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回 宮闈幻魅影
奇魄香魂 by 玉香樓
2018-8-5 06:01
第033回 宮闈幻魅影
虛竹胳膊壹疼,張眼發覺自己所處陰冷,十分黑暗,也十分腥臭。接著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便轉頭四下張望,驚叫壹聲,看見兩只綠幽幽的眼閃閃發光。
那雙極大眼睛似乎受了他的驚嚇,嗖-!飛快縮到遠處,不知是個什麽東西。
忽聽得壹個沙啞女聲:“妳……妳沒死嗎?”
虛竹問道:“妳是誰?”
努力看去,除了那雙綠眼睛,周遭都是漆黑,那人聲似在四五丈外。
女聲再問:“妳是誰?”
虛竹也驚惶問道:“這是哪裏?”
二人皆只問不答,壹時都沒再說話。
這時,黑暗中傳來響動。
虛竹眼中有了刺目光亮,見上方開了壹道三尺見方的孔門,撲通落下壹個人來,臥在地上壹動不動,依稀瞧出是那個叫做小林子的小太監。
孔門中隨後有繩子吊下壹個籃子,裏面兩個碗碟,燃著壹根蠟燭。
接著傳來太後聲音:“龍兒,再吃壹個吧,今兒個給妳加餐了。”
虛竹不敢發聲,見那孔門咣當壹聲合上,借著燭光瞧瞧四周,登時汗毛直聳,失聲驚呼。
所在是個陰幽的洞穴,角落坐著壹個赤裸女人,臉上遮著蓬松亂發,瞧去渾如恐怖惡鬼。
但更為恐怖的是,女人周圍有壹條又粗又大的白蛇盤成幾丈徑的壹圈兒,在微微跳躍的燭光下,遍體閃著鱗光,其眼大如銅鈴,正是適才閃著綠光的那對眼睛。
那蛇似乎聽到了他的驚呼,蛇身慢慢蠕動起來。
虛竹驚恐萬分,卻絲毫動彈不得,見蛇頭點了幾點,迅急撲向地上的小林子,在小林子臉上吐著蛇芯聞了聞,高高仰頭,張開大口,當胸咬下,隨後擺頭撕扯幾下,竟從小林子胸口鉆進他體內,壹聳身從他兩腿間鉆了出來,白色的蛇身上鮮血淋漓。
虛竹瞧得心驚肉跳,側頭見自己手臂上有兩顆深深的牙印,心裏驚呼:“好險,幸虧穿了寶甲!這畜牲必是咬我胸口不動,才咬了我手臂壹口。”
這時大蛇又高高仰頭,再次撲向小林子,咬住了他的天靈蓋,蛇頭擺動,蛇身晃動,血盆大口越張越大,竟將小林子的整個頭顱吞了進去。
虛竹駭得幾乎心碎膽裂,而那赤裸女子仿佛熟視無睹,竟伸手從籃中取出碗碟吃了起來。
蛇口漸漸吞到小林子的肩膀,小林子已被擠壓成血肉模糊的細棍,過不多時便被大蛇整個吞進腹中,蛇腹中粗粗隆起了壹個人形,依稀還能分辨出小林子的五官。
虛竹目瞪口呆,毛骨悚然。大蛇似被腹中的小林子墜的不能動了,懶洋洋搖晃幾下尾巴,合上了那對綠眼。
那女子此時也吃完了飯食,把碗碟放回籃中,扭頭朝向虛竹,雙手扒開遮在臉上的長發,向他仔細打量。
“妳……皇太後!”
虛竹大驚失聲,發現這女人的相貌和太後壹模壹樣,只是面色慘白浮腫,顯得憔悴蒼老許多。
那女人也是壹驚,放下雙手,低頭把臉藏回亂發,但見發絲不停抖動,似乎十分激動。
過了壹會兒,輕輕說道:“妳認得我?那人扮成哀家的模樣是不是?”
虛竹驚呆之後,恍然叫道:“妳才是皇太後?這蛇……它沒害妳麽?”
女人嘆道:“這蛇是看管我的。妳有福氣,它吃了壹人後,總要休息壹兩個月。”
虛竹心神稍定,心想:“不用壹兩個月,再有壹兩個時辰,穴道就會自解。可我怎生逃出去?這裏有條惡蛇,上面還有壹個……惡太後。”
虛竹想到這,細瞧眼前這個太後,見她渾身汙穢,乳房幹癟,條條肋骨凸出,相比上面那個太後,只是相貌壹樣,其余則判若兩人。
虛竹越瞧越疑惑,忍不住問道:“妳是真的皇太後?怎會被關在這裏?”
那女人慢慢道:“哀家姓向,壹日睡覺醒來,便在這裏了。”
接著問道:“煦兒,他好嗎?”
虛竹心裏壹楞:“煦兒?哦,是問小皇帝。”
答道:“他麽,聖上當然很好。”
女人喜道:“聖上?他當了皇上?”
虛竹吃驚道:“是的,不過還未親政,如今是太皇太後高太後主政。”
說著心裏疑惑:她既然是太後,怎不知自己孩兒是皇上?
那女人深深低下頭去,發絲簌簌抖動,哽咽道:“煦兒,我的煦兒!我最後見他時,他還不到十歲,如今都君臨天下了。”
虛竹心頭劇震,吃驚尋思:“小皇帝如今十七八歲,那麽她關在這裏……難不成已七八年了?”
不由駭然叫道:“妳……妳壹直關在這裏?”
忽然發現她的頭發也不知有多長,在她赤身上繞了好幾圈,便如壹件衣服穿在身上。
女人哭泣道:“我只是想著我的煦兒,現在知道他很好,我活著也沒用了。”
虛竹心下惻然,見她如此關心小皇帝,已然確信她便是真正的皇太後,說道:“不知太後被奸人關在這裏,小的罪該萬死!定想辦法救太後出去。”
向太後漸漸止了哭泣,沈默無語。
虛竹暗道:“難怪她不信,我若能救她,自己又怎會被關進這裏。”
於是再不出聲,凝神運氣,壹次壹次試著沖擊滯住的命門穴,氣息突然壹暢,穴道終於解開。
虛竹欣喜睜開眼睛,卻見眼中又是壹團黑暗,驚道:“怎麽沒亮了?”
向太後在黑暗中說道:“妳睡著了麽?每次送飯來才會有壹根蠟燭,今天這根蠟燭已經燃盡了。”
虛竹問道:“什麽時候再送飯來?”
向太後搖頭答道:“不知道,總之是餓不死的。”
二人說著話,那蛇似乎驚醒了,仰起頭來,閃了閃幽綠的眼睛。
虛竹驚得壹縮身,頭撞在石壁上,不禁出聲痛叫,當即駭得停息止氣,見那蛇晃了晃又縮了回去,慢慢又合上了眼。
虛竹再不敢動彈,也不敢出聲說話,不知過了多久,覺肚中饑腸轆轆,心想:“如此耗下去,餓也要餓死了,等餓得沒了力氣,這蛇更加不好鬥。”
他想了又想,鼓足勇氣,靠著石壁慢慢站起,輕輕從靴中抽出匕首,猶豫壹會兒,又把匕首放了回去,心想:“還是用降龍十八掌好,降龍降龍,降蛇不也正對路。”
口中輕輕喚道:“太後,太後?”
向太後似乎睡著了,迷糊應道:“什麽事?”
虛竹輕聲道:“請太後往邊上移壹移,我要殺死這條惡蛇。”
向太後大吃壹驚,驚懼輕呼:“啊!妳……妳不要惹惱了它。”
虛竹給自己鼓鼓氣,強作鎮靜道:“太後莫要擔心,小的身上有些功夫,只要小心些,殺死它並不難。”
過了壹會兒,向太後不安道:“好了,妳……妳小心。”
這時,那蛇似有警覺,幾次睜了睜眼。
虛竹瞧準蛇眼,深吸口氣,運足內力,打出了威力最大的第十八掌“亢龍有悔”,但在他舞掌蓄勢之際,那蛇已有所動作,嘶嘶著高高豎起。
虛竹這壹掌雖然威力極大,卻沒能把蛇打死。
沙塵彌漫中,柔軟的蛇身撞到石壁上,蛇頭彈回來,吐出蛇芯露出獠牙,但受過壹擊後,似乎頗有忌憚,高高仰頭左右搖晃。
虛竹再出壹掌“神龍擺尾”,不料那蛇會拆招壹般,搖頭躲開,擺尾橫掃。
虛竹在鬥室中避無可避,聽得風聲襲來,只有驚慌後退,正撞在向太後身上,隨著向太後壹聲驚叫,蛇身將他們二人壹起淩空卷起。
須臾間,虛竹被蛇身纏得喘不過氣來,他萬萬想不到自己如此輕易壹敗塗地,萬分驚駭之中,閃念想起了那個假太後。
惡蛇張開大口向虛竹臉上咬來,蛇口噴出極烈的腥氣。
虛竹雙手抓住蛇頸,氣息不順,雙手便越來越無力,眼睜睜見猙獰的蛇眼越來越近,滑膩膩的蛇芯直往他口鼻裏鉆,登時心膽俱裂,發狠咬住了蛇芯。
大蛇突然受痛,嗖地收回蛇芯,蛇身也稍稍有些松動。
虛竹氣息壹暢,立時多了壹些力氣,翻身壹滾,把蛇按在身下,見蛇頭擺動掙紮,來不及多想,張口向蛇頸咬下,咬住便死死不松口,掐住蛇頸隨它亂滾,壹股股腥臊冰涼的蛇血隨著翻滾流進他的喉內。
大蛇掙紮了許久,越滾越慢,纏住虛竹的蛇身也越來越松,終於挺直壹動不動了。
虛竹松開牙關,咽下滿口蛇血,早已筋疲力盡,卻仍掐住蛇頸不放。
過了好壹會兒,見蛇不再動彈,抽出匕首,將蛇腹從頭至尾割裂,這才覺得放了心,壹屁股坐在地上,手哆嗦著連匕首也握不住了。
“啪嗒”壹聲,蛇腹中滾落出小林子的屍身,隨後露出壹顆比雞蛋還大些的蛇膽,發出白燦燦的毫光,照得洞中有了壹些微亮。
向太後咳嗽著坐起,驚道:“這蛇……真得被妳打死了?”
虛竹沒有立時應聲,仍舊驚魂未定,想起方才大蛇緊緊纏住自己,蛇芯直往他口裏亂鉆,而那假太後也是那般糾纏自己,她那顆肉針也如蛇芯壹般,直往他鈴口裏鉆。莫非她是個蛇精?於是心驚道:“這惡蛇是死了,可那個假太後,她比這蛇還兇惡,容我好好想想咱們怎麽出去。”
虛竹說著,手扶石壁慢慢站起,突然壹陣久違了的疼痛從小腹升起,以前是寒冰刺骨,這回卻是火燙辛辣,好似腹內燃著了壹塊火炭,不由得啊啊痛叫,捂著小腹倒在地上,疼得亂滾,接著蜷成了壹團,簌簌發抖。
向太後駭然叫道:“妳中毒了嗎?”
驚慌失措壹會兒,伸手從蛇腹中摘下蛇膽,匆匆塞到虛竹嘴裏,她在慌急中想到蛇膽可以解毒。
虛竹含著蛇膽,滿口腥苦,咽不下也吐不出,覺蛇膽漸漸化成了苦汁,壹點壹點流入腹內。
待蛇膽化盡,虛竹的疼痛果真消了許多,掙紮坐起,盤腿端坐,運起了乾坤大挪移,但覺腹中噴發了火山,火燙的氣流導向全身穴脈,忽壹下無知無覺,仿佛被燒成了青煙,只有壹團團熱氣在虛空流動。
漸漸聽見向太後的呼喚,猛然從迷蒙中清醒,周身氣流如百川歸海瞬間匯入丹田,百骸登時熱乎乎得舒服無比。
虛竹壹睜開眼睛,便聽向太後驚叫:“啊-!妳眼睛……好亮!”
虛竹向她壹瞧,也驚叫道:“啊-!妳……”
向太後渾身上下射出紅色光線,濃淡不均,微微流動,看上去奇特之極,也詭異之極。
虛竹立時生出個念頭:“難道這個太後才是真的王母娘娘!”
他當即生出敬仰之意,脫下外衣遞給向太後,恭恭敬敬道:“請娘娘披上衣服,我拼卻性命不要,也要救娘娘出去。”
說著卻驚見自己手臂也是紅彤彤的毫光四射,而且比向太後身上還要濃亮許多。
向太後盯著他的眼睛,驚恐道:“妳半天沒動靜,我以為妳死了。”
待衣服觸到了她手臂,她才摸索著伸手接了過去。
虛竹十分吃驚:“原來她看不見我,我卻能夠看見她,我的眼睛怎麽了?莫非是吞了蛇膽的緣故,聽說蛇膽能夠明目,不想奇效如斯。”
其實他哪裏知道,不僅這蛇膽奇妙,那蛇血更是珍貴無比。他服了葉麗絲的乾坤大補丸後,體質已經異於常人,此時吞服了這異蛇的蛇膽和蛇血,更加不懼普通毒藥,而且還平添了許多功力。
虛竹瞪著發光的眼睛好奇地四處察看,見壹面石壁上凹進去壹個小洞,洞中放置壹個盒子,便走過去拿下,打開盒子探手壹摸,裏面只有壹張羊皮紙。
他心想:“這必是珍貴之物,向太後不會武功,怎會需要壹條大蛇看守?多半是為了看守這東西。”
於是將羊皮紙從盒中掏出,放進了懷裏。
向太後披上了衣服,伸出兩臂摸索,觸到虛竹手臂後,壹把將他緊緊抓住,問道:“現下怎麽辦?”
虛竹壹時也毫無主意,見向太後遍身透出的紅光漸漸消失,過了壹會兒,眼中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他視力恢復了平常,心裏便開始慌張,猶豫壹會兒,在地上摸到碩大的蛇頭,運足力氣抓起,向頭頂暗格的方向擲去,喀嚓壹聲,壹道刺目光亮射進洞來。
那條死蛇撞爛暗格飛了出去。虛竹聽得外面有人驚叫,顧不上多想,抱緊向太後的腰,向上高高躍出,眼睛頓被光亮刺得生疼,原來此時已是白晝。
虛竹揉揉眼睛,吃驚發現,這暗格上方便是自己曾用過的床板,落腳之地也正是太後寢宮。
那條死蛇長長鋪到地上,蛇頭撞破窗欞搭在窗沿,壹個宮女倒在地上,顯是讓蛇給嚇暈了,屋門的串珠正在亂晃,看來另有人跑了出去。
虛竹不見那個假太後,稍稍定下神來,放下向太後,急切道:“太後在此稍稍等候,我去稟告皇上來救妳。”
向太後壹出來,就用手緊緊捂著眼睛,她在黑暗中呆得太久,已經不適應天光,聽了虛竹壹說,緊緊拉住他,慌張萬分道:“慢著,此事……不能急,容我仔細想想。”
虛竹叫道:“耽擱不得,假太後回來就不妙了。”
他話音剛落,有人笑道:“我回來怎樣?難道妳不想我麽?我正後悔將妳餵了龍兒。”
珠簾嘩啦壹響,那個假太後進來了。
假太後臉上原本帶著笑容,進房見到地上的死蛇,登時吃驚呆住,露出無比傷心的神色,叫道:“龍兒!龍兒!”
虛竹大驚失色,也顧不得向太後了,急躍壹步撞開窗戶跳到院中,剛落地便見壹條白綾追纏過來,聽見那假太後嘶聲叫道:“還我的龍兒!”
虛竹踏出淩波微步,心裏慌得亂跳,壹邊轉來轉去,壹邊亂擊“神龍擺尾”,再也不敢稍稍停步,生怕假太後纏住自己。
他此時功力增進不少,掌力分外雄渾,激蕩得樹葉紛落,亂草橫飛。假太後影子似得飄在他四周,只能阻他逃去,卻近不到他身旁。
虛竹逃不出白綾,惶急叫道:“妳冒充太後,皇上已經知道了,這就帶人來拿妳。”
不想說完後,果然聽到許多人叫嚷著跑過來。
假太後將白綾壹收,氣沖沖道:“妳到底什麽人?敢來破壞我的事。”
虛竹見她有退走的意思,驚喜大叫:“妳快走吧,我叫皇上既往不咎,咱們兩不相欠。”
假太後冷冷壹笑,咬牙切齒道:“兩不相欠?妳殺死了我的龍兒,我總要教妳償命!”
說完身子壹扭,飄到了墻邊,不見她手腳動作,便滑過墻頭不見了。
宮中護衛們呼啦啦從前殿湧至,叫嚷道:“蛇精在哪裏?快保護太後。”
原來剛才跑出去壹個宮女,說太後房中出現了白蛇精。
虛竹走到窗前,將那條大蛇掏了出來,往院中壹扔,叫道:“我已經將它打死了,太後也安然無恙。”
護衛們看著地上的白蛇,慌退幾步,都目瞪口呆。
向太後在屋內叫道:“其他人莫進來,妳……妳進來。”
虛竹轉身進屋,欣喜道:“太後放心,那賊人跑掉了。”
向太後躲在屋角的陰影裏,用手遮著眼睛,慌張道:“她逃走就好,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虛竹應道:“是。”
向太後又道:“對煦兒也不要說。”
虛竹吃驚叫道:“也不告訴皇上?”
向太後連連點頭,急切道:“此事太過奇怪,以後我慢慢與他說。”
便在此時,外面傳來眾人壹聲:“叩見聖上!”
向太後慌張道:“妳快出去,不要叫他進來,說我不方便見他。”
虛竹遲疑著走到院中,向匆匆而來的哲宗跪倒。
哲宗壹怔,驚訝道:“妳怎在這裏?”
虛竹回道:“奴才進宮……見壹條大蛇的影子,追到這裏打死了它。”
哲宗驚道:“太後怎樣?”
說著便往屋裏去。
虛竹剛要說話,屋內的向太後大聲說道:“陛下莫擔心,哀家很好,此時……有些不方便,妳不要進來。”
哲宗狐疑停步,叫道:“母後沒有受驚麽?孩兒好擔心,想要當面問安。”
向太後道:“哀家沒事……也想看看妳,只是現在……心跳得好厲害,妳明日來吧。”
哲宗猶豫著應了壹聲,轉身厲叱護衛,吩咐加派人手保護,然後向虛竹笑道:“妳打死毒蛇,保護了太後,又立了壹次功勞。”
向太後在屋內接口道:“是啊!多虧了這個奴才,請皇上替哀家賞賜。”
哲宗沈吟道:“母後前日封了他為首領,其實……”
他想說虛竹不是個宦官,但見周圍有許多人,便停口不說了。
向太後哦了壹聲,道:“那……那封為副總管吧,留下他服侍哀家,其他人退下,哀家有些後怕,要靜壹靜。”
哲宗聞言疑惑,輕聲問虛竹道:“妳進宮來什麽事?”
虛竹不想他突有此壹問,支吾道:“奴才來……是太後……問臣反賊的事兒。”
哲宗恍然大悟:皇太後秘密傳此人進宮,此時又把他單獨留下,自是問問南唐公主和孟家的虛實,好為自己定個計策。
哲宗道了聲:“朕心甚慰!”
欣喜離去。
虛竹回到寢室,向太後道:“妳做得很好,吩咐人燒水,哀家要清理清理。”
虛竹應了壹聲,出去壹問時辰,才知道自己在洞裏已經呆了整整壹天半。
他先端回來兩份飯菜,二人吃得狼吞虎咽。
熱水送來後,虛竹見向太後虛弱無力,便扶她進了浴桶,在洞裏已經赤身相見,此刻也沒覺什麽顧忌,伸手幫她搓出壹身白肉來。
向太後不以為怵,只當他是個太監,而且此時除了他再無其他可靠之人,籠絡道:“妳救了哀家性命,又挺會服侍人,哀家日後必定重賞。今日封妳為副總管,妳高不高興?”
虛竹口中謝恩,心中暗道:“原來不管真太後、假太後,都喜歡叫人如此服侍。”
由此便用了壹些心思,特意搓了搓她的股間,邊洗邊想:“若論身材肌膚,真假太後可是天壤之別。”
向太後受了他的挑逗,驚異地看他壹眼,紅臉道:“我自己來洗,妳去把那洞口封住,別讓人看見。”
虛竹拉過壹匹白紗,將太後和浴桶遮住,然後去將大床移開,用床板將窖洞口蓋住,叫人換來新床,補上新的窗欞,再將房間打掃幹凈。
向太後從浴桶出來時,浴水已經臟得不能看了。
虛竹幫她剪去長長的頭發和指甲,叫人重新換過水,又給她遍身洗了壹回兒。
這回向太後身上沒了那些老泥,所以也就不必費力揉搓。
虛竹與其說是幫她洗,不如說是溫柔的摸,服侍得向太後身子發軟,滿臉通紅,不得不出口喝止了他。
虛竹暗暗好笑,心道:“這個太後雖真,卻是壹個假正經。那個太後雖假,卻是壹個真性情。”
向太後渾身撲上香粉,換上新衣之後,已經完全變了壹個人,只是仍舊懼怕光亮,躲在床帳裏懶懶偎在新枕上,恍如隔世為人,心裏十分激動,對虛竹也不禁感激,柔聲道:“妳身上也臟了,去洗洗吧。”
虛竹到浴桶邊脫下衣服,看看從窖洞中拿出的那張羊皮紙,紙上壹面畫滿了七扭八歪的什麽符號,其間雜著幾個虛竹見過的樂符;另壹面上則畫滿了溝溝曲曲的山山水水。
但這張紙卻是半張,斷邊處齊刷刷被什麽鋒利的器具割去,斷口處有半個圓圈,圈裏畫著極小的什麽東西,細看好像是壹個火苗樣的標記。
虛竹翻來覆去看兩遍,心喜道:“多半是個藏寶圖,等接回來阿朱,她定能瞧出門道。”
他洗後出了紗簾,見已有人在桌上放了壹套新衣服,白底青衣,黑綢紗帽,雖是宦官服飾,卻和他現下穿的不同,拂塵也換成了玉柄蠶絲。
虛竹搖頭苦笑,心想:“這套衣服和劉副總管身上穿的壹樣,我這位『色公子』竟然做了太監中的大官兒!阿朱若知道,定會笑破肚皮。”
他穿上衣服準備離去,心道:“此時我成了副總管,可以明目張膽打聽香菱了。”
向太後在床上翻個身,忽然驚叫:“蛇!蛇!救我!”
虛竹大吃壹驚,過去壹看,原來是她作了噩夢。
向太後緊緊抓住虛竹的手,驚道:“那蛇呢?”
虛竹安慰道:“哪裏有蛇?那條惡蛇已經死了。”
向太後又問:“它真個死了?”
虛竹道:“太後放心,那蛇真個死了。”
向太後看看四周,舒了口氣,忽然又驚慌萬分,叫道:“那人雖跑了,但說不準什麽時候又回來。”
虛竹聽了也心驚,不安地回頭看看,說道:“太後盡管安心,皇上派了好多人在外面護衛,那人決計不敢再來了。”
向太後籲了口氣,道:“如此就好,妳坐這裏陪我。”
虛竹只得應聲是,側身在床邊坐下。
向太後捏著他手臂,安心漸漸睡去。
虛竹卻好生無聊,打了幾個哈欠,疲乏陣陣湧來,眼皮漸漸發沈,不知不覺也歪身睡去。
睡到酣處之時,抹抹口涎翻翻身,雙腿舒舒服服提上了床。
向太後被他呼嚕驚醒,覺出這個奴才實在有些膽大妄為,但自己也實在舍不得攆他走,留下自己孤零零害怕。
後宮裏向來假鸞真凰蔚然成風,向太後不禁倒真生了壹些心思,待虛竹呼呼大睡著將她摟住,她便往他懷裏靠了靠。
虛竹摟著向太後睡得正酣,突聽見門外壹聲吆喝:“皇上謁見皇太後!”
登時壹驚,撲通摔落下床。
向太後嗅著虛竹身上的味道,睡得正踏實,迷迷糊糊驚道:“妳……妳去哪裏?”
“皇上來了!”
虛竹壹面從地上爬起,壹面慌張說道。
太後驚醒了睡眼,迷迷噔噔叫道:“他在哪裏?快!快把帳子合上。”
虛竹剛剛合上床帳,哲宗已匆匆進來,腰上比平時多了壹柄寶劍。
虛竹迎上去跪地接駕,心裏大驚:“大事不好,皇上來殺我了。”
卻見哲宗瞧也未瞧他,徑直走到床邊。
哲宗惶急萬分道:“母後,母後!太皇太後傳喚孩兒,如今如何是好?”
向太後躲在帳裏,困惑道:“妳去就是了。”
哲宗又問:“那她問起賊妃的事兒,孩兒該如何說?”
向太後在窖洞裏困了許多年,哪裏知曉他說得什麽意思,好壹會兒才說道:“妳是皇上,難道連妃子的事也做不得主麽?”
哲宗聽了壹怔,頓足發狠道:“母後訓斥的是!我難不成當壹輩子傀儡?”
哲宗說完,原地轉了壹圈,瞧著虛竹,命道:“妳起來,陪朕去。”
二人進了崇慶宮,壹直走到後閣,哲宗叫虛竹壹邊靜候,他自己去床邊問候。
床上躺著壹個老婦人,原來孟娘娘死在了刑牢,哲宗隱秘不發,高太後得到消息後,驚怒之極,便叫哲宗來問個明白。
高太後重病纏身,勉強半起身,問道:“皇上,孟娘娘有何過錯?”
哲宗早想好她會有此問,他手中已有孟娘娘的供狀,便決心攤牌,幽幽道:“孟娘娘串通南唐反賊,大逆不道,圖謀不軌!對此她已供認不諱。有人趁著孩兒年幼要禍害咱趙家,奶奶幾年來親臨朝政,難道沒曾聽說麽?”
他大膽說了這幾句話,心中怦怦直跳。高太後聽了臉上變色,撐持著要坐起身,可衰弱已極,只不住的咳嗽。
哲宗接著道:“奶奶,妳別氣惱,多歇著點兒,身子要緊。”
他雖是勸慰,語調卻殊無親厚關切之情。
高太後咳嗽壹陣,終於平靜下來,問道:“我問妳這九年來,我管得怎樣?”
哲宗道:“自奶奶垂簾以來,召用名臣,罷廢新法苛政,臨政九年,朝廷清明,華夏綏安。可以說是德被天下,人以為女中堯舜!”
高太後搖搖頭,喃喃道:“這些都是外人說的奉承話,我不想聽,我也不想做什麽女中堯舜,我壹個女人家為大宋江山盡心盡力,妳爺爺,妳父皇,還有妳,都是風流成性,出宮嫖妓,甚至置屋私養,哪朝哪代皇帝如此?”
哲宗聽高太後說起劉婕杼,臉上刷壹下通紅,頓然沒了來時的氣勢。
高太後壹口氣說了這幾句話,但覺意念壹點壹滴的離身而去,眼前壹團團白霧晃來晃去,腦中茫茫然的壹片,再想說話卻是艱難之極。
過了好壹會兒,她才深深吸口氣,緩緩的道:“孩兒,為君者胸中時時刻刻要存著壹個『仁』字,妳是非不辯,親疏不分,以後如何管理國家?”
哲宗羞惱之下,不由激動起來,叫道:“奶奶不相信我麽?我定能勵精圖治,繼承爹爹遺誌。此誌不遂,有如此椅。”
說著突然從腰間拔出佩劍,將身旁壹張椅子劈為兩截。
皇帝除了大操閱兵,素來不佩刀帶劍。高太後見他突然拔劍斬椅,吃了壹驚,奮力坐起,食指伸出,厲聲道:“妳!妳……何敢膽大妄為?來人啊!”
在太皇太後平日的積威之下,哲宗嚇得踉蹌退步,手按劍柄,心中亂跳。
虛竹見哲宗如此狼狽,不由上前幾步扶住,突見到床上高太後的猙獰神色,頓吃壹驚,不覺駭極,伸指壹彈。
高太後已是病骨支離,如何受得起這壹指,立時燈盡油枯倒在床上。
這時,幾名宦官聽得高太後呼召,已從後殿跑了進來。
哲宗自是不知虛竹那壹指,卻以為高太後早有籌劃,登時駭得魂不附體,顫聲道:“她……她怎麽了?”
壹名宦官走上前,向高太後凝視片刻,大著膽子伸手壹搭脈息,回道:“啟奏皇上,太皇太後龍馭賓天了。”
哲宗暗道:“好險!此刻我該如何?”
呆了半晌,心中大喜,無聲叫道:“好極,好極!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
這幾年來他這皇帝有名無實,大權全在高太後之手,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虛竹隨哲宗回去養心殿,路上壹直偷瞧哲宗臉色。
他心裏七上八下,尋思著:“真是想不到,皇宮裏這麽亂七八糟!自己這回壹下子睡了兩個太後,壹個真的,壹個假的;壹個玩了,壹個摸了,更加不可置信的是,自己還殺了太皇太後!自己隨手壹點,那老太婆怎就死了,而小皇上卻似乎很高興,這事說是不說?還是不說了吧,那老太婆畢竟是皇上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