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沁紙花青

修真武俠

悶雷滾過雲層,將其中水汽盡數碾了出來。從第壹滴雨水落下到暴雨傾盆,只用了兩息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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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壹章 雲山霧罩

心魔 by 沁紙花青

2019-2-3 20:24

  應決然並不曉得“掌令長老”、“三花娘娘”是什麽人,但知道此刻眼前的這兩個妖魔,是比城外的那群道士可信、安全的。
  他是壹個世俗中的武者,小時候也過普普通通世俗人的生活。也曾聽聞妖魔有多麽的可怕險惡。但到如今、眼下,他自己都不曉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就與妖魔走到壹處了!
  他懷著這樣的念頭將於濛壹幹人喚醒,將方才的情況略略分說了壹番——暫且不提。只說他們壹行人各懷心事跟著那鼠精、兔精去見“掌令長老”、“三花娘娘”的時候,應決然卻始終心神不寧。
  那兔精看起來是個少年,性子竟然也像少年。先前說話臉上還泛紅暈,但很快熟絡了,就變成壹個話嘮。又最先同應決然接觸,因此覺得他格外親近。外人看應決然只覺得他壹身黑衣黑刀、又總冷著臉,是個危險人物。
  可壹來這兔精並不很通世事,二來,他壹個妖魔怕什麽世俗間的武者?
  因此就纏著應決然,與他說話。
  應決然有心事,並不想理會他。但那兔精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譬如說他那喬嘉欣小師妹便是因為成形之後感應到林中有同門的味道,因此才闖了過來。又比如說他和他那大師兄是如何在道士們來到渭城之後經歷千辛萬苦才逃脫到此地、又見了自家的掌令長老、三花娘娘。
  他這樣說了,應決然也就都聽了。
  好奇新鮮感必定有——誰真見了妖魔、鬼怪會不好奇呢。而在這林中行走也是枯燥無聊,他就慢慢也與這兔精說話了。他與兔精交談,前面走的鼠精並不阻止。只回頭看壹眼就繼續趕路,似乎也在聽。應決然曉得或許那位大師兄也在看自己的底細。
  就想些別的事來問。
  先問喬嘉欣哪裏去了。被告知說是被傷了,收進大師兄的袖中。
  又問這群人往何處去,兔精卻支支吾吾,大抵他們的藏身之處要保密。
  再問李雲心可在。兔精就愁苦了臉,只說他家大王那日與甚麽道士殺了個昏天暗地,之後就不知所蹤。
  也說道士們來了渭城之後,大索這附近的妖魔。壹旦見了,也不問妳是行兇作惡之輩還是行善積德之輩,統統捉走、格殺了。應決然便想起在渭城外看到的那些被用來繪制陣法的妖魔,大概就是兔精口中所說的那壹些。
  兔精又說這麽壹來,渭城附近好些的土地、山神、水神……各種亂七八糟的小神靈“神位”就都空缺了。應決然聽到此處也在心中嘖嘖稱奇,才道原來那些什麽神靈,竟都是妖魔作祟。那自己從前聽說妖魔吃人害人、又聽說什麽山神水神行善積德,豈不也是壹面之辭了?
  兔精說到此處就有些忿忿之意。說那些香火果位空出來了,愚民卻不曉得,仍舊日日朝拜。可朝拜的是什麽?只是壹尊尊毫無靈氣的泥胎塑像罷了。就說他們該去占了那些神位顯聖——眼下神龍教不在了,教眾都死光。道士們又在城中宣稱神龍教乃是邪教,便是有人說“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之類的話都要被人舉告。他們得不到香火願力,正該去那邊受那些愚民的香火才是。
  前行的鼠精聽到這裏便轉頭瞪了他那師弟壹眼,道:“妳眼下去做那些事,可不就是尋死?且大王又不在,妳胡亂行事,萬壹亂了大王的謀劃,可得叫妳好看!”
  兔精似乎很怕他這大師兄,縮了縮脖子不說話。
  應決然便忍不住問——妳們家大王許久沒有消息,就不怕他已經身死了麽?!
  壹聽他這話,鼠精與兔精同時扭轉了脖子看他。
  這時候應決然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與妖魔說話。而他的那句話似乎是唐突了。因為二妖壹個是在前面引路,壹個是在他身側伴行。聽了他這話之後,前面的鼠精的頭顱徑直扭轉了壹百八十度,人還在如常壹樣走,臉卻跑到背後去了——直勾勾地盯著他。
  那兔精的面孔也轉了個九十度,身子卻是半點都沒有傾斜——也盯著他。
  應決然只道這壹雙妖魔要發怒,心中又驚又怕。可畢竟是江湖武者,面上卻半點也沒有表現出來,只將刀柄握緊了——
  接下來卻聽見那二妖同時自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就仿佛他壹個身經百戰的老江湖聽壹個後輩武者說了什麽不知深淺的話壹般,笑道:“噫,年輕人,妳呀,這個見識,還是要再學習壹下子的。”
  應決然不曉得這話是什麽意思。但聽著怪腔怪調,且二妖幾乎異口同聲……或許是跟著什麽人學來的口頭禪吧。也許就是那個李雲心。
  兔精接著說道:“我家大王,是何等的人物?妳可知道他初來渭城時如何,兩個月之後也又如何?他現在不見了蹤跡,那麽只要是稍有常識的人都會曉得——”
  鼠精鄭重其事地接口,聲音沈穩而不容置疑:“大王又在下壹盤很大的棋。咱們,只消聽他調遣就是了。”
  他們說完了這話又轉過身去繼續前行。仿佛之前所說種種都可以算閑聊,唯有這壹樁,不容任何人置疑。
  應決然在心中微微出了口氣,側臉去看身後的於濛、烏蘇和離離。他們主仆三人和其他人中毒較深。此刻精神懨懨的,只能勉強跟著大隊走,卻是連說話都沒什麽精神。兩個女孩子原本都是要提著小劍、虎視眈眈,生怕什麽人來害他家少爺。但此刻連劍都懶得提了——幾乎是垂在手上拖著的。劍身從草木枝杈之上劃過去,叮叮當當地響。
  應決然也不曉得自己和二妖方才說的那些他們有沒有聽進心裏去。但終究說了這麽久、已算是混得熟了,他就問出了那個自己最想問的問題。
  壹直藏在心裏的問題。
  “方才的事想壹想……本應是妳們那位喬嘉欣師妹要找妳們去。結果沿路走誤闖進那彩蛛巢穴,被捉拿了。”應決然就裝作無意地說——聽起來就仿佛像是為了緩和剛才的尷尬氣氛,“隨後我們跟上去追她,結果也被彩蛛迷暈了,是不是?”
  “是啊。”兔精說,“本就在那壹帶,修為也並不高。我們修的可是大王傳下的天心正法,那妖精如何與我們比。嘉欣師妹也是初得道。倘若假以時日鞏固了境界再去,可就能將那妖精的巢穴掀個底朝天了。”
  應決然在心裏輕輕地出了口氣,繼續問:“那麽既是誤打誤撞,照理說那些妖魔不該知曉我的名字的。妳可知有什麽手段、能叫我說出自己的名字麽?”
  兔精眨了眨眼:“叫人說實話的法子倒是多。吊起來毒打壹頓也說實話的。要說法術麽,我不通曉,我大師兄卻是曉得壹種。至於那妖精,嘿,又不修道法,哪裏懂得什麽本領。她天生有些異能,就只是用那異能將妳們迷了。妳們所見的都是自己心中想要見的——她再由此加以變化。要說能叫妳說什麽……妳沒有說,那便是沒有說了。”
  應決然得了他這壹番說辭,就有些沈默。
  但他清楚地記得,是自己看到那石碑之後不壹會兒,就有自稱土地的老者從樹林中走出來,將他迎了去。他起先還曉得事情不同尋常,握緊了刀柄。
  但後來有壹個女子在他後頸啄了壹下子,他就被迷翻了——被帶入那圓珠國。
  那麽……是在他還清醒的時候,老者叫了他“應公子”。
  那老人如何曉得他的姓氏的?
  尋常人極少遇到“被妖怪”迷暈這種事。即便像他今日壹樣遇見了——要知道那些妖怪都是身具常人無法理解的神通。許許多多的事情說不明白,也就當做神通揭過了——都能夠平白見到壹個神異的國度,還糾纏什麽“不合常理”的細節?
  但應決然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那老者留給他的印象著實太深。
  兔精說或許是因為他中了蛛毒產生幻覺,因此才虛構了壹個並不存在的老人。但在他的那個圓珠國中,這老人幾乎是貫穿了整件事始終的重要人物,怎麽是虛構得來的?
  他到現在還記得老者在軍陣中的那段話——
  “這圓珠國人身受圖風國人侵略之苦,卻不去想如何驅逐那些人,反倒是認了命。而今又被人打上了門,才想著奮起反抗——可惜也是壹塌糊塗。孰敵孰友也不好分得清,便只好給自己樹起壹個靶標。當真是可笑又可憐。”
  這壹段話聽著是說這圓珠國的。但又不盡是說圓珠國的。似有所指,然而想不明了。
  仿佛壹縷陰影,牢牢糾纏在應決然的思想當中。叫他無論做什麽事都沒法子專心致誌,無論想到了什麽,總能聯想到這段話……仿若附骨之蛆。
  他開始明白這件事不同尋常了。其他人都未在壹場夢中見到那老者,唯有他。其他人也沒有被叫出什麽姓氏、只是踏進草地就被迷翻了,之後眼前情景浮光掠影壹般地過,唯有他記得清楚,且被那彩蛛女王鐘情。
  應決然便不說話了,只默默地趕路。
  兔精又自說自話了壹陣子,也覺得無趣。但他只是成人形數月的妖魔。雖然說話已算得上是口吃伶俐了,卻總沒有人那般多的機敏警覺。只認為是應決然這人累了,也就不再搭理他。轉去前面纏他那大師兄,兩人不曉得嘀嘀咕咕說些什麽。
  很快,到了目的地。
  此刻晌午已過,陽光並不很強烈。再到了這林中就更加暗淡。應決然遠遠看到前方叢林中出現壹整片的迷霧,繚繞在每壹根枝葉間。
  鼠精與兔精就停下來,轉身鄭重道:“我們已經到了。”
  壹行人停下來,靜聽他說話。兔精卻並不急。在人們身上瞧了瞧,道:“妳們救了我嘉欣師妹,必然惹惱了城裏那些道士。那些道士可都不是好人,法力高強又小心眼兒。此刻必然銜尾追捕妳們。妳們又都是世俗人,沒什麽自保的能力。那麽在這片林中啊……”
  他看了看應決然:“就只有此處才能容得下妳們了。先前也有臭道士來過幾次,但又蠢又笨,進了這雲霧找不見什麽人、什麽路,只得原樣兒退回去。而今妳們進這迷霧裏就可見到我教掌令長老、三花娘娘。只是說……進去了雖說安全。但可要想好——壹時半會兒很難得出來。便是那掌令長老和三花娘娘要走出來,也千難萬難。”
  這些人中唯壹還算得上神誌清明的應決然想了想,臉色微變:“閣下的意思是說,妳們那掌令長老、三花娘娘,實則是被人困在這迷霧中的?自己也出不來?”
  兔精眨了眨眼,看看自己的大師兄。
  鼠精便微微壹笑:“也可以這般說。不過妳們如果不願去,就要在林中露宿。妳們又不是我們這些陰神妖修,總有病困。倘若有人遭了這噩,妳們可有能醫治的人麽?”
  應決然已打定主意不進這迷霧裏了。
  他到底是江湖武者,且頗有名氣。雖然擔心自己的安危,但在林中雖說危險,自己總有壹搏的機會。實在不成,還能試著逃脫。可進了這迷霧中,仿佛就是將自己困住任人宰割,那可大不妙。
  他便拱手正色道:“多謝好意。”
  又向身後指了指:“行走江湖總要考慮這些事。因此我的這些人中就有精通醫術的,且隨身帶了藥劑。真有病痛,不敢說藥到病除,但壹定比尋常郎中要好些。”
  但他說完了這話,就忽然意思到自己似乎做了壹件錯事——因為那鼠精和兔精對視壹眼,眼神忽然變了。
  應決然眉頭壹皺,覺得不妙。正要抽身後撤,卻聽到迷霧中傳來壹個妖裏妖氣的聲音——
  “咦?郎中!啊呀,嘻嘻嘻,妙妙妙!丟進來、丟進來!給老頭兒老相好瞧病來、瞧病來!”
  應決然只覺得這聲音略微耳熟。但不等他細想,鼠精卻已嘿嘿壹笑,道:“那就最好不過了!”
  言罷壹揮大袖,壹陣妖風四起——
  應決然這壹行數十人,就都被卷進那霧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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