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鐵公雞開口

　　烏達正在拷打俘虜。
　　細長的樹枝看似不起眼，打孩子有時候下重手也就這樣。
　　可這些俘虜沒有熬刑的勇氣……
　　“說！為何三千騎敢沖著陳州軍進攻？”
　　俘虜是個將領，雙手被反綁著，嚎叫道：“馭虎部的人在左側，說好的壹起出擊，那些畜生啊！他們竟然沒來。”
　　烏達看看左側，鬼影子都沒有壹個，“妳在撒謊！”
　　“小人發誓，若是撒謊……嗷！”
　　另壹邊也在拷打。
　　“馭虎部的三千騎就在左側！”
　　不對啊！
　　烏達撓頭，“人呢？”
　　若是六千騎左右夾擊，陳州軍還麻煩了。
　　“哎！”
　　楊玄身邊有人喊道：“沒了，都沒了。”
　　烏達問道：“什麽沒了？”
　　“都被燒死了！”
　　烏達：“……”
　　老賊贊道：“老二這兵法沒白學！”
　　衛王也頗為詫異，“竟然能知曉用火攻，難道往日是裝傻？”
　　李晗搖頭，“他不是傻，是壹根筋。”
　　楊玄欣慰的道：“老二長進了，回去怡娘定然會欣慰非常。”
　　壹幹人都在為王老二高興。
　　屠裳問道：“老二，可是老夫教妳的火攻之計？”
　　老賊反駁，“郎君當年在章羽縣用火牛陣擊潰基波部大軍，老二耳聞目染，這才學會了。”
　　眾人看著王老二，想知曉這貨是和誰學的。
　　王老二撓撓頭，“屠公這幾日老是教我如何從大火中逃出來，我壹直在想怎麽逃……正好看到那些人馬在林子裏睡覺，我就想，要不點把火，看看他們是如何逃的……”
　　楊玄：“……”
　　老賊：“？？？”
　　衛王：“！！！”
　　李晗：“……”
　　屠裳淡淡的道：“這是觸類旁通，可見老二資質不錯。”
　　衛王說道：“難怪基波部兩千余騎也敢發動進攻，老二妳這是作甚？”
　　王老二伸手在衛王的身前，“壹顆人頭五十錢，我數了，昨夜我壹把火燒死了兩千六百三十三人。”
　　難怪回來晚了，而且看看那些軍士，個個兩眼發直，多半是壹夜未睡。
　　壹萬多錢！
　　衛王臉頰微顫。
　　李晗幹咳壹聲，“沒人頭。”
　　屠裳淡淡的道：“不能欺負老實人！”
　　這老頭無法無天，連皇帝都想殺，壹個宗室子算個屁……李晗看了他壹眼，果斷縮了。
　　衛王每年的收入分為兩類，壹類是皇子的俸祿，也就是朝中給的錢糧；壹類是王府名下田地的產出，和生意收益。
　　看似不少，可王府的架子大，每年支出也不少。所以，看似豪奢的衛王，此刻有些心疼。
　　李晗看了楊玄壹眼，心想壹萬多錢也太多了吧？
　　難道妳不勸勸？
　　楊玄耷拉著眼皮，果斷化身為黃春輝第二。
　　壹萬多錢，足夠王老二把肉幹吃到地老天荒。
　　王老二嘆息壹聲，“沒有就算了。”
　　這麽大氣？
　　眾人愕然。
　　王老二說道：“下次我尋個靠譜的。”
　　老二竟然學會了激將法？
　　楊玄看了屠裳壹眼，屠裳搖頭，發誓自己教授老二的都是正能量，絕沒有這等擠兌人的技能。
　　那就是老賊！
　　老賊搖頭，“老夫壹直想教老二壓箱子的本領，他不學。”
　　李晗頗為好奇，“什麽壓箱子的本領？”
　　“和貴人相見。”
　　“那不就是說客嗎？”李晗沒了興趣。
　　老賊無聲補了壹句：“在地底下！”
　　眾目睽睽之下，衛王淡淡的道：“壹萬多錢罷了，回頭給妳。”
　　王老二歡天喜地，楊玄板著臉，“歇息壹個時辰，繼續哨探。”
　　老賊低聲道：“騷狐貍來了。”
　　眾人壹哄而散。
　　赫連燕走了過來，“基波部慘敗，懷恩會怒不可遏。”
　　“這不是皇叔想要的嗎？”楊玄淡淡的道：“通過殺戮，讓三大部與陳州之間絕無緩和的余地，如此，皇叔才能役使這三條狗。”
　　“妳倒是聰明。”赫連燕目光復雜的看著楊玄，“我第壹次見到妳時，妳狡黠多過大氣。如今的妳，卻多了從容和城府。”
　　楊玄笑道：“我胸懷坦白。”
　　赫連燕冷冷的道：“說妳自己的胸懷，看我的兇作甚？”
　　“呵呵，只是走眼了。”
　　二人壹番機鋒。
　　赫連燕回到了隨從那邊。
　　捷隆說道：“娘子，基波部與馭虎部慘敗，和皇叔的預想出入不小……”
　　赫連春原先的設想是大張旗鼓的造聲勢，用三大部去折騰陳州軍，給楊玄造成巨大損失後，這場會面就變味了。
　　——陳州刺史楊玄懾於大遼的攻勢，卑躬屈膝主動來求和！
　　至於使者的死……那個倒黴催的蠢貨，帶著五百騎就敢去突襲楊玄的兩千人，這不是主動送死嗎？皇叔拽都拽不住的那種。
　　赫連燕點頭，“楊狗用兵越發的從容穩沈了，不見煙火氣就把三大部的阻截壹壹化解。我以為，此人以後會是潭州的大敵。”
　　……
　　三大部的首領來了。
　　皇叔親自出來迎接自己養的三條狗，笑容可掬。
　　“此行辛苦。”
　　馭虎部可汗章茁拱手，微笑道：“我等早已習慣了此等奔波，皇叔才辛苦。”
　　和威嚴的懷恩、兇狠的辛無忌相比，章茁更像是個讀書人。
　　眾人進了大帳。
　　“辛無忌！”皇叔面無表情的看著辛無忌。
　　鎮南部率先發動突襲，但慘敗。
　　皇叔這是要懲治他？
　　章茁和懷恩相對壹視，覺得給新人壹個教訓也不錯。
　　這二人是對頭，但在對辛無忌的態度上倒是難得的壹致。
　　瓦謝部敗亡後，章茁和懷恩覺得自己擴張的機會來了，於是派兵出擊搶占地盤。
　　可誰曾想半路殺出來壹個刀疤臉，兇悍無比，加之楊狗那陣子在草原上晃蕩，沈重打擊了他們派出去的人馬，所以讓辛無忌撿了個便宜。
　　若非是皇叔鎮壓，章茁和懷恩就準備兩邊夾擊，滅了辛無忌。
　　興許是感受到了目光，辛無忌緩緩看過來，笑了壹下。
　　臉上的刀疤翻起，看著格外猙獰。
　　“皇叔！”辛無忌上前壹步。
　　赫連春淡淡的道：“聽聞妳面對楊玄的威壓寸步不退，本王很是欣慰。”
　　竟然是嘉獎？
　　章茁二人心中詫異。
　　赫連春說道：“賞辛無忌五千錢！”
　　這次連辛無忌都忍不住擡頭看了皇叔壹眼。
　　這位皇叔吝嗇的名聲響徹大遼上空，三大部更是為此咬牙切齒，若非不敵，定然要打破潭州，弄死這個養狗不給狗糧，還勒索自家狗子的老鬼！
　　但！
　　今日皇叔變性了……不，變性子了。
　　他竟然給錢！
　　這……
　　辛無忌心中壹動，努力裝作感激零涕的模樣，“皇叔……我哪敢啊！”
　　赫連春淡淡的道：“本王賞罰分明，拿了。”
　　“是。”辛無忌擡頭。
　　赫連春笑道：“柳先生看看，這刀疤倒是長對了地方，哪怕是感激的笑，看著也格外猙獰。”
　　柳松看了壹眼，“皇叔卻不知，這是命數。”
　　赫連春訝然，“什麽命數？”
　　柳松撫須仔細看著辛無忌，“老夫當年曾遇異人傳授了些看面相的手段，辛無忌若是無刀疤，原先的容貌乃是早死的格局，家破人亡。”
　　辛無忌本當做樂子來聽，可聽到這裏時，心中不禁壹震。
　　若是他留在建水城，按照赫連峰的秉性，他丟失了重要的俘虜，外加建水城被破……加起來足夠他全家死幾次。
　　“有了這個刀疤之後，這人的面相驟然壹變，竟然有些富貴的意思。”柳松再看了幾眼，篤定的道：“就是富貴之相。皇叔。”
　　“嗯！”皇叔點頭。
　　柳松微笑道：“鎮南部新立，可辛無忌卻面對楊玄毫無畏懼，可見對皇叔忠心耿耿。這富貴啊！老夫看便是從皇叔這裏來。”
　　主人……辛無忌心中壹震，下跪道：“鎮南部任憑皇叔調遣。”
　　“哈哈哈哈！”赫連春笑的很是暢快。
　　隨後酒宴開始。
　　皇叔談笑風生，偶爾問問各自部中的情況，但卻不會涉及根本，這分寸掌握的令人暗自敬佩。
　　酒宴中途，皇叔放下酒杯。
　　三人趕緊也把筷子放下。
　　這等宴席看似恩寵，可赴宴者壓根沒心思吃喝，五感全力打開，猜測上位者的意圖，並做出相迎的言行應對。
　　皇叔說道：“鎮南部新立，故此不敵陳州軍。妳二人組成了聯軍，可有把握？”
　　章茁和懷恩相對壹視，說道：“六千騎出擊，半渡而擊，皇叔，我以為此戰必勝。就算是無法大勝，也能讓楊玄死傷慘重。”
　　皇叔頷首，“如此，若是大勝，本王不吝賞賜！”
　　這次他準備大出血，為此調集了不少錢財隨行。
　　隨後的酒宴大家都放松了下來，柳松率先講了個段子，隨後三人跟著，笑聲充斥著帳內。
　　“……我去看了壹眼，那女人竟然睜著眼，早已死了，竟然是被我給活活嚇死了。”
　　章茁說的段子在普通人看來不可笑，反而令人憤怒悲傷。
　　但普通人的悲喜本就是上等人的笑料……就如同有人說過，神靈就指望著看人類犯蠢為自己的日子增添些笑料。
　　眾人不禁捧腹大笑。
　　馬蹄聲驚破了笑聲。
　　帳外傳來了侍衛的聲音，“皇叔，馭虎部有人求見章茁可汗。”
　　章茁笑的喘息，“皇叔，大概是消息來了。”
　　赫連春點頭，有人出去，少頃，帶了壹個人進來。
　　進來的是信越。
　　出發前章茁記得很清楚，信越信心十足，說不勝不歸……甲衣明亮，英氣勃發。
　　可此刻的信越頭發亂糟糟的，半邊頭發被燒焦了，看著格外的好笑。臉上黑壹塊灰壹塊，嘴唇幹裂……
　　衣裳不整，而且衣角看似被焚燒過。
　　整個人狼狽的就像是被人丟進了垃圾堆中踩踏了壹百遍。
　　順帶丟進竈膛裏打了幾個滾。
　　章茁愕然：“為何這副模樣？”
　　懷恩笑道：“莫非是在篝火邊打盹，被燒著了。”
　　這等事兒倒是常見。
　　章茁面色稍霽，可信越噗通壹聲跪下，“可汗……”
　　皇叔深吸壹口氣，看了柳松壹眼，“號喪呢！”
　　信越這才回過神，沖著赫連春叩首，“皇叔，敗了！”
　　章茁猛地蹦起來，過來壹把揪住信越的衣襟，喝道：“為何敗了？六千騎突襲，半渡而擊，如何會敗？”
　　赫連春也覺得古怪，陳州軍實力不錯，但被半渡而擊，就算是軍神來了也得跪吧？
　　怎麽就敗了？
　　信越說道：“小人率軍在左翼壹個林子中紮營，半夜被楊狗的人摸了過來，壹把火……壹把火啊可汗，壹把火就燒死了大半，只剩下數百人逃了出來！”
　　三千精銳，還沒能殺死壹個對手，沒能為他搶來壹個女人，就特麽沒了？
　　沒了！
　　章茁劈手壹巴掌，“蠢貨，定然是妳不加提防。”
　　“可汗，暗哨都放了。”章茁也覺得是暗哨不盡責導致的。
　　“來人！”
　　章茁眼露兇光。
　　柳松幹咳壹聲，“這是皇叔的地方，想處置手下，出去！”
　　章茁躬身請罪。
　　赫連春心中失望，擺擺手。
　　“占碧來了。”
　　占碧進了大帳，悲憤的道：“可汗，信越未至，以至於我孤軍突擊楊狗，被他擊敗。”
　　懷恩面色漲紅，“愚蠢！”
　　柳松問道：“為何敗了？”
　　半渡而擊，就算是不能大勝，可也不至於大敗吧？
　　占碧說道：“楊玄當時令五百人先期過河，小人率軍出擊。”
　　這沒錯！
　　“可楊狗的麾下有個老人，壹桿長槍使的出神入化，小人……不敵。”
　　“將是兵的膽。”皇叔失望之極，“出去！”
　　等三大部的人出去後，柳松嘆息，“皇叔，此消彼長，那楊玄怕是會趾高氣昂。”
　　赫連春淡淡的道：“此次會面，將會決定此後數年潭州與陳州之間的關系，很是重大，三大部無能，不過讓楊玄得意壹陣子也無妨。許多時候，得意，會忘形！”
　　他出身高貴，從小在宮中長大，看慣了生死榮辱的大戲。見慣了妳方唱罷我登場的起起落落，知曉了壹個道理：越是得意的人，跌落的越快！
　　柳松起身，“如此，老夫去布置壹番，好歹此次商談要讓他低頭才好。”
　　赫連春點頭，“對了，馭虎部失利，罰壹萬錢。”
　　去處賞賜辛無忌的五千錢，皇叔還能掙五千錢，柳松：“……”
　　第二日，楊玄來了。
　　“楊狗來了！”
　　營地裏有人高呼。
　　赫連燕先進了大營。
　　“皇叔。”
　　“如何？”
　　赫連春起身，赫連燕搭了把手，瞬息就差點被壓彎了腰。
　　“鎮南部力有未逮，馭虎部輕敵，基波部無能。”
　　“明白了。”三句話就說清了此次行動的結果，赫連春很滿意。
　　“皇叔您這是要去迎接他？”赫連燕不解，覺得太給面子了。
　　“他如今是刺史了。”赫連春笑了笑，“能和本王平起平坐的小子，才幾年啊！”
　　楊玄和皇叔在大帳外相遇。
　　“皇叔！”
　　“楊使君！”
　　“久違了皇叔。”
　　二人來了個擁抱。
　　互相拍打對方的脊背。
　　隨後松開，看著對方。
　　皇叔笑的很慈祥，“楊使君遠來，本王當送上禮物，妳想要什麽？”
　　三大部的可汗都在邊上。
　　楊玄目光轉動，“馭虎部的可汗是哪位？”
　　章茁笑著出來，“章某在此！”
　　楊玄問道：“聽聞妳有大唐人的血脈？”
　　“對。”章茁在打量著楊玄，分析此人的秉性，為以後應對做準備。
　　“聽聞妳喜歡虐殺女人？”
　　“妳不滿意？”
　　章茁瞇著眼。
　　楊玄說道：“妳虐殺自己人我管不著，可妳卻不該虐殺大唐女子。”
　　章茁冷笑，“妳要如何？”
　　楊玄揮手。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