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4章 了結

　　荷女望著晨曦中的日逐王，小聲說：“誇日王就算活著也不是他的對手。”
　　顧慎為與她並肩站立，相隔三步，好像還是壹對合作無間的夥伴，“他也有致命缺點。”
　　“嗯，他太相信部下，覺得他們誰也不會背叛自己。”
　　韓芬站在兩人身後，盯著他們的背影左瞧右看，覺得十分般配，臉上不由自主浮現歡欣雀躍的笑容。
　　顧慎為靜靜欣賞荷女策劃的暗殺行動，甚至生出競爭之意，暗暗思索，如果是自己，將會如何殺掉日逐王。
　　那壹小隊騎兵被認出來之後，立刻調轉馬頭向北逃跑，百余名日逐王騎兵尾隨追趕，另壹隊百人騎兵則偏向西南方向，準備堵截刺客。
　　跟打獵壹樣，顧慎為想起獨孤羨的介紹，發現他說得壹點沒錯，北庭軍隊的作戰方式完全從狩獵行動中演化而來，幾乎不需要太多的指揮。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
　　成片的帳篷就像是密立的樹木，日逐王的騎兵顯然更熟悉地形，沒多久就呼嘯而返，“金鵬堡的人，全都殺死了。”軍官向王爺報告戰果，他身後的士兵們扔下數柄狹刀。
　　“嘿，金鵬堡也真是愚蠢，換了好幾任主人，沒壹個像樣的。”
　　“多虧了野馬。”軍官沒忘了圍殲刺客最大的功臣。
　　野馬徒步走來，向王爺單膝下跪致意。
　　日逐王有點驚訝，揮手示意眾人繼續前進，東部看樣子已經打起來了，廝殺聲清晰可聞，壹名衛兵分給野馬坐騎，讓他行駛在王爺身邊。
　　日逐王舉起握鞭的右手，想打幾個手勢，突然想起這個啞巴殺手耳朵並不聾，“做成了？”
　　野馬點點頭，獨臂在胸前比劃了幾下，日逐王大致明白那是計劃成功的意思。
　　“上官怒和龍王呢？”
　　野馬指向東邊的誇日王營地。
　　“嘿，這兩人還真急著立功，妳回來得正好，就留在我身邊當護衛。”
　　軍隊被帳篷遮蔽，顧慎為走出藏身之所，敬佩地說：“妳拉攏到野馬了？什麽時候的事？”
　　“妳讓野馬聽我指揮，壹塊營救獨步孫女的時候。”
　　“妳給他什麽條件？”
　　“允許他建立壹個真正的殺手組織，由他挑選學徒並親自訓練，我會提供曉月堂弟子幫助他。”
　　“那是他的夢想。”
　　“嗯，他會比金鵬堡更成功的。”
　　“曉月堂在龍庭安插多少人了？”
　　“不算太多，大概百余人吧。”
　　“比我強多了。”
　　“要不是有妳吸引所有人的註意，要不是北庭太輕視女人，曉月堂也得不到這麽好的機會。”
　　兩人客氣得就像是陌生的新婚夫婦，壹邊說話，壹邊隱蔽前行，荷女沒說目的地，顧慎為也沒問，兩人身後只跟著韓芬壹個人。
　　沈默了壹段路程，顧慎為突然說：“聖日王的軍隊太弱，人也不可靠。”
　　龍王好像正以曉月堂的角度思考問題，對荷女選擇的傀儡不太滿意。
　　“沒關系，反正他只是壹個名義，能在各方勢力準備停戰的時候出來攪局就行。”
　　此後壹路無話，三人很快來到香積之國的營地。
　　這裏像是壹座孤島，戰爭洪流將周圍的帳篷沖刷得面目全非，許多地方還在冒著青煙，卻唯獨繞過此地。
　　女兵們的防守異常嚴密，日逐王暫時不想分兵拔掉這只釘子。
　　荷女等了壹會，壹名曉月堂弟子飛奔而至，“野馬已經得手。”
　　日逐王比誇日王幸運，當他咽喉中刀的時候，眼中所見是節節勝利的軍隊，他的衛兵眼睜睜看著王爺從馬背上跌落，離得最近的人也來不及求助。
　　野馬選擇了最佳時機，日逐王決定親自參戰，已經深入戰團，周圍壹片混亂，野馬逃跑的時候，外圍的許多人甚至不知道他是刺客，更沒認出獨臂手中抓著的人頭，反而紛紛讓路，讓他進入日耀王的陣營。
　　日逐王的所有部下，都相信野馬背叛王爺投奔的是日耀王。
　　諸王之戰就是從這個時候起進入荷女所期望的失控狀態的。
　　日耀王雖然要為誇日王報仇，卻沒有失去理智，者速將軍看到自家王爺被殺，反應卻不是壹般的憤怒，他下達了必殺令，目標是野馬與日耀王。
　　剛剛熄滅的火焰又燃燒起來，這回比昨夜還要旺盛，躲在帳篷裏希望順利躲過戰亂的人們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好像壹群群家園遭到踐踏的螞蟻，紛紛上馬，驚慌失措地向郊外逃亡。
　　荷女與龍王無需隱藏了，周圍全都是人，形成壹股反方向的洪流，同樣繞過香積之國的營地，向西席卷。
　　“這就是妳想要的結果嗎？能逃的大都還是男人，女人被扔在戰場。”
　　荷女嫣然壹笑，“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被拋棄的女人，受傷害的女人，我會賦予她們力量。”
　　三人向營地走去，嚴陣以待的女兵見到龍王齊聲歡呼，馬上開門讓他們進來。
　　這裏是龍王的地盤，顧慎為壹聲令下，女兵們會毫不猶豫地射殺荷女與韓芬。
　　顧慎為相信女兵們沒有被曉月堂收買，她們自由而獨立，不是荷女喜歡的類型。
　　荷女壹點也不害怕，她手裏握著人質，龍王不敢輕舉妄動。
　　木老頭與上官飛笑嘻嘻地站在帳篷門口迎接。
　　“外面真是熱鬧啊。”木老頭心癢難耐，通常他都是混亂的制造者，今天卻連旁觀者都算不上，萬分掃興，“兩位平安歸來，大家夥兒高興壞了……”
　　“木老頭，妳違背了命令。”荷女冷冷地說，按照她的計劃，木老頭應該負責暗殺誇日王才對。
　　木老頭露出驚詫不已的神情，看了壹眼龍王，“已經……公開了？”
　　“妳不用再裝下去了。”顧慎為的聲音比荷女還要冷硬。
　　“那兩位是決定攜手共進了？恭喜恭喜。荷女大人，不是我偷懶，實在是因為昨晚有意外發生，金鵬堡想要搶走上官雲，連來了好幾撥人，於是我就想，上官雲與誇日王，荷女大人到底更在意哪壹個呢？恕我鬥膽，覺得上官雲曾經得罪過您，非得把他完整地交給您才行，所以……”
　　“把他帶出來。”
　　“好咧，呃，上官雲被捆得結結實實，我是把他擡出來，還是您親自進去收拾他？要不要我先切壹塊給您瞧瞧。”
　　荷女哼了壹聲，四周看了看，女兵們都在營地邊緣駐守，各頂帳篷裏幾乎都沒有人。
　　“不急，我要跟龍王說句話。”
　　木老頭與上官飛識趣地退到壹邊，邊退邊做揖，好像恭順的奴才。
　　“妳該做出選擇了。”荷女決定不再等待。
　　顧慎為也向四周看了壹眼，“很多事情還沒有說清楚。”
　　“何必拘泥於細節？妳想報仇，咱們壹塊滅掉金鵬堡，妳想查出幕後主使，咱們壹塊殺向中原，妳想稱霸，整個天下任妳處置。這才只是開始，我能給妳壹切想要的東西。妳無需加入曉月堂，咱們仍然是盟友。”
　　只是主次關系與從前截然相反。
　　韓芬再次沖著龍王擠眉弄眼，顧慎為佯裝不見，“我需要付出的代價是……”
　　“那算不上代價，交出韓無仙即可。”
　　“說實話，我還沒見過韓無仙，不知道就這麽把她交給妳合不合適。”
　　“事實很簡單，我加入曉月堂的時候，吃了凝血定腦丸，韓無仙是我的藥引子，所以她對我很重要，對妳卻毫無用處，除非，妳想用她控制我。”
　　“沒人能控制妳。”顧慎為說的是真心話，“妳還抓了我身邊的許多人。”
　　“上官如、鞠王後、許煙微、紅蝠……嗯，他們都在我手裏，關在龍庭的某處，把這當成我的壹個小遊戲吧，當咱們重新成為盟友，她們都隨妳處置。”
　　韓芬再也忍受不住，湊上前來說：“讓我把她們都殺掉吧，龍王，妳有壹個女人就夠……”
　　禦眾師的眼神如此嚴厲，韓芬渾身壹抖，臉上笑容立刻消失，像壹條遭到斥責的小獸，畏畏縮縮地退到後面。
　　“我說了，這只是壹個遊戲，怎麽處置這些女人，是妳自己的事。”
　　這可不是“自己的事”，顧慎為心裏很清楚，他若想取得荷女的完全信任，必須除掉這些女人。
　　“如果我拒絕結盟呢？”
　　“那妳就是這世上普通的男人。”
　　在混亂中廝殺與毀滅，這是荷女給普通男人安排的命運。
　　“妳弄錯了壹件事情。”顧慎為像壹名嚴格的教書先生，在對得意門生的文章做最後點評，“妳制造了混亂，卻未必是唯壹能從混亂中獲益的人，‘北庭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妳的計劃太簡單了。黑夜與陰影都是很好的掩護，可是躲在裏面，有些事情永遠也做不到。我想要的不只是殺人。”
　　韓芬既驚訝又失望，要不是有禦眾師在，真想質問龍王，為什麽要拒絕這麽好的事情，她明明已經將禦眾師的真正意圖告訴龍王了啊。
　　荷女冷漠的臉上漸漸浮現笑意，深不可測，卻又艷麗無雙，“很高興，妳沒有說謊騙我。”
　　顧慎為曾經說過許多謊言，未來可能還會說更多的謊言，這將是他整個生涯的壹部分，此時此刻，他的確沒有說謊。
　　他可以將荷女騙入那頂帳篷，但他沒有。
　　“拔出妳的劍，叫出妳的人，咱們來壹次了結。”荷女傲然說道，對身處包圍之中毫不在意。
　　顧慎為等待的時機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