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閩天緣

　　從那天以後，白狼就時不時地在民調局露壹露頭，吳主任不定時地將它拴在民調局的各個角落，好像是因為有當初吳仁荻拴在它脖子的那根繩子，白狼的殺傷力降到很低，除了偶爾齜齜牙之外，再也沒有什麽別的舉動（也沒有什麽人敢去惹它）。在這段時間裏，孫胖子和白狼混得越來越熟，只要白狼壹露面，孫胖子總能像變魔術壹樣，不知道從哪裏鼓搗出來壹兩只真空包裝的燒鴨子或者是烤雞。而白狼的胃口也怪異得很，給它四五只雞，也不見它能吃飽，但是有時只給它壹只雞翅膀，也能滿足白狼的胃口。我壹直沒有搞明白，白狼這麽多年在妖冢裏面是怎麽活過來的。
　　就這樣，時間壹天壹天地過去，轉眼就快過年了，破軍終於被醫院放出來了，他恢復得算是相當不錯，這時的張支言還留在醫院做物理治療。在破軍出院的第四天，民調局來了壹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已經看不出來他有多大歲數了，這人的臉、脖子和手背，只要是露出來的皮膚上，都密密麻麻地布滿了老年斑。
　　這個老人出現的時候，正趕上吳主任出來遛……狼。老人和吳主任在民調局的大門口打了個照面，這老人好像認識吳仁荻，看見吳主任從大門裏出來，老人楞了壹下，隨後他的臉上就像被人打了壹拳，五官有些挪位，老人努力平復了壹下心態，沖著吳主任點頭笑了壹下，露出了嘴裏壹口蒼白的假牙。
　　吳主任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這個老人，迎著吳主任的目光，老人臉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壹抽壹抽的，就像是中風的後遺癥壹樣。最後老人實在受不了這種壓力，幹笑了壹聲，說道：“吳主任，好久不見，這麽多年了，妳倒是壹點都不顯老。想不到我的運氣這麽好，壹來就能遇到妳。”吳仁荻歪著脖子看著老人，又過了半晌才說道：“我們認識嗎？”
　　“很多年前見過壹面，吳主任貴人事忙，不記得我這個老家夥也不稀奇。妳的事忙，我就不打擾了。”看到吳仁荻不怎麽想搭理他，老人沒滋沒味地笑了壹下，剛想繼續向前走時，目光無意中掃了壹眼吳主任手上牽著的白狼，老人的左腳剛邁出去壹半就僵在半空中，身子晃了壹下，好在他及時收腳，才不至於當場摔倒。“這是尹白？妳就這麽拴著它？”老人有些失態地指著白狼說道。
　　吳主任都懶得解釋了，他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們以前見過嗎？”老人嘆了口氣，說道：“難怪吳主任不記得我了，六十五年前，在南京的雨花臺，我和吳主任有過壹面之緣。不過現在看起來，物是人非這四個字只適用在我這個老家夥的身上了。”吳主任歪著脖子又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這位老人是誰，最後他說道：“妳就直接說吧，妳到底是誰？”老人的表情有些尷尬，他幹笑了壹聲，說道：“我是閩天緣。”
　　“閩天緣……”吳主任默默地重復了壹遍，看他的表情，還是沒有想起來這個閩天緣是誰，老人的表情都開始有些哀怨了。最後他又說道：“我倒是沒有什麽名氣，吳主任把我忘了也正常，不過我還有個大哥，他算小有點名氣，他叫做閩天宗，是以前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的會長。”本來以為提到閩天宗，吳主任壹定會有印象，沒想到吳主任還是只搖頭：“閩天宗又是哪個？”
　　這個時候，我和孫胖子正從大門口走出來，剛才這兩人的對話，我們倆聽得壹清二楚。吳仁荻的反應有點讓老人接受不了，老人再說話的時候，語氣低了幾分說道：“吳主任，妳不會連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都不知道吧？”沒想到吳主任冷冷地回答道：“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我壹定要知道嗎？”說完，不再理會老人，牽著白狼向前面走去。我和孫胖子在後面對視了壹眼，這就是標準的吳主任的操蛋脾氣。
　　看著吳仁荻的背影，老人重重地喘了口粗氣，等我和孫胖子走到他身邊的時候，老人突然叫住了我們倆：“等壹下，妳們倆是民調局的人嗎？可以幫我點忙嗎？”“不是，我們是過來辦事的。”孫胖子剛才聽到老人是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的閩天緣，就把他來民調局的目的猜到八九成，孫胖子不想蹚這渾水，拉著我就向吳仁荻那邊走過去。
　　沒想到這個閩天緣看著我們倆突然呵呵壹笑，說道：“孫德勝、沈辣，妳們倆什麽時候不幹的？要不要來我們宗教委發展？”他這話說完，我和孫胖子也沒有繼續向前走的心思了。我轉臉看著閩天緣說道：“妳怎麽知道我們倆是誰？”
　　閩天緣微微壹笑，這時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剛才他初見吳仁荻時那種驚慌的表情，閩天緣說道：“怎麽知道妳們倆的事不重要，但是麻煩妳們去高亮那裏通知壹下，就說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的會長閩天緣有事要見他，讓妳們的高局長安排壹下。”
　　我在他的話裏聽出了點問題：“等壹下，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的會長不是黃然嗎？妳這是篡了他的權吧？”閩天緣說道：“那是妳們搞錯了，黃然是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的宗教法人，我才是會長，這些事情不是妳們操心的，妳們倆還是去通知高亮吧。”
　　還沒等我和孫胖子作出反應，大門又開了，高局長的大秘書璐姐手拿對講機從裏面走了出來，她走過來後，對我和孫胖子說道：“這裏沒妳們倆的事了，忙妳們的去吧。”說著，轉過臉來對著閩天緣說道，“高局長在等妳了，請跟我來吧。”說完，不再理會這個閩天緣，壹轉身向大門走去，邊走邊對著對講機說道，“就他壹個人……沒拿果籃。”
　　看著這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民調局的大門之內，孫胖子扭臉對我說道：“辣子，妳聽說過這個老家夥嗎？”這個閩天緣的檔案在資料室裏的出鏡率還是蠻高的，我點了點頭，對著孫胖子說道：“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時期的閩門三傑之壹，最出名的是老大閩天宗，閩天緣是老三，中間還有壹個老二閩天彪，不過老二死得早，也死得雄壯。抗戰的時候，閩天彪在河北使用禁術，以自身作餌，引了萬鬼驚襲日本軍營，群鬼附身日本軍人，讓其自相屠戮。只用了壹個晚上，以日軍中將水川伊夫為首，日軍就死傷壹百壹十多人。可惜當時天公不作美，緊要關頭竟然下了壹場大雨，萬鬼逆流，閩天彪死在禁術反沖之下。”
　　說到這裏，我緩了壹口氣，又說道：“不過這個閩天緣妳也別小看他，單論術法道術，不在他那兩個哥哥之下。最出名的就是二十歲時，在南京雨花臺眾目睽睽之下，用術法引雷劈死了為日軍亡靈招魂的神道教大祭司，之後又能全身而退。”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來，剛才閩天緣說的話，當年在雨花臺吳仁荻也在現場，現在我對關於吳主任年紀的問題已經麻木了，但還是有壹點好奇，除了資料裏寫的那壹點之外，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情況？
　　孫胖子聽得眼睛都直了，擡頭看著高局長辦公室的位置，這個時候閩天緣差不多已經坐到高亮對面的沙發上了：“看不出來這姓閩的哥仨都不是省油的燈。辣子，不是我說，剛才我還以為這個閩天緣是為了黃然來的，經妳這麽壹介紹，又好像覺得不是那麽簡單了，八成裏面還有什麽貓膩兒。”
　　“妳管他是為誰來的，大聖，妳不是說要和尹白增進感情嗎？現在尹白連狼影都看不見了，我們怎麽辦？”剛才吃飯的時候，孫胖子聽王天雷說看見吳主任牽著尹白正往外走，連忙買了壹只烤雞，拉著我就往下跑。剛出了大門，就看見閩天緣和吳仁荻相遇的這壹幕。
　　孫胖子看了看遠處吳仁荻和白狼休息的地方，嘆了口氣，看著自己手上裝著烤雞的塑料袋說道：“還能怎麽辦？回去吧，這只烤雞沒動，也不知道老金能不能給退了。”
　　等我和孫胖子再次回到食堂的時候，就看見廚師長老金正帶著幾個小廚師在收拾裏面的小包間。那個小包間是高亮專用的，是用來接待外單位來民調局辦事的人員的，但也就是這麽壹說，我來到民調局這麽久，也沒看見有來民調局辦事的。
　　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是訂好的包間被取消了。老金他們正忙著將已經上的涼菜給撤下來，孫胖子湊過去，端著手裏的烤雞對著廚師長說道：“老金，這只雞我沒有動過，能不能給退了？”他這句話剛剛說完，廚師長老金的眼睛就瞪起來了：“菜品售出，概不退換。孫大聖，妳現在最好別惹我，我煩著呢。”
　　孫胖子看著他的樣子也不生氣，還嬉皮笑臉地上前壹步，說道：“在民調局裏還有人敢惹妳？不是我說，就不怕妳在他的菜裏面下巴豆嗎？”孫胖子說完，老金白了孫胖子壹眼，說道：“是妳們高局長，昨天上午就讓他的秘書來通知我，今天他要在這裏請客，讓我準備壹點精細壹點的，上點檔次的東西。我他奶奶的連火朣翅都燉上了，龍蝦也殺好了，就等下鍋焗了，高胖子他又不來了。就剛才璐姐突然下來告訴我中午這壹桌取消了，他說取消就取消，我這壹桌子好幾千的東西賣誰去！備料時說好了這壹頓不算食堂的。高亮吃完跟我單算，買料可是我自己掏的腰包。”
　　孫胖子聽了這話，回頭向我遞了個眼神兒，馬上又扭臉看著老金，笑道：“還以為多大的事兒，不是我說，菜做好了還怕沒人吃嗎？老金，我們局長不捧妳場，我捧。不過中午飯剛吃完，這頓飯妳給我留到晚上，晚上我壹準帶人來吃。”
　　老金壹聽這話，臉上的笑容馬上就浮現了出來，他沖著孫胖子說道：“這合適嗎？要不我給妳打個折吧，這個折壹定要打，九五折，就這麽說定了。那個誰，妳去給大聖把這只雞退了。”說著老金沖著孫胖子又是壹笑，說道，“大聖，哥哥我是小本經營，經不起折騰，咱們先小人後君子，妳看是不是先把賬結壹下？”說著廚師長掏出計算器劈裏啪啦壹陣按：“六千八百八十二，咱們把零頭抹了，妳給六千八百八就行了。”
　　孫胖子看著老金的樣子，撲哧壹聲笑了出來，說道：“老金，不是我說，妳看誰出來帶萬兒八千的現金？我是民調局的人，又跑不了。晚上來吃飯的時候，壹準把錢給妳帶過來。”孫胖子這幾句話說得廚師長也沒了脾氣，他雖然不放心孫胖子的人性兒，但是到現在為止，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了，他只能眼巴巴地等著孫胖子晚上來送錢了。
　　出了食堂，孫胖子看起來心情好到了極點。我跟在他的身邊，說道：“大聖，晚上讓妳破費了，要不那八百八我出算了。”孫胖子看了我壹眼，笑著說道：“這個妳爭什麽？有人請客，正好找人問問民調局最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說著，他掏出手機撥打了個號碼，對著道，“老蕭大師嗎？妳在哪兒呢？不是我說，晚上有事嗎？好長時間不見了，想和妳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