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九十九章 護犢子的惡龍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7
關中處處硝煙,那些大族豪強組成聯軍,迅速向周邊城池開進。
可他們卻發現對方早有準備。
突襲是不成了,各家將種紛紛建言,在這等情況下唯有強攻。
攻城戰對於聯軍而言太過陌生,打造梯子,蟻附攻城看似簡單,可如何組織,如何在士氣不佳時提振士氣都是個問題。
許多問題需要慢慢解決,在烽煙中用血與火來錘煉出壹支勁旅。
但皇帝顯然不想給他們這個時間。
聯軍在攻打城池,家主們聲嘶力竭的在為那群奴隸鼓勁。可城頭上的是職業軍人,守的滴水不漏。
大軍從關中四處擠壓而來。
城池難以攻破,大軍卻距離不遠,聯軍惶然。
當大軍合圍後,大戰就在眼前。
那些沒摻和謀反的大族豪強們都在關註此戰。
長安城中,淳於典等人更是令人用快馬不斷把最新的戰報弄來。
宮中的皇帝卻不動如山。
偶爾有幾句話傳出來。
“在朕的眼中,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
多年的死對頭北遼大軍是這位帝王的手下敗將,用錢堆積而成的南周大軍成了他們的俘虜……
而兇殘的南疆叛軍能把偽帝趕到蜀地去,卻在北疆軍的馬蹄下覆滅。
“那些人不是蠢,只是不舍利益罷了。”韓紀笑著說道。
這裏是宮中,韓紀和赫連榮正在等著皇帝接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赫連榮不覺得這些人值得同情。
皇帝來了。
“見過陛下!”
“坐。”
皇帝很是隨和的指指邊上,自己率先坐下。
內侍從了茶水進來,皇帝接過喝了壹口,說道:“朕說十年後當赴海外,讓東宮這陣子成了香餑餑。”
“人人都說太子十年後便能登基,陛下,東宮不安吶!”韓紀說道。
“都怕朕反悔?”皇帝莞爾。
“是!”赫連榮說道:“陛下,若是東宮不安,難免會引發些不測。”
“讓妳二人來,是有件事……”皇帝眸色幽深,“昨日太子的壹位先生授課,說壹國之中最要緊的是階層。帝王將相,士農工商。若是沒有階層,這個天下便要大亂了。泥腿子也能登堂入室,豈有此理……”
“這是在影射陛下對關中大族動手!”韓紀眼中閃過利芒,“臣願處置此事。”
那是太子的先生,若是皇帝出手,難免會傷了父子之間的情義。
天家情義本就少,多來幾次,父子之間便會成為對頭。
“此事朕去處置,讓妳二人來,是朕有個想法,理不辯不明。朕準備在國子監開壹場辯論大會。題目便是……輪回!”
韓紀壹怔,“陛下是準備從輿論去壓制那些人嗎?”
“不是壓制,而是辯駁!”皇帝說道:“朕對大族豪強下手,天下人多有非議。若是有人借此興風作浪,難免會生出些弊端來。如此,大家堂堂正正在國子監辯駁壹番。”
他微笑道:“為何每隔數百年便會來壹次興亡輪回?在這其中,誰的罪責最大?大族豪強吸納人口對此有何利弊?都壹壹辯駁清楚,以正視聽!”
隨後,皇帝去了太子那裏。
劍客懶洋洋的趴在屋檐下,富貴不知哪去了。
“陛下!”
眾人行禮,皇帝擺擺手,“不要驚擾了太子。”
皇帝壹路進了寢宮。
阿梁正在午睡,床榻坐著兩個宮人,見到皇帝急忙起身。
皇帝指指外面,二人福身告退。
皇帝坐下。
天有些熱了,阿梁側睡著,看著面色微紅。
皇帝拿起邊上的扇子,輕輕扇動。
就像是當年在桃縣時那樣。
不知過了多久,阿梁猛的睜開眼睛。有些呆滯的看著皇帝。
皇帝坐在床榻邊上,靜靜的看著邊上的案幾,右手扇子輕輕扇動,帶來了些許涼風。
“阿耶!”
“醒了?”皇帝把扇子壹收,說道:“頭上都出汗了,擦擦。”
阿梁坐起來,舉起袖子擦拭了壹下額頭,“不知怎地老是午睡時出汗。”
“妳還年少,身體各處還未曾長好,偶爾出汗不打緊。”皇帝起身,拿起案幾上的壹張紙,上面是阿梁寫的文章。
“百姓足,君王足不足,這個題目倒是有意思。”
皇帝放下紙張,“阿梁心中的帝王該是什麽樣的?”
阿梁頭腦還有些迷糊,說道:“該是……仁慈的吧!”
說完阿梁才想到父親是靠著殺戮起家的,趕緊起身道:“孩兒錯了。”
“無需為自己的堅持道歉。”皇帝輕聲道:“為父在妳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很是固執。”
“啊!”阿梁有些意外,“那時候阿耶固執什麽呢?”
“那時候阿耶遇到了些麻煩,其實有更好的法子去解決。”
在阿梁這個年紀時,皇帝遭遇了人生第二次重大危機。
“楊略被鏡臺的人發現了,壹路遁入南周。那家子沒了錢財收入,便欺淩為父……為父便進山狩獵,賣了獵物來討取他們的歡心。”
竟然如此嗎?阿梁訝然。
“那時候,為父身量不高,腰間的長刀都拖地了。”皇帝眼中有回憶之色,“為父進了山中,多次遇險。後來能在山中輕松謀生,卻依舊狩獵賣錢給那家人,妳可知曉是為何嗎?”
阿梁搖頭。
“妳定然覺著為父那時候很傻吧?”皇帝笑道。
“沒,嗯!有壹些!”阿梁選擇說實話。
“為父能自己養活自己了,卻依舊被那家子欺淩。為的是什麽?”皇帝微笑著,“為的只是情義啊!”
“情義?”阿梁有些懵。
“為父為的是每日有人叫嚷著三郎趕緊起床的情義,為的是壹家子坐在壹起用飯的情義,為的是做什麽事,總覺得身後有人與自己站在壹起的情義……”
皇帝摸摸阿梁的頭頂,“欲望能驅使壹個人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惡魔,偽帝便是如此。他淪為了欲望的奴隸,行事宛若獸類,卻洋洋自得。在他的眼中,情義便是弱點,情義便是可供自己利用的工具。阿梁,為父不想做這樣的人。”
阿梁想到了偽帝的那些事兒,不禁打個寒顫。
“阿耶,壹個人的眼中真的能沒有情義嗎?”
“人的心中有善惡兩面,而過分的欲望能把人心深處的醜惡壹面給拉出來。而能抵禦這壹切的,唯有情義。”
皇帝笑道:“皇帝為何被稱為孤家寡人?不外乎便是自己和身邊人都被欲望和利益改變了而已。為父希望咱們壹家能例外。而要想做到這壹點很難。”
“阿耶,其實……我不做太子也可以。”阿梁猶豫了壹下,勇敢的道。
“我知。”皇帝坐下,雙手抱膝看著兒子,“為父說這些,只是想告訴妳,在為父的眼中,權力只是個累贅,為父向往的是高山大海,是廣闊天地。而長安,只會禁錮住為父高飛的翅膀。所以,在為父的眼中,我兒,永遠都是我兒!至於太子,那只是我兒身上的壹件衣裳罷了。”
阿梁的神魂強於常人,皇帝說自己以後要遠赴海外後,他的身邊熱鬧非凡。先生們開始加快了授課的速度,並且夾雜著自己對各種政事的看法。
身邊的內侍宮人們明顯恭謹了許多,但阿梁卻有些不安。
他覺得是自己逼走了父親。
那種感覺令他很難過。
可他卻找不到人傾述。
“阿耶……”阿梁沒想到在父親的眼中,帝位只是帝位,而自己,才是他永遠的兒子。
“明日為父帶妳出去轉轉。”
皇帝起身出去。
外面,秦澤在等候。
“郎世仁來了?”
“來了。”
“蠱惑太子,離間天家親情,什麽百姓足,君王足不足。真以為朕會視而不見?拿下,帶到邊上,朕親自問話。”
“是!”
秦澤親自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內侍去尋郎世仁。
阿梁依舊沒有入主東宮,而是在帝後居所不遠處和兄弟德王比鄰而居。
但東宮依舊入住了不少官吏。
郎世仁就是其中壹個。
太子有六位先生,各自教授的側重點不同。
按照皇帝的安排,明年太子的先生就會變動,增加劉擎等人。
重臣為先生,這是皇帝準備讓太子開始進入皇儲狀態。
再加上皇帝時常把太子帶在身邊親手教導,世人有理由相信,多年後太子將會成為壹個明君。
郎世仁氣度優雅,可出現在皇帝面前時,卻格外狼狽:臉上挨了壹拳,臉頰高高腫起,牙齒大概是被打落了幾顆,滿嘴血糊糊的。
偏殿內,皇帝負手看著墻壁上的字畫。
“陛下。”秦澤進來。
“帶進來。”皇帝從字畫上收回目光。
“是。”
郎世仁被帶了進來,“陛下,臣冤枉啊!”
“當初朕領兵南下討逆時,關中曾有人來求見朕,話裏話外都在暗示,只要朕依照偽帝的那壹套對那些大族豪強,那麽,他們馬上就倒戈相向,幫助朕擊敗石逆。打開關中大門,迎接朕的大軍。可在朕的眼中,這群人比之石逆更為可恨。故而,朕把那人趕了出去。”
皇帝回身看著郎世仁,“那些人自覺無法影響朕,於是便冷眼看著,他們覺著朕不敢動他們。故而當大軍出動時,他們慌了。可他們能如何?朕大義在手,道理在口,他們要麽低頭,要麽掉頭。他們覺著沒法子對付朕,於是便把目光轉向了太子。曲線救國嘛!好手段!”
“在他們的眼中,太子便是帝王的天生敵人,就算不是,蠱惑他,讓他是。畢竟,在權力欲望的誘惑之下,父子之間也會成為仇敵。”
皇帝冷冷的道:“可他們都看錯了朕。有人說朕是壹頭惡龍,可這群蠢貨卻不知曉,這頭龍最是護犢子。誰動朕的娃,朕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