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2章 酒興

　　“龍王從不喝酒。”
　　看著上官如壹人喝掉小半壇酒，鞠王後冷冷地說出這句話，卻已經起不到傷人的效果。
　　酒的味道辛辣粗糲，鞠王後不喝，許煙微與蕭鳳釵淺飲幾口之後也都放棄，上官如壹邊吐著舌頭，壹邊抱怨不盡興。
　　她正喝到完美的階段，似醉非醉，清醒到可以感受壹切美好，麻木到對鞠王後的傷人話壹笑置之。
　　上官如獨自抱著酒壇，走進原來的大帳篷，現在這裏住著的只有和尚，聞到酒味全都驚慌失措地避讓，她徑直走到兩名四諦伽藍僧人面前，“和尚可有酒興？”
　　法延的笑意比平時更濃些，蓮青卻連連擺手，雙手藏在袖口裏，推著上官如往外走，“胡鬧，真是胡鬧，妳才多大？這身酒味……”
　　出了帳篷，蓮青合什行禮，嘆了口氣，“小姑娘豪爽，值得壹交，這要是從前……唉，妳可別再來了，聞妳這身酒味，損我十年道行。”
　　“咦，妳出家不是才兩三年嗎？”上官如的頭腦還算清醒。
　　“師父說我有慧根，前世出家當過十年和尚，所以……唉，阿彌陀佛，妳這是什麽酒？”
　　上官如哈哈笑著離開，保住蓮青前世的十年修行。
　　可她現在特別不想壹個人喝酒，更不想回帳裏聽鞠王後的冷言冷語，抱著酒壇原地轉了壹圈，向士兵的帳篷走去，半路上沖站在望樓上的弓箭手大聲喊道：“下來喝酒吧！”
　　十幾支箭矢對準她，士兵們妳瞧我我瞅妳，誰也不肯第壹個放箭。
　　帳篷裏正休息的士兵聽到聲音，全都走出來，看著半醉的小姑娘，無不啞然失笑。
　　上官如也笑了，這不是她第壹次喝醉，也不會是最後壹次，“我請大家喝酒。”
　　士兵們都看著新來的頭目。
　　新頭目是唯壹沒笑的人，將住有囚犯的幾頂帳篷挨個打量壹遍，“妳在玩什麽把戲？誰也不準過去，當心有詐。”
　　“哈哈。”上官如放聲大笑，雙手托起酒壇，長飲壹大口，然後說道：“都說草原男兒逢酒必飲，妳們可真是令人失望。”
　　“她壹個小姑娘……”有士兵開始不服氣了。
　　“難道她還能把咱們全灌醉？”更多士兵躍躍欲試。
　　頭目哼了壹聲，轉身回帳篷。
　　七八名士兵圍上來，每人都從懷中、腰袋等處掏出壹只木碗來，笑嘻嘻地看著上官如，有點不太好意思。
　　上官如挨只碗裏倒酒，最後將酒壇舉在耳邊晃了晃，笑道：“糟了，就剩壹點了，看來是沒辦法盡興了。”
　　士兵們卻不在意，壹人首先喝光，咂嘴說道：“好酒，有酒同享，想喝便喝，就這樣才盡興。”
　　眾人同時舉碗捧壇，壹飲而盡。
　　上官如扔掉酒壇，身子已經有點搖晃了，“算我欠妳們的，以後壹定補上。”
　　“我們也壹定要回請。”
　　囚犯與看守之間的小小酒宴眼看就結束，頭目從帳篷裏走出來，雙臂各夾著壹只酒壇，比上官如帶來的大了足足壹圈，冷著臉說：“北庭人可沒這麽小氣，要回請就是現在，酒量小的站遠壹點，別讓小姑娘瞧不起。”
　　沒人承認自己酒量小，頭目命人拿出幹凈的碗來，賓主雙方就站在庭院裏喝酒，開始時氣氛比較沈悶，各自兩碗酒下肚，士兵們迅速達到與上官如同樣的境界，有說有笑，甚至唱歌跳舞。
　　“有酒沒肉，好比……好比……”壹名士兵想不出下面的詞，上官如接口道：“好比駿馬沒有好鞍，烈士沒有寶劍，美人沒有妝奩，帝王沒有大臣，將軍沒有士兵，還好比……”
　　“娘們兒沒有漢子。”說出這句話的士兵，身上同時挨了五拳六腳，還得忍痛去向附近的營地要肉。
　　禁區裏的監獄是壹片區域，共有大大小小的營地十余處，關押著不少犯人，上官如所在的這壹處已經是條件最好的地方。
　　要肉的士兵很快完成任務，帶回來壹條牛腿和四條羊腿，都已燉熟，涼吃正好，還有四名好奇的士兵也跟了過來。
　　眾人都是熟手，迅速用長槍搭起壹座簡易的架子，將五條肉掛在上面，拿出小刀割著吃，上官如吃了壹點，大部分時間還是喝酒。
　　守在望樓上的士兵不幹了，要求頭目壹視同仁，輪流警戒輪流喝酒。
　　於是院子裏的宴會越發熱鬧起來，上官如不記得自己跟多少人碰過碗，也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聽過什麽，總之她覺得很開心，因為每個人都對她很友好，他們是看守與囚犯，也是主人與賓客，無所謂忠誠，也就無所謂背叛。
　　兩壇酒很快喝光，去借酒的人又帶回來更多的士兵。
　　到了半夜，小小的營地裏已經聚焦八九十人，後來的人甚至不知道酒宴因何而起，看到人群中像男子壹樣喝酒的小姑娘，全都壹楞，只需壹碗酒下肚，就將她當成了知己好友。
　　營地從前的軍官就是這個時候來的，也抱著壹小壇酒，“好熱鬧啊，算我壹個。”他是聽說有酒有肉才來的，沒想到會看到上官如，也楞了壹下，隨後笑道：“原來妳好這個調調，早說啊，來，陪我喝幾碗。”
　　上官如已經醉得迷迷糊糊了，好壹會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指著他說：“妳不好，欺負女人，不是草原男兒。”
　　滿營的酒徒，興致正高，光是幾塊牛羊肉已經滿足不了胃口，精力旺盛得正準備互相打架，上官如的話給他們提供了壹個宣泄出口。
　　軍官的手正伸到壹半，發現周圍人的目光不對，急忙退後三步，“別亂來，妳們想以下犯上嗎？”
　　營地的新頭目擠出人群，吐著酒氣說：“壹個只會欺負女人，連騎馬都不穩當的馬屁精，妳算什麽‘上’？今天我就要犯壹犯。”
　　軍官的臉白了，突然轉身，沒命地向營地大門跑去，壹支箭嗖地從耳邊擦過，他被當成了逃犯，隨後屁股上挨了壹腳。
　　上官如沒看到全部過程，她摔倒了，卻沒有完全睡著，耳邊傳來令人欣喜的喧鬧，好像許多人正熱情地沖她勸酒，“再來壹碗……”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只覺得頭疼欲裂，渾身酸軟，好像整個人已被撕成碎片，然後由技藝粗糙的工匠勉強粘合在壹起，“我死了嗎？”
　　“差點。”壹個氣哼哼的聲音說。
　　上官如終於認出眼前的人是誰，“這是哪啊？”
　　“還能是哪，老地方唄。”許煙微沒好氣地說，手裏拿著絹帕，仔細地替如小姐擦拭額頭。
　　這是關押和尚的大帳篷，上官如躺在緊裏面，頭枕著許煙微的腿，五步之外，坐著含笑的法延和面帶崇敬之色的蓮青。
　　“咱們怎麽又回到這裏來啦？”上官如想要坐起來，被許煙微按住，“還問，妳醉得人事不省，要不是我，妳被壹群北庭男人踩死都不知道，哪哪都不肯收留妳，還好這兩個和尚心善，否則妳就得跟臭男人睡在壹塊，傳出去可怎麽得了。現在給我老老實實躺壹會，虧妳還是小姐呢，比留人巷……在石堡裏沒見妳這麽能喝酒啊。”
　　上官如吐舌笑了笑，閉上眼睛，沒壹會又睡了過去，踏踏實實，沒有喧鬧也沒有噩夢。
　　許煙微低頭看著那張精致得好似玉雕的臉孔，手上的動作更溫柔了，突然想，自己沒跟龍王發生關系還真是幸運，瞧他的幾個女人，沒壹個幸福，甚至算不得正常。
　　上官如壹覺睡到下午才重新醒來，感覺好了許多，法延與蓮青接受她的感謝，另壹群和尚卻對她怒目而視，壹帳篷的酒味，估計兩三天都消散不了。
　　昨晚那場臨時興起的酒宴帶來的影響可不小，壹出帳篷，上官如就發現營地裏的士兵特別多，許多人鼻青臉腫地沖著她笑，卻不敢開口。
　　“其它營地裏的人怎麽也留下了？”上官如感到很奇怪。
　　許煙微扶著小姐，恨不得在她身上打兩下，“怕他們泄密唄，妳也真行，光顧著喝酒，也不找個人幫著傳遞消息，龍王要是知道咱們在這裏，肯定立刻趕來救人。”
　　上官如敲敲自己的腦袋，“真笨，我把這件事全給忘了。”
　　那名曾經與四女談判的年輕貴族軍官走過來，身後跟著兩名持槍士兵，“上官教頭，請妳跟我走壹趟。”
　　許煙微擋在前面，像壹只身材嬌小的好鬥雌鳥，“幹什麽？告訴妳敢碰小姐壹下，龍王會把妳的心肺挖出來餵狗。”
　　貴族軍官笑了笑，“我可不敢碰妳家小姐，不用龍王出手，這裏的士兵就能把我打個半死，昨晚那個人這輩子都走不動路了。”
　　許煙微親眼目睹那件事，稍稍讓開，上官如卻沒多少印象，盯著貴族軍官看了壹會，“昨晚咱們壹塊喝過酒吧？”
　　貴族軍官的臉有點紅，“喝了兩碗。”
　　“切。”許煙微可不允許如小姐上男人的當，“兩碗酒就把妳醉得跟瘋子壹樣？我就是從他手裏把妳搶回來的。”
　　貴族軍官的臉更紅了，上官如卻笑出聲來，覺得當時的場景肯定很有意思。
　　這壹趟走得並不遠，就在營地另壹頂帳篷裏，士兵退出，許煙微卻堅決不肯離開，貴族軍官也沒有強迫。
　　“我叫阿哲巴，希望妳們不要接受長生法師的任何要求，我會想辦法救妳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