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鎮魂鐘

　　出事的是距離我們五十米開外的壹口大鐘，我跳下來的時候就隱約看見它扣在地板上。只是當時全部的註意力都在紅毛怪物和黑貓的身上，也沒有把這口鐘放在心上。剛才蕭和尚給活屍做穿刺的時候，郝文明已經過去看出來那口鐘起了變化。
　　等我們幾個過去的時候，才看清楚，那是壹口銅鐘，渾身長滿銅銹，已經看不出來有多少年頭了。破軍從墻壁上摘下來壹盞油燈，近距離借著油燈的光亮，能看到銅銹下面雕刻著壹個壹個奇形怪狀的文字。在銅鐘背對著我們的位置，已經裂開了壹道十五六公分的縫隙。雖然已經沒了天眼，但是我還是能看到，看縫隙周圍的景象竟然開始不規則的扭曲。
　　蕭和尚嘴裏出事的地方，八成就是指的這個縫隙，孫胖子老遠就站住了，我猶豫了壹下，站在破軍的後面，退到了距離銅鐘十來米遠的地方蕭和尚和郝文明屏住呼吸，面對著縫隙看了半分多鐘，兩人才後退了幾步，到了安全的位置後，蕭和尚才長出了口氣，說道：“剛才還看不見這道豁口，這才幾分鐘？口子就這麽大了。他奶奶的，撞邪了！”
　　郝文明在他身邊說道：“剛才看見也下了我壹跳，那個倒黴鬼八成就是在這中招的。應該是銅鐘裂口時他就站在旁邊，喘氣的時候被灌進了死氣。”
　　“兩位領導，這口鐘是幹嘛的？上面還飄著這壹層紫窪窪像霧壹樣的氣體，看著挺瘆人啊。”看見好像沒什麽危險，孫胖子才小心翼翼的走過來，站在我的身後說道。不過他說的霧氣，我怎麽壹點都看不見？
　　孫胖子的話嚇了郝文明和蕭和尚壹跳，郝主任有點不相信，瞪大了眼睛說道：“妳能看見鎮魂鐘外面飄著霧？大聖，妳還能看見什麽？霧氣分幾層能看出來嗎？”
　　“不就是霧嗎？還能分層？”孫胖子瞇著小眼睛嘀咕了幾句，對著銅鐘又看了壹陣，最後還是搖搖頭說道：“郝頭，妳說地真的假的？能肉隱肉現的看見壹點就不錯了。我怎麽看不出來這霧還能分層？不是我說，郝頭，妳說的在清楚點，怎麽個分層法？”
　　“小胖子，看不出來就別看了，除了這口鐘，妳還能看見什麽？”蕭和尚也對孫胖子來了興趣。孫胖子撓了撓頭皮說道：“還是以前那些，沒多也沒少。”我替他補充道：“大聖的天眼好像沒有變化，之前我看不見，聽不見的，他都能看見聽見。”
　　郝文明看到我不像是在瞎說，轉臉對著孫胖子說道：“孫大聖，妳能看見為什麽不早說？”孫胖子倒是壹臉的委屈，說道：“妳們也沒問我？我哪知道該說不該說的？”
　　“算了。”蕭和尚向郝文明擺了擺手，轉身又對著孫胖子說道：“小胖子，看不看得出來霧氣分幾層也無所謂，妳過來看看這層霧氣的走勢，把走勢告訴我也行。沒事，不用擔心，妳站這兒憋住氣就不會有事。”看著孫胖子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向前走，蕭和尚解釋道：“死氣只走口鼻，不通七竅。只要不是近距離對著這道口子大口吸氣就行。過來看看，霧氣的走勢從哪到哪？”
　　孫胖子猶豫了壹下，最後還是走過去，憋了壹口氣，圍著銅鐘轉著圈，看了將近兩三分多鐘，直到他的臉上出現了不健康的豬血紅。才馬上向後面連退了十幾步。覺得差不多了，才張著大嘴呼呼直喘。
　　還沒等孫胖子把氣喘勻，蕭和尚就說到：“小胖子，怎麽樣，看明白了嗎？霧氣是怎麽樣的走勢？”“霧……霧氣，的走勢……我倒是說不上來。”孫胖子連呼帶喘的說，在蕭和尚和郝文明變臉之前，他又說道：“不過，我看見這裏的霧氣有個旋兒。”說話的時候，孫胖子已經伸手指向了縫隙側面的壹個位置。
　　“這裏有旋兒？”蕭和尚手指著孫胖子指過的位置說道：“旋兒的中心是在這裏嗎？”“在向左壹厘米，別動，就這兒了。”按著孫胖子的指引，蕭和尚手指著在壹個點上，別壹只手已經抽出了“毛衣針”，將壹頭針尖對著他手指著的位置開始鉆了下去。
　　這個動作比他剛才給活屍的頭蓋骨穿刺要困難的多，蕭和尚使勁的時候，“毛衣針”已經開始彎曲，好在它的韌性足夠，蕭和尚卸力的時候，“毛衣針”有變得筆直。連試了幾次，別說刺穿銅鐘了，就連個印兒都沒留下。
　　蕭和尚拍了壹下銅鐘，說道：“好銅，這個還真不是贗品，鎮魂鐘就是鎮魂鐘。”說完之後，他咬破了自己拿著“毛衣針”的大拇指，在針尖頭上沾了點鮮血，又將傷口在嘴裏吸允了半天，之後對著“旋兒。”的位置，張嘴就噴出來壹口混合著口水的鮮血。
　　鮮血噴到銅鐘的壹剎那，濺到鮮血的部位竟然有銹跡加重的趨勢。借著這壹口血，蕭和尚手裏的“毛衣針”再次鉆向銅鐘。就聽見“滋滋滋……”壹陣刺耳的聲音響起，“毛衣針”竟然鉆進了銅鐘，而且還進去了壹大半。
　　“妳們都往後退！”蕭和尚回頭對我們喊道。等看到我們退到墻角時，蕭和尚憋了壹口氣，猛的將“毛衣針”從銅鐘上面拔了出來。在“毛衣針”拔出銅鐘的瞬間，蕭和尚已經轉身向後跑去，壹直跑到我們的身邊，才敢重新喘氣呼吸。
　　我剛想問問蕭和尚，他這是在幹什麽。話還沒等出口，就感到有壹股辛辣的氣流從我的嘴巴、鼻子、耳朵和眼睛向外面竄了出去，頂的我壹伸脖子，就像壹大碗日本芥末倒在嘴裏咽了下去後，瞬間發生的感覺。
　　除了孫胖子之外，其他的人和我的反應都差不多，破軍的感覺好像更強烈壹點，他已經捂著臉蹲在了地上，頭發絲都壹根壹根的豎了起來。
　　不過當這種不適的感覺消失之後，再看周圍的景物時，原本朦朦朧朧的景象，現在已經變得清晰起來。我回頭看著還在搓臉捋頭發的蕭和尚，說道：“老蕭大師，這就是妳之前說的禁制？這口鐘什麽來路？死氣也是從裏面出來，還有能遮蓋我們天眼的禁制？”
　　“妳小點聲，震的我耳朵痛。”蕭和尚掏了掏耳朵對我說道：“這壹下子太猛了，我這把老骨頭還有點不適應。小辣子，妳慢點說。”看著他這幅樣子，我只得壓低了聲音，長話短說：“老蕭大師，這口鐘是怎麽回事？”
　　蕭和尚點點頭，說道：“早這麽說不就完了。”說著，他回頭向著銅鐘壹揚下巴，說道：“聽說過鎮魂鐘嗎？”看著我在搖頭，他又說道：“就這那個大家夥。知道鐘在古代的時候是做什麽的嗎？”我想了壹下，還是不太肯定：“樂器？”
　　“算是壹種吧。”蕭和尚說道：“但是妳聽沒聽說過壹種叫鐘殺刑罰？”我都懶得想了，嘆了口氣說道：“老蕭大師，我又不是百度，什麽都知道。妳就直接說吧，別賣關子了。”
　　蕭和尚撇了撇嘴，哼了壹聲，說道：“百度？它也得知道……”，就這樣，蕭顧問才正式說起鎮魂鐘的來歷。
　　五代十國時期，佛教在中國的傳播到達了巔峰，全國各地的佛廟寺院以十萬計。因為佛家有輪回轉世壹說。所以當時相當壹部分的達官貴人為求下世投胎再享榮華富貴，生前就將巨額的錢財土地捐給了寺廟。壹段時期內，這種風氣相當盛行。直到後周建國時，全國的土地佛廟竟然占了十之三四。
　　因為當時寺廟田產有免交稅負的特權，這對於剛剛建國，財政上捉襟見肘的後周皇朝來說，不免有些眼紅。這還不算，改朝換代就要重新鑄造新錢，可是鑄錢的銅卻遲遲收不上來。調查之下才發現，原本用來鑄錢的黃銅卻送到了各地的祠廟中，鑄成了銅佛和各式法器。
　　後周世宗皇帝柴榮得知此事後大怒，壹夜批出九道聖旨，壹場轟轟烈烈的毀佛運動就此拉開了序幕。自此之後，勒令僧尼全部還俗，廟產充公，各式黃銅法器及其銅佛毀掉鑄錢。在後周轄下三萬零三百三十六所佛廟全部拆毀或另做它途。
　　在皇權不停的打壓之下，雖然大部分的僧尼都已經還俗，但還是有壹些釋教的忠實信徒流竄到了後周轄下各地，繼續秘密傳教，更有甚者，已經有僧尼開始在深山老林裏重建寺廟。當時為了對付這些人，壹些稀奇古怪的刑罰也被創造出來。其中的極刑就是鐘刑。
　　因為在五代時期，出家人的地位超然，很少有針對僧道之類出家人的刑罰，後周也不敢做得太絕，當時主管刑罰的官員就想出了壹個給僧尼專用的極刑。當初在銷毀法器時，留下了壹口巨大的銅鐘當作刑具。之後每當抓到逃亡且不肯還俗的僧尼，押解進京之後。就將其綁縛，塞進銅鐘之內，在四周同時用鐘錘敲擊銅鐘九十九下。裏面的僧尼基本在五十下左右就已經被震得七竅流血而亡。
　　自有鐘刑以來直到半年之後後周世宗皇帝柴榮病死，這個刑罰被廢止時，已經有壹千零壹十九名僧尼死在銅鐘之下。不久之後，宋太祖趙匡胤篡了後周的天下，佛教再次興盛。宋太祖視這口銅鐘為大不祥之物。將其送至開封府大相國寺謹以封存。
　　壹直到了宋真宗時期，天竺僧人蕭科耶傳教到了國都開封。借住在大相國寺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佛祖沒保佑他，當天下午他居住的禪房就走水著了火，還好發現得早火勢不大，不過就這樣禪房也住不下人了。蕭科耶被臨時安排到了庫房裏。
　　上半夜還好，可到了下半夜時終於出了事，蕭科耶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被壹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他睜眼時差點沒有被當時景象嚇得再暈過去，本來只有他壹個人的庫房，不知什麽時候滿滿當當多了數不清的人。
　　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壹個姿勢，雙手合十跪在地上，對著庫房角落裏的壹口巨大銅鐘念念有詞。看這些人的背影，都是僧尼的打扮。蕭科耶的漢話還處於剛起步階段雖然聽不清他們具體說的是什麽，不過隱隱約約的能聽見幾聲佛號。蕭科耶道法尚淺，不過就這樣，他也能看出來這滿地跪著的和尚尼姑都不是活人，他只能看睜睜看著，連個大氣都不敢出。
　　壹直到窗外亮起魚肚白，寺廟裏響起了壹陣敲鐘的聲音，就在蕭科耶壹楞神的功夫，滿屋子的和尚尼姑同時瞬間消失不見。就算天光大亮，蕭科耶也不敢再在這庫房裏呆著了。他幾步就從庫房裏沖了出去。壹直跑到了大雄寶殿，才算松了壹口氣，當場就癱倒了地板上。
　　聽說庫房鬧和尚鬼，還把外國和尚嚇著了。相國寺的幾個大和尚也都趕到了。有幾個嘴碎的，七嘴八舌之間，當年那件事又被提了起來，這事也驚動了大相國寺的主持方丈。他親自帶著全寺中僧給銅鐘做了百日的超度。同時把銅鐘裏面的死鬼壓制回去。當時還給這口銅鐘取了個名字——鎮魂鐘。
　　被超度百日之後，銅鐘倒是再沒有出過什麽鬧鬼的事。後來因為戰亂，鎮魂鐘又幾異其手，沒想到再出現的時候，竟然是在鬼船上。剛才蕭和尚他們到達之後，就看出了這個鎮魂鐘的出處，同時也發現，有人在銅鐘上面又加了壹層新的禁制，就是這層禁制，掩蓋了船上所有人的天眼。
　　蕭和尚說完之後，我又想到壹個問題：“老蕭大師，我們所有人的天眼被遮住了。為什麽孫大聖壹點影響都沒有？”
　　這個問題讓蕭和尚抓破頭也想不明白，他看著孫胖子說道：“小胖子，剛在和小辣子壹起的時候，妳沒遇到什麽事吧？”
　　孫胖子仰著臉想了壹會，還是搖搖頭說道：“也沒遇到什麽特別的事……辣子，妳幫我想想，有什麽事兒嗎？”我也幫著他回憶了壹下，從上船到現在，孫胖子幾乎都是和我壹起行動的，就算途中發生過什麽事情，我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我和孫胖子想來想去，是在想不到有什麽特別的事。
　　“蕭顧問，大聖的事情有機會再說，先顧眼前吧。”剛才蕭和尚在講述鎮魂鐘來歷的時候，郝文明壹直沒有說話，他遠遠地圍著鎮魂鐘轉了幾圈，臉色也越來越凝重：“那道口子越來越大，死氣外沖，不是我說，怕鎮魂鐘支撐不了多壹會了。”
　　郝主任說的語氣很嚴重，剛才光顧著聽蕭和尚講述鎮魂鐘的來歷，反而將真實的鎮魂鐘疏忽了，經他提醒，再看過去時，壹層紫黑色的霧氣從縫隙中飄出來，已經籠罩在鎮魂鐘上面，從我的眼中看上去，鎮魂鐘已經開始微微的抖動，似乎鐘內有壹種強大的能量要破鐘而出。
　　“郝頭，這口鐘不是要炸了吧？”我對著郝文明說道，郝主任眼睛盯著鎮魂鐘，嘴上回答道：“現在還不至於，不過鎮魂鐘有了缺口，就怕它守不了多壹會。”說著，他又轉臉對著蕭和尚說道：“蕭顧問，早作打算，鎮魂鐘要是真出事，這船上不管是人是鬼壹個都跑不了。”
　　“撤吧，這裏是不能呆……小胖子，妳脖子上的是什麽東西？”蕭和尚話說了壹半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孫大聖脖子上的壹根紅繩吊著壹個白色的玉牌露了出來。這個玉牌蕭和尚看得有些眼熟，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蕭和尚想不起來玉牌的出處，我卻看得清楚，這玉牌不久之前我見過，還保管過壹段時間。正是吳仁荻交給邵壹壹的那塊，不過我記得邵壹壹已經收了玉牌，這才幾天的功夫，玉牌怎麽又到了孫胖子的手裏。
　　“壹個小牌牌，不是什麽好東西。”孫胖子沒有把玉牌亮出來的意思，反而將玉牌向衣服裏面掖了掖。蕭和尚沒理這茬，他也不著急離開了，向著孫胖子壹伸手，說道：“摘下來我看看。”
　　蕭和尚伸手了，孫胖子也只好不情不願的將玉牌摘下來，遞給了蕭和尚，說道：“老蕭大師，妳看看就行了，小心點，別掉地上。那什麽……看完了就還我。”
　　蕭和尚也不理會孫胖子，將玉佩拿在手裏只看了壹眼，他的表情就變得點兒愕然，擡頭看著孫胖子，好像是想問他的什麽問題。但最後還是忍住沒問。就在孫胖子也伸手想要回玉牌的時候，蕭和尚手握著玉牌，突然轉身向著鎮魂鐘快步地走過去。
　　鎮魂鐘裏面的死氣都已經快沸騰了，加上不久之前，還親眼看見壹個被灌了死氣的活屍。鎮魂鐘對孫胖子多少有點陰影，他猶豫了壹下，還是沒敢跟上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蕭和尚走到了鎮魂鐘的旁邊，將吊著玉牌的紅繩掛在了鎮魂鐘上面。
　　在玉牌掛到鎮魂鐘的壹剎那。已經籠罩在銅鐘表面紫黑色的霧氣，竟然開始慢慢的消散。鎮魂鐘也不再抖動，恢復了正常。這時，郝文明和破軍也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鎮魂鐘旁，郝主任看了玉牌也很驚奇，又擡頭看了蕭和尚壹眼，沒有說話，只是右手比劃著壹個“六”。蕭和尚微微地點了點頭之後，便不再理會郝主任。
　　“我說嘛，我們的天眼都被蒙蔽了。就小胖子妳壹個人的天眼沒事，裏面壹定是有點門道。這個小牌牌能克制鎮魂鐘裏面的死氣，誰能想到？”蕭和尚站在鎮魂鐘的旁邊，也不避諱死氣了，微笑著對孫胖子說道。
　　不過孫胖子卻笑不出來，他苦著臉說道：“老蕭大師，我的小玉牌的還能拿下來嗎？牌牌不是我的，要是日後他來找我要怎麽辦？”
　　“妳讓他自己來取嘛。”蕭和尚似笑非笑地說道：“反正那個人的本事大，鎮魂鐘什麽的他也沒放在眼裏。”這話的意思，蕭和尚好像已經知道了玉牌的出處。孫胖子又苦笑了壹聲，他看出來玉牌八成是要不出來了。不過玉牌是否能完全壓制住鎮魂鐘的死氣，孫胖子也沒有把握。
　　他換了個話題，說道：“老蕭大師，郝頭，現在辦？是繼續往下走，還是上去等高局長他們來人增援？”孫胖子說完之後，蕭和尚和郝文明對視了壹眼，最後還是蕭和尚說道：“已經走到這兒了，也不差下面那層了，還是下去看看吧，免的以後後悔。”
　　蕭和尚說這話的時候，孫胖子上衣口袋裏的財鼠突然露出頭來，對著蕭和尚壹通“吱吱”亂叫，好像在附和他的主意。這個難得的場景讓蕭和尚微微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