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幻境

　　而今陽劍子又要看他如何“滅殺真人魂魄”。這事兒李雲心做得到——且有兩種不同的手段。
　　但這兩種手段，他都不能像陽劍子那樣示威壹般地展示出來。因為兩者壹個事關他自己最大的秘密，另壹個事關陷空山最大的秘密。
　　於是他略笑了笑：“在下沒有宮主這麽大的本領。真人之魂號稱不滅，的確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抹得去的——還得需要些陣法、靈力。”
　　“陣法我是略懂壹點，布陣也容易。但是靈力這個東西……還需要宮主幫幫忙。”李雲心真誠地說，“宮主現在已經轟殺了懷決子，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看來不得不答應在下這個請求了。”
　　他們兩個當著福量子的面談論他的生死，這福量子此刻卻也不逃了。不曉得是已經心灰意冷自知逃無可逃，還是的的確確有所倚仗。
　　他為自己施加了層層的禁制，冷眼旁觀李雲心和陽劍子妳來我往。到此刻再聽了李雲心的話，他又嘿嘿冷笑：“開弓沒有回頭箭？倒不如說是騎虎難下吧。”
　　然後再看陽劍子：“我先前說得有半點錯處沒有？這李雲心哄騙妳同他上了壹條船、叫妳幫他殺死了懷決子。現在人妳已經殺了、卻拿魂魄沒辦法。妳如今要麽幫他成了陣法滅殺那魂魄，要麽，嘿嘿，就等著事情敗露。可是那陣法當真成了——我猜要滅殺的可就不僅僅是魂魄了。”
　　“妳當他是個君子、梟雄，他說做妳就做了——卻不知道他這人全不講什麽道義吧？現在後悔了沒有？！”
　　陽劍子不搭他的話，但的確微微皺眉去看李雲心：“龍王這是什麽意思？我以為龍王，也是個英雄的。”
　　李雲心微微嘆了口氣：“妳先不要急。聽我慢慢說。妳覺得我誆妳叫妳走到這壹步沒法子回頭——我心裏的確有這麽點兒意思。但不是全部。”
　　“只是想到了這樣子的關頭，妳才能好好聽我說話——妳想不想知道道統發生了什麽？”
　　陽劍子再皺眉：“道統的事，關我何事。”
　　“道統的事，關天下事。”李雲心臉上的神色也嚴肅起來。
　　陽劍子想了想：“妳可以說。但今日，這是我最後壹次信龍王的話。”
　　“好。”李雲心點頭。
　　那福量子便又冷笑：“妳能說出些什麽話來？不過是——”
　　李雲心忽然轉臉看他、皺起眉：“知不知道妳很吵。”
　　然後，他忽然伸手往上抓了壹抓：“那就讓妳安靜壹點。”
　　他們沖上天空的時候已經是午後，太陽都偏西了。又在這空中停留、對峙、鬥法許久，過去不短的時間。因而這時候，太陽幾乎已經整個隱沒在群山背後，西邊的天空留下壹片漸消的紅霞。而在東邊，壹輪明月已經升起來，圓圓的像個玉盤。
　　李雲心便是伸手去抓那玉盤。
　　有些小孩子也喜歡在晚上去抓月亮——將手高高地舉起來，夜空中那小小的月亮便仿佛可以被捏在兩指當中。
　　此刻李雲心也伸了兩指出去——說來也怪，那陽劍子與福量子所處的方位不同，卻都同時看到了李雲心將那壹輪明月捏在指間了。
　　然後……他真地將那月亮摘了下來。
　　夜幕，頓時如潮水壹般褪去——往李雲心手中那輪明月周圍褪去。這天地之間的山河、雲霧、星鬥、人家，統統像是原本就被畫在壹張紙上，眼下被李雲心手中的月扯了回去。
　　於是天地間本來的面目露出來了——
　　他拋出那洞天至寶“霧鎖蟾宮”時，太陽剛剛有些落山的勢頭。眼下……竟還是那時候。
　　天地間不是夜空，而是日近黃昏。
　　被他收走的夜空，則化成了壹團雲霧，縈繞在他掌心的月輪周圍。
　　至於福量子……竟被他壹同收去了——眼下就在他掌心的雲霧當中。仿佛是受到了驚嚇、左突右竄，並且自掌心發出道道金光四下劈斬。可那壹團雲霧竟像是個無窮無盡的牢獄——任憑他怎麽飛都飛不到頭，只是原地打轉而已。那福量子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叫李雲心放他出去。
　　他在李雲心的掌中是個小小的人兒，只有拇指肚大小。可聲音卻並不小——仿佛就在他身邊。
　　然而沒人理會他。那陽劍子此刻臉上的驚詫之色還未褪去、亦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半晌才又看李雲心：“龍王……”
　　“沒什麽騎虎難下之類的事情。”李雲心溫和地笑了笑。他這笑襯著暖陽光，看起來倒真像是個溫柔敦厚的人兒了，“見了他們兩個，我就用了這法寶——霧鎖蟾宮。等到見了妳他們以為出了幻境，其實還在幻境裏。這寶貝的幻境亦真亦假亦虛亦實，宮主自己也不曉得是入了幻境吧。”
　　“在這法寶裏壹年如壹日，所以在外面看，也只是過了壹瞬間罷了。妳剛才轟殺懷決子、又說了那些話，其實外面沒人聽得見、看得到。事情是不是妳做的，全憑妳自己的話罷了。”
　　陽劍子便沈默了壹會兒，開口道：“這樣說，龍王剛才也可以把我收進去的。”
　　李雲心微微壹笑，不置可否。
　　那福量子便在雲霧裏氣急敗壞地跳腳叫：“他必然還有更大的圖謀！妳這個蠢物！”
　　陽劍子又想了想，輕出壹口氣：“龍王請說——剛才妳說的，事關天下的事。”
　　李雲心便深吸壹口氣，肅然道：“先告訴妳，聖人已死。”
　　“書聖、劍聖，大概都已經死了。而如今的聖人，則是傀儡——共濟會的傀儡。”
　　陽劍子聽了他這話猛地瞪圓了眼睛：“龍王可不是在說玩笑話？”
　　李雲心不出聲。陽劍子盯著他看了壹會兒，這才道：“……但怎麽可能？！聖人死了？誰能殺得了他們？誰又能做聖人的傀儡？這些年還有不少人見過雙聖的！”
　　“半個時辰之前我和妳如今是壹樣的反應。”李雲心微微嘆息，“但妳細細想壹想，如今這道統、劍宗，沒有什麽古怪之處麽？”
　　陽劍子因為他這句話楞住了。
　　於是李雲心低聲道：“要從那昆吾子回了雲山說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