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西風緊

歷史軍事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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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號子

十國千嬌 by 西風緊

2025-3-10 20:58

  周軍已經進入巫山地區。青山之間,江水湍急,波濤在山水之間咆哮。江邊的石壁上壹個高亢沙啞的低聲傳來:“嗨!”頓時眾人齊聲吶喊:“嗨喲喲……”另壹些人很有節奏地喝道:“嗬嗨!”
  纖夫們的喊聲蒼勁而有力,蓋過了滔滔江水的浪聲,逆水之中散發出極強的生命力。郭紹站在船頭,壹時間都被震撼了。他望向江邊,只見壹群赤身的漢子俯著身體,扶著石壁,在喊聲中壹次次地向前艱難地前進。這時號子手又起頭吆喝道:“拖呀!”壹眾漢子立刻齊聲喊道:“拖、拖拖拖……”
  樓船前面還有壹個熟悉當地水況的艄公,和戰船首領舵手在壹起調整船只的方向,避免船只觸礁。郭紹感受到戰船的命運和纖夫們聯系在了壹起,那壹聲聲壯麗的號子,仿佛戰陣上的喊聲。
  之前有部將勸他離開船只走陸路,因為壹觸礁就要毀船。不過郭紹拒絕了,他說要和將士同舟共濟……當然也有個原因,他會遊泳。
  這壹段險水路程並不遠,郭紹所乘的旗艦不多久就度過了最急的壹段。接下來普通的船只可能仍舊需要纖夫繼續拉,但周軍長江戰船不用,因為有水車加多槳動力,風帆也比較好;軍用戰船是不計成本的東西。
  岸上的纖夫收起纖繩,輕快地唱起歌來,返身向東走;還有更多的船要通過險水,當然也有更多纖夫在後面。郭紹細聽時,大部分歌聲沒有歌詞,偶爾有壹兩個詞但似乎是當地方言詞匯,他沒聽懂。也許遠古先祖最初的音樂,就是這樣的聲音,發自本心的吶喊。
  “來人,把他們的首領找來,我上岸去見見。”郭紹回頭對部將說道。
  郭紹乘小船上岸,只見沿江道路上的軍隊車馬如同長龍,虎賁軍的虎旗在巍峨重疊的山間飄揚,分外壯觀。偶爾遇到峭壁,也有棧道……以前的人們在石壁上用手工鑿出石洞來,然後用木料插在石洞裏,上面搭木板建成棧道;似乎無論多麽險惡的大自然,都阻擋不住人們前進的腳步。
  壹群赤身披著襤褸破布的人佝僂著背看著郭紹,他們只是用目光來表達禮節,沒有多余的話。終於壹個號子頭上來,彎腰道:“將軍。”
  郭紹轉身結果壹個裝銅錢的袋子,遞給他道:“與我們同舟共濟、幫助過大周軍的人,都是我們的盟友。”
  號子頭高興道:“謝將軍賞。”本來壹聲不吭的纖夫們聽到袋子裏嘩嘩的銅錢聲音,氣氛也放松了,小聲地說起話來。
  這時郭紹才發現京娘背著身,壹臉無奈。郭紹便問號子頭:“妳們為啥不穿衣服?”
  “穿不起。”號子頭故意把話說得慢點,雖然口音不同、但發音還是能叫人聽懂,“俺們容易把衣裳磨爛,且濕衣服穿著會病。”
  郭紹壹臉同情,感嘆了壹聲,又問:“這邊的百姓過得怎樣?”
  號子頭道:“窮山惡水的,地裏種不出多少東西,‘下江’拉船的還要搶咱們的活,苦哇。”
  郭紹便道:“妳回去告訴山裏有威望的鄉老,讓附近的首領族長都帶人到巫山縣,大周要賑濟受苦的百姓。”
  “好,好吶。”號子頭看著郭紹急忙點頭。
  郭紹說罷揮手讓纖夫們走了,重新上座船。這時部將忍不住進言道:“那些人雖然過得苦,主公心存憐憫,但不必現在賑濟他們。軍糧從後方運來太不容易了,送給山民太可惜。”
  郭紹卻道:“咱們不能這麽算成本。若是周軍不修德行,名聲太差,現在行船怎麽辦?就水師那些人不熟悉這險惡的水情,不把船都撞毀了……纖夫們不說故意毀咱們的船,逃進山裏不給咱們向導拉船,大軍走這條路也夠嗆。”他拍了壹掌部將的肩膀,“那些人雖是幹苦力的,但也是人,誰好誰壞分得清。咱們對他們好點,百姓心裏明白的。”
  壹旁左攸贊道:“主公高屋建瓴,得民心者得天下也。”
  正說著話,便聽得“哇……”地壹聲,不遠處壹個士卒忽然嘔吐了壹口。郭紹轉頭看了壹眼,只見他臉色蒼白,便對左攸說道:“從江陵府帶了壹些郎中過來,叫他們熬些湯藥防止疾病。”
  “是,在下即刻去催促他們。”左攸道。
  船在江上搖搖晃晃,上面載著壹些虎賁軍的將士多是北方人、可能不習慣在大江上坐船。想當年曹操打孫吳,也是因北方人不習慣坐船才把船拿鐵索連在壹起,所以中了火攻。
  ……當天下午,郭紹忽然得報,後軍昨晚遭遇了襲營,糧草輜重被焚毀無算。
  戰船上的文武嘩然,大夥兒都問:“這道路只有壹條,周圍都是山,後軍怎會被襲?”但前來稟報的小將也不知道,只說是蜀軍,有甲胄有旗幟不是山匪。
  再說山匪沒事招惹軍隊作甚?
  郭紹不管他們議論,從壹個包裹裏翻出壹份奏報來再看了壹遍,然後遞給王溥。他繼續翻出地圖來瞧。
  王溥道:“可能就是這地方的人,巫山軍寨。”
  前幾天前鋒董遵誨部傳來了奏報,第壹次與蜀軍發生了交鋒。蜀軍在巫山縣東面的壹座山上立了個軍寨,因地勢險要,董遵誨派人進攻數次也沒有成功;於是他奏報,為了不在前面堵塞道路耽誤行程,派人堵住山口後率繼續前進,沒有繼續進攻軍寨。
  根據董遵誨的描述,蜀軍軍寨在山上,並沒有堵住路,所以攻不下也不影響大軍繼續前進。可是把蜀軍留在那裏,卻不知從何處襲擾了郭紹腹背。
  次日,郭紹乘船到達了蜀軍軍寨前,遂帶人離舟上岸,去看那地方……留著確實是個麻煩,就好像在半路有顆釘子,說不定啥時候就下來襲擾大軍的糧道和輜重。
  “就在那邊的山上。”留守山口的指揮使用手指指著說道。
  郭紹瞇起眼睛看時,隱隱見山石上有壹些旗幟,離得太遠地看不太清具體的狀況。北面的大山峭壁如同壹排屏障壹般,沿著長江聳立。風景綺麗壯觀,但郭紹卻不太喜歡在這種地方,視線不開闊、壹望被山擋著,總覺得有點壓抑。
  “我走近點去看。”郭紹道。
  左攸勸道:“此地兇險,主公不必親自涉險,派人去看了回來稟報便是。”
  郭紹沒有理會,轉頭道:“把甲胄拿過來,披甲。”
  兩個親兵把他的東西拿來,郭紹脫掉外衣,裏面穿的是透氣的胡麻內衣。當下便在親兵的幫助下換上戎裝。先披上鎖子甲、裙甲,主要護住活動部位,然後掛上板甲;壹會兒工夫郭紹因為穿兩重甲已經重了五十多斤。他又接過頭盔戴上,裏面墊皮、兩側以鎖甲護耳;半圓頭盔頂部還有個鼓囊囊的凸出包,實在不是很好看的設計……但因為此時的人頭發比較長壹般梳著發髻,所以要有個空間容下發髻才舒服。
  壹眾將士也披甲裝備,跟著郭紹沿著山口從灌木林中的蜿蜒道路向山坡上跋涉。大夥兒走了沒壹會兒,又見前面有壹些周軍將士在藩籬工事後面駐守。前面已經是十分陡峭的石山了,石山上有曲折的道路,已經能看到山上駐守的蜀軍人影。
  “操!”壹個部將在後面罵了壹聲,“蜀國人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設個軍寨,幹什麽用?”
  郭紹擡頭望那山頂,山後是什麽光景卻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崇山峻嶺的山區。“山後應該有路,可以繞路襲擾行軍道路,不然蜀軍在這裏建個軍寨確實沒意義。”
  “叫向導。”郭紹轉頭喊道。他喊罷又觀察前面的地形,視線所及之內,幾乎全是懸崖峭壁無路可通,只有這軍寨前才有在山石上開鑿的道路。
  不壹會兒,壹個當地人上來,卻說那山後什麽光景他也沒去過,估計是沒有人煙的地方。
  就在這時,忽然壹個軍士從後面趕上來,單膝跪地道:“後軍派人押俘虜上來了,說昨晚追擊蜀軍抓獲了幾個人。”
  “帶過來。”郭紹道。
  不多時,便見三個被拔了甲胄,戎服狼狽的人反綁著手被押上來。他們臉上有淤青血痕,看起來周軍將士抓住他們後給吃了點苦頭。
  押著俘虜的武將喝道:“問妳們什麽就說什麽,敢嘴硬綁了石頭沈江裏!”
  俘虜們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
  郭紹指著山上問道:“軍寨上有多少人?”
  前面的蜀軍俘虜道:“壹千二百余。本來只有壹百多人,王監軍新近增援了壹千余人,運來了大批糧食……叫咱們守半年。”
  “王監軍,是王昭遠罷?”左攸嘆道。部將們議論,“還想守半年,他倒想得很美。”
  俘虜道:“不瞞將軍,山上地形險惡,無論從哪個方向確實無法強攻。王監軍派人是這麽說的……他說夔州以東已經布下了銅墻鐵壁,周軍沒有三五年別想過夔州;但因為咱們是最前面的堡壘,外無援軍,只要守半年並不斷襲擾糧道、以使周軍兵馬疲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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