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銅雀春深鎖二周

　　符金盞沈迷在白日美夢中，完全是沒有實現的事，她照樣考慮得很認真：“首先攻滅蜀國，蜀國五谷登豐風調雨順太平了好幾十年，十分富庶；而且君臣從山外進入蜀地後不思進取、軟弱不堪戰。妳滅其國能取得很高的威望，並且奪得更多的軍費……我會拿出壹部分專門給妳建壹座高樓。”
　　郭紹和效忠符金盞的所有人壹樣，希望她振作、希望她高興。他不願意看見符金盞糾結傷心，自然不會幹擾她的幻想，而且十分配合地問道：“建樓來做什麽，叫什麽名字？”
　　“銅雀臺。”符金盞從容笑道。
　　郭紹：“……”
　　符金盞的目光十分明亮，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說過不會虧待妳的。蜀國花蕊夫人、南唐國周憲，都是艷名滿天下的美貌女子，妳把她們捉了來，我替妳建樓藏嬌。還要親筆題上壹句：銅雀春深鎖二周。”
　　郭紹道：“這樣太囂張了會不會遭天下人議論？”
　　符金盞淡然道：“周朝南征北戰打了那麽多地方，怕遭人議論黷武不仁嗎？”
　　郭紹心道：趙匡胤可能逃到北漢去了，倒是可以借機武力威脅北漢，叫他們交出趙匡胤，不然就用兵……料遼國現在沒法為了保北漢、再度大規模用兵。
　　但太後並不是與他商議國策，而是在做夢，他沒有忤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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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召見郭紹的地方在金祥殿後殿，這不在後宮。但郭紹也沒敢多留，趕著離開。
　　外面還飄著小雨，但在郭紹看來天氣也並沒有那麽陰，倒覺得那石板和磚地被打濕之後好像是剛洗過的壹般，多了幾分清凈涼爽，小雨紛紛的濕潤空氣中，宮室亭臺也少了幾分霸氣、多了幾分婉約。
　　來之前郭紹本來和李家小娘在壹起，不過現在她應該已經被羅猛子帶著人馬護送回家去了。郭紹稍壹琢磨，不太好意思再去找她，得找個時間再見見，然後去李家下聘比較好。免得在李處耘眼皮下不夠光彩……有個問題郭紹現在手上沒錢，之前為了撫恤將士家眷，腦袋壹熱連符二妹的嫁妝都豁出去了，得想個法子從什麽地方收刮點錢財回來。
　　還有另外壹方面要考慮，以前在符二妹面前說好了納妾要經過她同意的，得先把符二妹接回來再好生哄哄。李家小娘若要進郭府，日子又不是壹天兩天，不能顧頭不顧尾。
　　郭紹遂出東華門，先去了虎捷軍左廂駐紮的壹個軍營裏。
　　幾個武將騎馬迎上來，郭紹從馬車出來，寒暄了幾句，見羅猛子也在，便問：“三弟，把人送到地方了？”羅猛子道：“李都指揮使的小娘？早送回去啦。”
　　郭紹聽罷臉上微微不快，老羅缺心眼，當著將領們的面、嚷嚷個鳥！
　　他沒再搭理羅猛子，進了壹棟房子，叫人把京娘叫過來。
　　只見京娘壹身戎服還披著甲胄，長得又高挑，真有幾分英武的氣質，加上臉長得俊俏，看起來比那些真正的武夫還耐看……郭紹也有點懷疑她難道投錯了胎？
　　“趙普招了嗎？”郭紹問道。
　　她將壹疊紙遞了過來：“這是他的供詞。”
　　郭紹隨手翻了壹下，忍不住伸手在後腦勺撓了幾下，他發現自己仍舊處於半文盲狀態，這種手寫的無標點繁體字有點潦草，讀起來非常吃力。
　　他幹脆在紙上拍了壹巴掌，說道：“妳跟我說吧，趙普都供出了些什麽？”
　　京娘遂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把壹堆雞毛蒜皮的事詳細道來。郭紹聽得是直打哈欠，忍不住埋怨道：“不能撿要緊的說麽？”
　　京娘皺眉道：“都是這樣的事，不知哪壹件要緊。”
　　郭紹惱道：“那廝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妳去威脅他，明天就把他家的妻女抓到虎捷軍軍營去充營妓！”京娘道：“這樣……不好罷？”郭紹隨口道：“有什麽不好的？老子要是落到他手裏，也好不了多少。就這麽威脅他，看他還敢不敢忽悠妳。”
　　京娘緊皺眉頭：“我叫人把他帶過來，主人親自審。”
　　不多時，趙普就扶著壹根拐棍，被人押著壹撅壹拐地走了進來，看見郭紹他的臉色頓時壹白。他好像看見郭紹就特別心虛，忙跪伏在地，說道：“我知道錯了，唯望郭將軍寬宏大量，只好長跪於此祈求寬恕，饒我壹條狗命！”
　　旁邊的羅猛子聽罷大笑道：“世上還有人說自己是狗的，哈哈哈！”
　　趙普被人羞辱，更加羞愧跪伏在地上。
　　郭紹壹臉笑意上前要扶趙普，趙普忙道：“郭將軍不饒恕在下，在下不敢起。”
　　“剛才我還和人商量，是不是要抓妳的妻女去充營妓，妳看左廂的將士這陣子都沒法休整了，成天在軍營裏很無趣。”郭紹又伸手在他背上撫了兩下。
　　趙普臉色大變。
　　郭紹又好言道：“但我看趙先生也是滿腹經綸，有心爭取壹下的。”
　　“真……真的可以？”趙普疑惑地搖搖頭。
　　郭紹道：“不過妳總是護著趙匡胤，我怎知道妳是不是心念舊主，放了妳，萬壹妳找我報仇怎生了得？既然妳還壹門心思要效忠趙匡胤、與我為敵，我能對妳輕巧嗎？”
　　趙普忙道：“都這個境地了，我還護著主……趙匡胤作甚？而今在下欲做庶民而不得。”
　　郭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該怎麽對妳呢？這樣，妳尋思壹下，要是有壹天我落到了妳手裏，妳該怎麽折騰我呢？”
　　“不敢不敢。”趙普俯首道。
　　郭紹大方地說道：“沒關系，就是想壹想，我又不知道妳想什麽。”
　　趙普的臉上壹會兒青壹會兒白，戰戰兢兢。郭紹等了好壹陣，才道：“妳想到的那些對付我的法子，我都想在妳身上試壹遍。”
　　趙普默然不語。郭紹道：“要不我們現在就開始壹個個嘗試？”
　　趙普忽然說道：“我……我倒想起壹件很要緊的事來。”
　　“來人，看座。”郭紹自己也拉了壹把椅子，很有耐心地準備洗耳恭聽。
　　壹旁的京娘詫異地看著他，有點膜拜也有點不可思議的樣子。郭紹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心道：妳沒嘗過被幾度威脅滅頂之災的壓力和憂懼，自然就沒法叫趙普老實。
　　趙普猶豫了壹會兒，說道：“趙三郎……便是意圖謀刺郭將軍的三郎，曾奸殺了他的嫂子賀氏！”
　　連郭紹壹聽都是滿臉驚訝，忙道：“妳可有憑據？”在場的所有人也立刻被吸引了註意力，紛紛投目到趙普身上。
　　趙普無奈道：“這等事哪有憑據，我是從壹些蛛絲馬跡中猜的。也許趙母知道真相，她包庇了三郎，把這事兒壓下來了。”
　　他頓了頓又道：“賀夫人去世的時候，主公……趙匡胤與我都在淮南，沒親眼見到。但後來我在趙府偶然聽見兩個奴婢議論，說賀夫人的屍首被悄悄從枯井裏撈上來，而且衣衫不整；後來匆匆就下葬了。”
　　“哪兩個奴婢，妳還記得長什麽樣子麽？”郭紹忙問。
　　趙普搖搖頭：“沒看清，再說太久了也忘了。”
　　“男的女的？”郭紹問道。
　　趙普道：“女的。”
　　郭紹立刻問京娘：“前幾天我下令把趙府圍住，人沒跑吧？”京娘道：“這等人物的家，當然早就圍困看住了。”
　　“很好。”郭紹點點頭，低下頭，手指放在桌子上無意識地輕輕敲了幾下。良久，他便擡起頭幹脆地說道：“京娘，妳馬上帶人去趙府，將所有人分隔開來，查出從前年到今年這段時間內，從趙府上‘消失’或被遣散的女子人數、身份、去向。”
　　京娘抱拳道：“是。”
　　郭紹又道：“三弟帶幾個人去賀夫人的墓地，輪流看著，以防萬無壹失。我去找開封府的官員開棺驗屍。”
　　羅猛子摸了摸圓腦袋，問趙普：“賀夫人的墓地在啥地方。”
　　……郭紹走出門來，京娘跟出來說道：“會不會因趙普被逼急了，胡編亂造的事？”
　　郭紹來回踱了幾步，想起史上趙三謀殺親兄的嫌疑，而且趙匡胤的幾個妻子似乎都活得不長。當下便道：“這世上好人壞人，什麽樣的人都有，不能完全拿自己的心思去揣度所有人。”
　　京娘問道：“難道主人覺得趙普的話可信？”
　　“可信不可信我不知道……”郭紹沈吟道，“但我知道這等醜事壹旦捅出去、趙家鐵定是栽了！我們要清理趙匡胤在禁軍裏的亂黨，不先把他們弄成是無惡不作的大壞蛋，難道要我們自稱謀害忠良？”
　　京娘小聲道：“那樣做會不會太過分，汙蔑別人家的人倫大事。”
　　“誰知道是不是汙蔑，連我都不知道。”郭紹正色道，“如果是真的，那當然更好。”
　　那些英明的人如果當初敗了，會是怎樣的定論，是王是匪？郭紹覺得真難弄清楚。但他可以肯定，幾天前要是自己敗了，趙匡胤肯定不會說他是忠臣；也許為了政權的合法性，會早早把自己和太後的事兒編造壹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