什麽好話，妳不要學，來來，我們喝酒。”
　　兩個人端起杯子碰了碰，向南抿了壹口酒，賀紅梅問：“好喝嗎？”
　　向南說不太好喝，壹股爛水果的味道。
　　“來來，嘗嘗我這個。”賀紅梅拿起自己的杯子遞過來，向南抿了壹口，賀紅梅趕緊問，怎麽樣？
　　“還是不好喝，還不如我這個爛水果。”向南說。
　　賀紅梅瞪著她，罵道：“妳怎麽這麽難伺候，小心被老板打，妳說他的酒都不好喝。”
　　向南也瞪了賀紅梅壹眼，兩個人都笑了起來，笑得有些放肆，酒館裏其他的人都朝她們看，連那兩個愁眉苦臉在思考人生的家夥，也扭過了頭來，向南朝賀紅梅做了壹個鬼臉，兩個人壓低了聲音。
　　“妳媽媽好嗎？還有家裏……杭城那邊的，其他人都好嗎？”賀紅梅問。
　　向南點了點頭，她說，都挺好的，紅梅阿姨，妳呢？
　　“我？我也挺好的，壹個人在這裏，無牽無掛的，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賀紅梅笑笑。
　　“壹個人？”向南吃了壹驚，她想憋著，但實在憋不住了，問：“紅梅阿姨，妳怎麽會是壹個人？妳不是……”
　　“妳是說原田誌乃？我們兩年前就離婚了。”賀紅梅說。
　　“那個，那個……誰，他對妳不好嗎？”向南問。
　　“也不是，是彼此不適應。”賀紅梅笑了壹下，繼續說：“他這個人，應該說，在日本男人裏，還不算壞，但畢竟彼此的生長環境不壹樣，時間久了，各種矛盾就出來了，還不如分開省事。”
　　賀紅梅見向南看著她，壹眼的不明白，賀紅梅指了指那壹桌的六七個人，和向南說：
　　“比如，看到沒有，這就是日本男人的常態，每天下班，壹定要和同事出來喝酒，要是不出來的話，會被同事看不起的，日本人上班的時候，都是很正經的，壹句閑話也沒有，到了下班，在酒館裏，才是每個人的真實面目，妳要是融不進去，會被孤立。”
　　向南點點頭，賀紅梅繼續說：
　　“就這樣醉醺醺回家，日本的女人，還是要屈膝彎背迎上來，笑著說妳回來了，哼，我哪裏會幹這些，不壹腳把妳踢出去就算好了。”
　　向南聽著，咯咯笑了起來，賀紅梅也笑了，她說：
　　“我說的這個，只是其中壹個例子，類似這樣的，太多了，煩不勝煩，最後就是這個結果，我算是明白了，我們中國人說的門當戶對，到這裏也是適用的，兩個文化背景不壹樣的人，妳要是不想委屈自己，就沒有辦法在壹起。”
　　“紅梅阿姨，那妳想過回國嗎？”向南說。
　　“回國？怎麽回？我現在已經是日本人了，要是回去，還是老外。”賀紅梅說，“我回去過壹次，不過，回去壹次之後，就不想再回去了。”
　　“為什麽？”向南問，“現在國內也挺好的，像雯雯和倩倩，她們現在都挺好的。”
　　“我知道，我不是因為那個不回去，而是……怎麽說呢，是從我出來之後，國內的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我的不在，我在他們中間，已經沒有位子了。”
　　賀紅梅喝了口酒，語調沈緩地說：
　　“我回去重慶，和幾個同學見面，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對我都很熱情，但接下去，她們就自己聊自己的了，聊老公升職，聊小孩上學和課外輔導，還聊壹些其他的，她們所有的話題，我都插不上啊，感覺自己坐在那裏，完全是多余的。
　　“我要是和她們說我在日本的生活，她們也插不上，最多只是當旁觀者，聽我壹個人講故事，妳想想，這樣的聚會，還有什麽意思，我去了壹次就怕了，這就叫話不投機，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共同語言了。
　　“別說是她們，就是我家裏人，也是壹樣，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著重點，我在他們的生活裏，早就已經不是重心了，我媽媽跟著壹幫老太婆每天舞劍，對她來說，今天去哪裏參加比賽，得到壹個什麽名次，比我重要多了。
　　“我爸爸呢，哪怕我回家的那天，吃完晚飯，他還是馬上就跑出去打麻將了，我姐姐，她那幾個小孩，她都操心不過來，整天嘴上掛著的，心裏想著的，就是他們。
　　“我這樣說，不是說他們對我有多不好，而是，我自己走開了，自己把自己從他們的生活裏，抽離開了，他們現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已經不可能再有我的空間了，回去的時候，我覺得我自己真的就是老外了，我還回去幹嘛？”
　　賀紅梅說著的時候，向南想到了前面遊國棟和她說的，說是家裏的老人都不在之後，再回去，感覺就好像是客人了。
　　怪不得自己前面說，讓他們回去永城看看的時候，他們那麽猶豫，原來他們壹定也是和紅梅阿姨壹樣的感覺，感覺自己原來熟悉的地方，已經沒有自己存在的空間了。
　　“不會的，紅梅阿姨，那妳可以回杭城，妳回杭城，我們都會很歡迎的，妳永遠都是我的紅梅阿姨。”向南和賀紅梅說。
　　賀紅梅低著頭沈默了壹會，她擡起頭來的時候笑道：
　　“傻孩子，不過阿姨謝謝妳，謝謝妳和我說的這些話，南南，不過，妳覺得阿姨現在就是回去永城，還能夠做什麽，妳們劇團需要壹個專職的服裝嗎？不過，南南，妳放心，妳和北北結婚的時候，我壹定會回去的，阿姨答應妳。”
　　“啊！”向南吃了壹驚，她結結巴巴地問：“不是不是，紅梅阿姨，妳怎麽，妳怎麽知道我和張向北的事情？”
　　“雯雯告訴我的呀。”賀紅梅說。
　　“可是，可是雯雯也不知道啊。”向南急道。
　　賀紅梅咯咯笑了起來，她說：
　　“妳呀，南南，妳真是壹個傻孩子，妳以為妳和北北的事，妳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妳就是沒說，別人也全知道了，為什麽大家知道了都裝不知道，包括妳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妳這麽大了，他們難道都不關心妳有沒有男朋友？”
　　向南楞在了那裏，賀紅梅說：“其實他們都知道，他們不說，是因為覺得這樣很好，覺得妳們兩個不需要他們操心，明白了嗎？”
　　向南嘻嘻笑了起來，賀紅梅舉起杯子說：“來，南南，為這個，我們碰壹下。”
　　向南舉起杯子，和賀紅梅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