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回 彷徨凤求凰
奇魄香魂 by 玉香楼
2018-8-5 06:01
第034回 彷徨凤求凰
回到寝宫,哲宗惊魂未定,又是狂喜又是后怕,呼呼喘气道:“我……我是皇帝了,从今以后……”
哲宗突然停了口,他作了真正的皇帝,却又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思忖良久,把乐士宣和梁从政两个心腹传来,当即便要下旨捉拿孟珍。
乐士宣慌忙奏道:“皇上,依臣看,此事不妥。孟珍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出师无名,恐他狗急跳墙,众大臣也会不明真相。”
哲宗怒道:“难道此时朕还奈何他不得?”
乐士宣接着奏道:“皇上亲政,万民欢腾,天下谁敢不听?只是养虎为患,臣中多半是孟珍一党,动一枝而百叶摇,还是想个更稳妥的办法才好。”
哲宗无奈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乐士宣却没了主意。哲宗瞧瞧梁从政,梁从政也不吭声。
哲宗叹气道:“朕去禀明母后,让她替朕拿个主意。”
虚竹陪哲宗到了慈安宫。
向太后躲在床帐里,不动声色听哲宗讲完,出言含糊地慢慢套问起来,渐渐清楚了大致,叹气道:“想不到祸起萧墙,事情竟成了这个样子,你不该废了孟娘娘,多半不关她的事,反倒打草惊蛇。”
哲宗纳闷道:“孩儿不正是听了母后的话?”
向太后唔了一声,道:“现在想想,这事有些鲁莽。孟珍如要谋反,谁也阻挡不了。目前只有抓紧时间消弱他的势力,他的势力小一分,咱们的胜算就多一分。”
哲宗点头道:“正是如此,现下该如何?”
向太后思忖半晌,说道:“孟珍是太皇太后的姨亲,不如下旨让他丁忧吧。”
哲宗眼光一亮,叫道:“这法子好啊!让他丁忧,既不失他面子,又让他闲置在家,我怎没想出来?”
向太后又道:“莫要大意,孟珍也不是傻子,如此一来,他已然知道你要动他。”
哲宗担心道:“他即刻造反怎么办?”
向太后沉吟道:“他要造反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既然是奉旨丁忧,皇上就该派兵护卫才是。”
哲宗喜道:“不错!名正言顺将他软禁了,他想要造反也要有所顾忌。”
哲宗回到广德殿,急急诏告天下,说是太皇太后重病仙逝,孟娘娘伤心之下也随凤驾归天。
一个时辰后,哲宗召见群臣。虚竹依旧宦官打扮侧侍圣座。群臣身着孝服白花花聚在殿下。
哲宗口谕孟太师丁忧三月,以表天下哀痛之心。
孟太师不动声色,领旨谢恩。
哲宗接着下旨让两宫的宫女和内侍全部殉葬。
虚竹一听宫女殉葬,登时大为焦急,好容易听得“今日事毕,散朝!”
慌忙向哲宗跪下。
哲宗瞧他一眼,并未说话,待群臣退尽,笑道:“你很好!不过群臣并不知道你的功劳,突然说出你的身份,恐怕招致非议,朕还要你做大事,以后一并加赏。”
虚竹忙道:“臣不敢要封赏,只有一事恳求陛下。孟娘娘宫中有个宫女与小臣相识,如陛下隆恩赐予,臣感激不尽!”
他说到这里,见哲宗面露诧异,忙又解释道:“那个小宫女本是我的人,之前随我一同进宫,娘娘看着喜欢便留下了,求陛下格外开恩。”
哲宗面露愕然,虚竹这个请求虽然十分冒昧,却也让他十分宽心,当即唤来刘副总管,令他即刻去办。
忽然问虚竹道:“朕还想让你真的净了身子呢,你愿不愿意?”
虚竹大惊失色,张口结舌。
哲宗接着笑道:“那个宫女甚是美貌,是不是?”
虚竹连连点头。
哲宗忍不住哈哈大笑:“只要你对朕衷心,温柔富贵有你享得。”
笑毕用心想想,却实想不起孟娘娘宫中哪个宫女是比较美貌的,在他心目中,连孟娘娘都是木头一块,还有谁能比得上风流娇嗔的刘婕杼?
虚竹这时见刘副总管在殿外向他使个眼色,便抬头看了一眼哲宗。
哲宗点头道:“你随他去吧,送出那个宫女,即刻回来,朕还有事要你去办。”
虚竹出了大殿,刘副总管问他:“皇上所说的宫女,就是大人上回带来的小丫头是不是?她早就不在宫中了,大人难道不知么?”
虚竹叫道:“不在宫中,那她去了哪里?”
刘副总管诧异道:“这老奴可不知,她当初在娘娘身边,那可是人见人爱呢,可惜没留上几天就被人接走了,听说是应天府来的人。”
虚竹一怔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是孟家来人把香菱接走了,如此倒放了心,总比留在宫中要好。
到了晚上,哲宗写下一道哀表,又拟了一道圣旨,要孟太师至诚至孝,安心丁忧等等。
他写一句,念一句,虚竹也用心记一句,最后端起圣旨,装模作样背了一遍。
哲宗不知他不识字,见他念得有板有眼,甚是满意,道:“天就要亮了,你也不用回去,明日一早去下圣旨。”
随吩咐太监为虚竹打理地铺。
宫中太监无不惊奇,从未听过见过有两个男人在皇上寝宫睡过,有人不免狐疑:皇上是不是宫里宫外的女人都玩得腻了,现下又染上了绿袖之癖,不过怎不挑个像点样的?却宠了一个丑八怪!
第二日一早,虚竹陪哲宗吃过御膳,身披黄马褂,带领御前护卫和御林军,坐轿出了宫。
到了宫门外,见一个面白唇红的书童焦急万分地走来走去,却是双儿乔装打扮。
虚竹从轿子探出头叫她,双儿见他头上多了一个古怪乌纱帽,愣了一下,惊呼一声迎上来。
虚竹让她上了轿,一问才知,双儿这两天到处寻找自己,便拉住她手道:“公子有急事耽搁,也顾不上给你送个消息。”
双儿眼圈儿红了,委屈道:“公子把我留在那种地方……我以为公子不要我了。”
虚竹故作惊讶,叫道:“不要你?我死都不舍得,我的亲亲好双儿。”
双儿低头不语了,平生头一回听人对她这么说话,心里也头一回儿,莫名其妙地怦怦乱跳。
虚竹在轿子中向双儿说了皇宫里的奇事,大肆渲染当时如何惊险,自己如何勇斗恶蛇,如何智救皇上和皇太后。
双儿眼睛越张越大,露出敬仰之色,由衷道:“难怪少奶奶说公子少 年英雄,要是我,吓也吓死了。”
虚竹听她说得十分真挚,心里大为得意,觉得跟双儿在一起甚是痛快,笑道:“以后公子带你多长长见识。”
二人说着话,轿子停到了太师府,双儿掀开轿帘,念道:“御赐太师府”,念完一怔,疑惑地看向虚竹。
虚竹心里一惊:“哎呦,光顾得意了,怎么把她领这里来了。”
忙向双儿道:“公子要办件大事,你乖乖在轿里等我。”
双儿茫然点点头。
虚竹吩咐御林军将太师府团团围住,他自己来到大门前,门已然大开,孟太师身着孝服,神色肃穆地候在院内。
虚竹见了孟太师,立时有些不安,给自己打气道:“我现下是钦差,狗贼不敢乱来。”
他咳嗽两声,从袖中掏出圣旨,叫道:“孟珍接旨!”
孟太师跪听圣旨后,口称遵旨,低头走来,恭恭敬敬接过圣旨,问候道:“段总管,别来无恙?”
虚竹心里紧张,吃惊道:“还好,还好!没什么。”
孟珍突地哈哈大笑,道:“段总管莫要拘谨,如今你我同朝辅佐皇上,互相不必客气。”
虚竹支吾道:“是,是,那是自然。”
孟珍收起笑容,正色道:“当日只是误会,如今真相大白,朝廷早晚会将那些流贼倭寇绳之以法,至于我孟家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虚竹不想他如此一说,不觉喜形于色,忙道:“岂敢岂敢,太师不怪,已是小的莫大荣幸。”
孟珍笑道:“误会既已消除,以后你我之间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虚竹又出意外,愕然道:“这哪里敢当?”
孟珍上前拉住虚竹的手,笑道:“兄弟请堂上喝茶,哥哥换了衣服就来。”
虚竹坐在厅堂,惴惴不安,心道:“早知他不敢乱来,但何至于称兄道弟?哼!这老贼真是老奸巨滑,他明明派了什么蛤蟆蜈蚣来捉拿自己,此时却装作如此亲热。”
不一会儿,孟珍换了一身便衣出来,坐下殷勤劝茶。
虚竹端着茶碗环顾四周,故作亲切道:“太师真是勤俭,为国日夜操劳,住处却如此简朴,丁忧三月未免也太苦了些。”
孟珍微微一笑,道:“兄弟过誉了,不瞒兄弟,这都是给外人看的。说到景致么,后院倒还有些看头,如今兄弟不是外人,我陪兄弟去逛逛。”
孟珍说着起身邀客。
虚竹随他往厅堂后面走去,穿过二道进门,连着两道高大精美的玉石屏风,分别镌刻着沧海晓月和峨嵋山月。
转过屏风后,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湖光山色,烟雨蒙蒙,楼台亭榭,桃红柳翠,庭院深深不知几许。
虚竹大惊道:“原来还藏着这样一处地方,太师真是……真是……”
说到这里,腹中辞穷,脱口说了句:“真是高深莫测!”
孟珍脸色一变,叹道:“树大招风,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为官不久,哪知哥哥的苦处,还望兄弟在皇上面前多多帮衬。”
虚竹至此,心里也明白了,孟珍是在刻意招纳自己。
他却不知:他陪皇上睡觉一事,在昨日夜里便已传遍宫中内外,满朝文武皆知,纷纷暗传他是皇上的男宠。
高太后和孟娘娘死后,孟珍在宫中没了靠山和眼线,不敢轻举妄动,因此需要利用虚竹来稳住刚刚亲政的哲宗。
至于虚竹在孟家山庄的所作所为,相比孟珍暗地筹划已久的大事,份量自然轻得多。
孟珍陪虚竹向庭院深处走去,一路欣赏流水游鱼,假山怪石。
虚竹渐渐发现,这园子其实并不十分大,只是曲折深邃,布置规划的十分精巧。
二人登上聚土而成的小山,眼前一泓碧波,这汪截流积成的湖水便是园子的尽头。
但见水榭中央的亭台上有几个轻纱曼妙的女子,一位女郎坐在石凳上抚琴,此时琴韵正在渐缓,似乎乐音不住远去。
在琴音似止未止之际,一二下极低极细的弦音接着响起来,如珠玉跳跃,声调清丽。琴声渐响,回旋婉转,此伏彼起,如鸣泉飞溅,如群卉争艳。
渐渐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虚竹如梦初醒,虽不精通音律,却也不禁心驰神醉,不知不觉走到亭前。
见那抚琴女郎体形微丰,粉腮饱满,眉如秋夜钩月,眼如秋水盈盈,好一派雍容华美的温柔体貌。
其他女子向孟珍躬身行礼,匆匆退走,只余那女郎慌张躲去亭柱旁,秋波暗流,娇腮欲晕。
虚竹只觉耀眼生花,心中迅速将这女郎与平生所见的美丽女子做了个比较,那些女子,或温柔艳丽,或绝尘出俗,或妖媚勾魂,或纯洁如水。
眼前这个女郎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惹人风流,既娇贵清纯,又招摇销魂;既矜持做作,又温柔和顺。顾盼之间让人为之心醉;行动之时引人为之神迷。
孟珍笑道:“琴儿,你的琴艺是越来越脱俗了。”
虚竹盯着那女郎,接着话头赞道:“不错,真是美妙无比!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
孟珍惊讶道:“兄弟平时也好此兴么?”
虚竹醒悟过来,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只会一首的。”
孟珍故作谦逊:“我这外甥女自幼痴迷琴技,兄弟可否赐教一二。”
不料虚竹稍一迟疑,居然应道:“哪敢说赐教,只当献丑了。”
虚竹坐到琴前,深吸一口气,拨了几下琴弦,倒真有几分大家风范,随即手中抚琴,口出箫音,奏出了那首“龙淫凤靡”。
琴声铮铮,箫音绵绵。虽不如那女郎所奏错落有致,声符音繁,但大气磅礴,声势逼人。间或琴箫缠绵,高吟低哼,宛如男欢女爱,荡人心扉,高亢处突地峰回路转,轰然共鸣,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虚竹奏罢,长吁口气,抬头看去,见孟珍目瞪口呆,叫道:“兄弟,不想你精通于斯,琴箫合鸣,神乎其技,真乃绝音矣!”
孟珍这话倒是出自肺腑,他万万想不到,一个妓院里的小混混竟有这般技艺。
虚竹笑道:“我这曲子难登大雅之堂,献丑,献丑了!”
孟珍接着问那女郎道:“琴儿,你觉得如何?”
那女郎粉面含春,神色惊羞,似听出了其中的靡靡之音,低头向虚竹道:“谢公公赐教,小女子佩服之至。”
她声音弱弱的,带着些许喘音,好像一面莺莺说话,一面娇娇轻哼。
虚竹猛地一愣,自学了口技之后,对特殊语声就入耳难忘。
他疑惑得想了想,越想越吃惊,忍不住道:“小姐的声音有些耳熟,我在贵阳见过有人比棋招亲,当时我两次拣到了绣球,那个招亲女子说话……”
他话未说完,女郎已抬起头来,满目惊诧,当他说拣到了绣球,女郎张口一声惊呼。
孟珍笑道:“兄弟必是认错了,琴儿还未许人,何来的招亲之说?”
那女郎躲避着虚竹的目光,低头向孟珍道:“禀姨丈,宝琴在贵阳家中为了给父亲冲喜,确有比棋招亲一事,当时天意不合,不料今日巧遇故人。”
女郎说着不由看了虚竹一眼,心里好生奇怪,当日听说拣到绣球之人是个和尚,如今怎又做了宦官?
虚竹盯着女郎朱口,但见双唇饱满,艳润欲滴,直想去亲一口,心里不住默念着:“宝琴,宝琴……”
霎那间醒悟,莫非她就是薛姨妈的女儿薛宝琴?
孟珍之前未闻比棋招亲之说,大为惊异,奇道:“原来如此,当时天意未合,如今你们再次巧遇,不也正是天意?”
虚竹恍惚间突闻“天意”二字,心里狂喜之极,向孟珍匆匆作揖:“太师作主,大恩大德,必当铭感!”
孟珍尴尬之极,他本无心之言,不料虚竹就坡下驴,竟如此厚颜无耻。
他脸上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笑道:“我这个外甥女顽皮鲁顿,哪能入得兄弟高楣?哈哈!兄弟说笑了。”
虚竹发觉了自己失态,登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那女郎羞恼之极,微微顿足,冷笑道:“姨丈,你老人家今日是怎么了,这位公公初次相识,你怎当着外人,尽说些孩儿不懂得疯话。”
说完转身碎步疾走,虽然脚下急促,但目不斜视,体不回翔,端的是温柔娴雅之极。
虚竹痴痴望着薛宝琴背影,垂涎好求之意,一表无遗。
孟珍眼露阴沉,待见虚竹转过身来,展容笑道:“年初新科状元及第,姓秦字少游,在江南小有名气。琴儿向慕其才,老夫顺其意,征得其母同意,已托媒提了亲。唉!不得不枉费兄弟美意了。”
虚竹一怔,向孟珍问明,这女郎果然就是薛姨妈的女儿薛宝琴,登时心中惨然:“即便她没有定亲,此事如要问薛姨妈,自己也多半不成。唉!贵州时只知道是个知府小姐,想不到竟是薛姨妈的女儿,难怪当初见到那个叫袭人的丫头好生眼熟,怎早没想起来。”
孟珍不想虚竹继续纠缠此事,岔开话头道:“我再陪兄弟到别处转转,我收藏了几张字画,不知是否真迹,请兄弟的法眼给瞧瞧?”
虚竹已然没情没绪,索然道:“谢过太师,天已不早,我也该回宫复命了!”
二人返回前院厅堂。虚竹告辞,孟珍送出门口,二人连连作别,亲热无比。
虚竹刚刚上轿,便有人送上一个精致盒子,说是太师的一点意思。
虚竹从轿窗探出头,再向孟珍拱手致谢,孟珍拱手相送,直至虚竹的轿子拐出巷口。
虚竹伸个懒腰,长吐口气,见双儿垂头不语,笑道:“双儿,你等急了吧。”
却见双儿肩头微微颤动,忙端起她下颌,却见两颗泪珠滑落下来,惊叫:“你这是怎么了?”
双儿扭头泣道:“我以为……你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可是你……却和那个大坏人在一起,我好难过。”
虚竹抓住双儿的手,急道:“好双儿,你误会我了。”
想了想,接着说道:“也罢!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我已将这老贼所作的坏事全告诉了皇上。皇上大怒,可是担心老贼狗急跳墙,便让我今日来哄他,以后一准收拾他。”
双儿抬起头:“当真如此?”
虚竹叫道:“我怎会骗你,你不知刚才有多危险。老贼十分猖狂,连皇上都奈何他不得,我适才若有一丝疏漏,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双儿眼露惊慌:“那公子怎不让我陪你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虚竹叹道:“我是怕你见了老贼忍不住生气,你一冒失便会有危险,你如有好歹,我怎对得起杨家?”
双儿心内感激,诚恳道:“三少奶奶说了,我出了杨家的门就是公子的人,无论公子生死贵贱,我都是公子的,只要公子准我陪你。”
虚竹听了这番话,心怀大动,张臂将双儿轻轻抱住。
双儿身子一僵,吃惊躲避。
虚竹箍住她腰便要亲吻,突觉手臂和手掌麻麻疼痛,犹如被无数细针同时扎了一下,哎呦一声放开手,惊叫道:“你身上……你身上什么东西?”
双儿也吃了一惊,问道:“公子,疼得厉害吗?”
随即流露羞涩,低头道:“这是……这是软猥甲。”
虚竹惊奇大叫:“你说什么甲?怎么穿这带刺的东西?”
“三少奶奶给我穿,叫我防身,也是因为……因为……”
双儿说到这里,停口不语,羞涩不已。
虚竹此时想起来,昨日路上那大汉拉住双儿肩膀,为何大叫一声即放手,原来是这什么甲的缘故,气急败坏哼道:“也是为了防我,对不对?”
双儿仰起脸,委屈道:“不是,不是的。我之前总是穿在身上的。”
虚竹见她眼圈又红了,忙悻悻道:“好了好了,你说不是就不是。”
说完拿起孟珍送他的盒子,打开一看,盒内一串明珠,便拿出递给双儿。
双儿推辞道:“那大坏人的东西,我不要。”
虚竹叫道:“哪里是他的东西?还不知是从哪搜刮来的呢,当是公子补送给你的见面礼,好不好?”
双儿犹豫一下,双手接过,羞道:“多谢公子。”
然后拨开脑后青丝,将珠串挂在颈中,珠上宝光流动,映得她一张嫩脸更增丽色。
虚竹忍不住又想去亲她,但终未敢触她身子,心道:“杨家少奶奶也真是可恶,送我个如此妙人儿,却偏偏让她带刺。”
他再去看盒子,里面还有张五千两的银票。
虚竹怔了怔,叫道:“老贼居然送钱给我!好双儿,你还想要什么,公子给你买。”
双儿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想你帮杨家报仇雪恨,洗去冤屈。”
虚竹一挺胸脯,大声道:“好双儿,你放心,单单为了你,我拼了性命也要杀了那老贼。”
双儿慌道:“我不要公子拼命,尽力就是。”
说着抬眼看着虚竹,目光尽是诚意关切。
虚竹打量她细挺的鼻子和眼底的碧色,问道:“好双儿,你的眼睛、鼻子、头发都与常人不同,你父母是哪儿的人?”
双儿道:“杨家抗击西夏时,三少奶奶在战场上将我捡到,那时我还不记事,也不知父母是谁?”
虚竹听她身世与自己一样可怜,更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轿子到了宫门口,虚竹让双儿在轿中等候。
双儿急道:“里面那么危险,公子又不让双儿陪你。”
虚竹笑道:“好双儿,这里是皇上和皇太后住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哲宗正焦躁不安,听虚竹回禀孟太师没有异状,神色才有几分平和,微笑道:“办的好!非常时期用非常人,朕已然把你当作心腹,你更要忠心护主。”
哲宗说完,神色变得阴鸷起来,盯着虚竹,接着问道:“你在太师府怎呆了恁长时间?”
虚竹吃惊回道:“我在他府中……他想将外甥女许配给臣……臣未答应。”
哲宗点点头,道:“老贼那是在拉拢你,此事你做的很好!”
虚竹松了口气,磕了个头,心想:“说书的总说”忠孝难两全“,我现下却是”忠色难两全“,唉!”
哲宗沉吟一会儿,郑重道:“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孟家树大根深,你明日即启程前去应天府,以调查东海倭寇为由,监视孟家的动静,尽力消减他们的势力。”
虚竹登时大喜过望,只道得了美差,忙道:“请皇上放心,只要多给我些人马,臣保管将他们一网打尽。”
哲宗皱皱眉,训斥道:“胡说什么,谁让你带兵了?哪个叫你去一网打尽了?如果发现了南唐公主的行踪,你倒可以调动地方军队捉拿,但不可妄动孟家的人。”
虚竹吃惊道:“那我……那臣去……岂不十分危险?”
哲宗恼道:“怎么,你怕了?”
虚竹不得已磕头道:“臣怕倒不怕,只是担心势单力薄,丢了皇上的脸。”
哲宗微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朕封你为钦差大臣,并赐你尚方宝剑。”
说完在龙椅中端坐,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了?”
哲宗语塞之后,不由尴尬之极,此人屡次立功,自己和母后都口谕封了他官职,现下却忘了此人大名,说出来也真是天大荒唐。
虚竹也是一楞,张口答道:“臣名二呆子。”
哲宗拍案大怒:“朕问你大名。”
虚竹张口结舌,被唬得一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结巴道:“臣大名……大名叫作……段虚竹。”
哲宗这才想起应天府奏折上的这个名字来,沉吟道:“段虚竹……一段虚竹,竹乃君子,性格坚韧,品质高洁,然则又虚虚实实,似竹非竹。好!这名字起得好!”虚竹“二字本有禅意,再加上”段“这个姓氏,更加不俗。”
虚竹有生以来头回听人这么赞他名字,不禁目瞪口呆,由衷叹道:“是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是皇上有学问。”
哲宗龙颜大悦,接着道:“”段“亦与”断“同音,你就去给朕断了孟家这根空竹子、假竹子!段虚竹接旨!朕派你去应天府,你要办好三件事:一是打击孟家在应天府的势力;二是监视孟家的一举一动;三是搜集孟家谋反的证据。以三月为限,到期即刻返京述职。段卿家明白了吗?”
虚竹道声接旨,心里连连叫苦:“若遇见李秋水或李梦如,只怕过不了一时三刻便小命难保,哪里还能回来述职?”
哲宗再命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有人向朕密报,传闻孟家匿有重宝,你此去一并打探清楚,回来向朕禀告。”
虚竹磕头称是,暗暗心惊。
哲宗接着吩咐虚竹安排好刘婕杼,说自己这段时间刚刚亲政,不方便常去看她。
虚竹向哲宗跪安后,慢慢退出殿门,转身正要离去,见一个小太监早候在门外,向他道:“太后召见副总管,命小的来领。”
虚竹有些疑惑,猜想太后是不是需要自己服侍。
到了慈安宫,小太监停在外殿,向后殿指了指。
虚竹自行到了后殿的寝宫,见严严实实合着床帐,不禁一笑,以为自己猜想的不错。
跪下觐见后,却听太后在帐内说道:“哀家听闻孟氏山庄匿有宝藏,你知道此事么?”
虚竹心里一惊,摇头道:“没……没有听说,奴才不知。”
太后严厉道:“你真得不知?你拷打孟娘娘,她也没说么?”
虚竹慌道:“不敢隐瞒太后,孟娘娘确实没说。皇上命奴才明日就去探查,如有消息,奴才回来一定据实禀告太后。”
太后惊讶道:“皇上叫你……明日就去么?”
然后好一阵儿没发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虚竹等得渐渐心焦,忍不住道:“太后圣安,若没别的懿旨,奴才去办事了。”
太后急道:“等等,哀家还有些事问你。”
突然轻轻一笑,腻声道:“你过来服侍哀家。”
虚竹大吃一惊,她怎么转眼变了口气?
他犹豫片刻,太后不耐烦道:“怎还不过来,要哀家出去请你吗?”
虚竹慢慢走到帐前,越想越生疑,忽然嗅到一股又凉又甜的奇异香气,陡然醒悟,向后急跃,见一条白绫从帐内迅急穿出。
“来人啊!护驾!”
虚竹逃出门外大叫,刚叫了一声,见一个白色影子随着白绫冲开了窗子。
墙头上传来咯咯一笑:“小坏蛋,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几个太监跑过来,虚竹带他们冲进屋内。
帐内传出向太后略带沙哑的声音:“大呼小叫做甚么?”
太监们瞧瞧虚竹,面面相觑,听得向太后打了个呵欠,慵懒道:“哀家没什么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你们去吧!现下多叫些人守在外面,告诉他们连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太监们答应着退下。
虚竹不知自己应否离去,瞧着床帐,心想:“原来假太后又一次挟持了真太后,她也真够大胆的,必是回来找那个藏宝图。可是她怎么也问起了那个宝藏?难道她怂恿皇上拷打孟娘娘,便是为了打探宝藏么?”
这时听得帐内轻轻唤道:“你……你进来……服侍哀家,莫让人瞧见。”
虚竹脑中一阵迷糊,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