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升華盡頭

　　整個工坊內都被混亂詭譎的力量所籠罩，破損的羽翼無風自起，猶如狂起的雪花，它飛舞著，尖銳的邊緣切割所能觸及的壹切，火光陣陣，還有倒黴鬼被切割命中，斷肢與血肉橫飛。
　　洛倫佐加快了速度，甲胄覆蓋下，雪花撞擊在他的身上，帶來了陣陣轟鳴，有的還順著甲胄的縫隙切下，刺入了洛倫佐的身體之中，但這還不能阻止他。
　　盛焰在燃燒、沸騰。
　　純白的火光從溫徹斯特的槍口之中迸發，龍息彈橫跨戰場將陣型切割，使部分天使與整體分離開來，洛倫佐則趁此機會迅速向前，施加重擊。
　　在經歷了這麽多後，洛倫佐的力量早已不是當初那樣了，他掙脫了縛銀之栓的束縛，軀體之中又填入了天使們的血肉，在得到【升華】的【憑證】後，他的力量已經無限與勞倫斯逼近，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或許是近百年裏最為強大的獵魔人之壹。
　　“大約5分鐘。”
　　洛倫佐冷漠地說道。
　　他壹直都在觀察著天使們的性質，從第壹個天使死亡後，到第壹個天使歸來，之間隔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
　　天使們沈默地前進，整個底部都已經失去了控制，湧現的雷團將地面變成了壹片坑坑窪窪，從壹些缺口裏看去，甚至能看到下壹層的機械結構。
　　劍舞者沒有繼續投入戰鬥之中，它留守在平臺之上，甲胄火銃接連開火，盡可能地拖延天使們的靠近。
　　之前的槍聲猶如雷暴，群音奏鳴，可現在槍聲顯得孤單了許多，可用以作戰的力量所剩無幾。
　　這裏就像汪洋大海上的浮冰，其他的平臺都已淪陷，只剩下了寥寥幾個，而他們在解決掉天使之前，沒有絲毫的退路可言。
　　就在這悲涼之際，狂暴的侵蝕隨著洛倫佐的下墜壹同湧起，他就像墜入大海的石子般，掀起了滔天巨浪。
　　臨界突破。
　　漆黑的鱗甲就像有生命壹般，它們如同遊蛇壹樣糾纏在洛倫佐的軀體之上，沿著體表覆蓋布上堅韌的甲胄，與此同時有兇猛的烈焰從甲胄的縫隙裏湧出，仿佛在這盔甲之下正寄付著燃燒的幽魂。
　　洛倫佐的強勢並沒有引起天使們的多少註意，它們的目光壹直投向那平臺之上，無論是洛倫佐還是其他人，都不是它們優先狩獵的目標，天使對他們發動攻擊也不過是這些人擋住了它們的去路而已。
　　戰鬥壹觸即發，洛倫佐從高空落下，壹劍命中了壹個剛從雷團之中脫出的天使，憑借著秘血的蘇醒以及下墜的高度，釘劍沿著它的頭顱劈下，連帶著整個軀體都被豎直劈開。
　　脊柱被瞬間摧毀，頭顱幹脆破碎成了數塊，而那有力的心臟也在這瞬擊之下被完全撕裂。
　　“壹個……”
　　洛倫的低語著，然後抽出釘劍迅速地靠向下壹個天使，他速度飛快，仿佛是要飛起來壹樣。
　　他有能力壓制住天使們了，不過更為主要的是，洛倫佐在思考要不要入侵天使們的【間隙】。
　　華生的警告不斷地閃現，勸阻著洛倫佐，但他又不想放棄這樣的機會，雖然說他這樣做會引發壹些糟糕的後果，比如優先級的提升。
　　如果這樣的話，今日的戰鬥可不是以威廉的死為收尾那樣簡單了，這些怪物有很大的可能會不死不休地追逐著自己。
　　“洛倫佐！”
　　伯勞大聲地喊道，劍舞者朝著洛倫佐開火，這是最後壹把甲胄火銃了，咆哮的龍息貫穿了垂直的工坊。
　　就在洛倫佐砍殺思索之際後方的天使已經包圍了上來，數把螺旋長釘兇狠地刺入甲胄之中貫穿了洛倫佐的軀體，好在算不上什麽致命傷，洛倫佐壹劍斬殺掉身前的天使，憤而轉身將這些螺旋的長釘壹同斬斷。
　　咆哮的龍息也在這時姍姍來遲，自上而下將天使們籠罩其中，猶如火流般洗刷著。
　　洛倫佐借著這個空檔壹把抽出斷在體內的螺旋長釘，就像感受不到痛楚壹樣，他隨即將其擲出，貫穿了壹個又壹個的天使，將它們沖流火之中推出，釘死在地面之上。
　　深呼吸，熾白的凈焰掙脫了甲胄的束縛，如同翻滾的海潮，頃刻間覆蓋在了整個工坊的底部，它們沿著鋼鐵奔湧，滲透進縫隙之中，從雷團造就的缺口裏噴發。
　　燃燒的火海裏壹根鉤索射出，釘入了平臺的邊緣，洛倫佐抓緊槍柄，被線纜帶動從火海裏脫出，上升的途中甲胄也在逐壹脫落，叮叮當當落入火海之中。
　　“威廉，仔細想想，無論是什麽情報，哪怕是妳現想出來的也行，趕緊說出來，我們堅持不了太久了。”
　　洛倫佐喘著粗氣，大步而來，面對這種殺不死的敵人，他實在想不到什麽太好的辦法去解決，能做的也只有壹次又壹次地將它們擊垮，但每個人都清楚，不久之後它們會再度歸來。
　　“目前的作戰信息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家夥沒有什麽高級意識，就像機器壹樣忠誠地執行著某個命令，但也並不是完全地死板，當‘錯誤’累積到壹定程度時，它們也會笨拙地更改作戰方式……比如先過來幹掉我。”
　　洛倫佐望向火海，天使們再度從其中爬出，而且還有新的雷團湧現，那些亡者們再度出現。
　　威廉是它們的優先目標，但當有過多的阻礙阻止它們時，它們也會更換方式，優先摧毀阻礙，就像剛剛的圍殺壹樣。
　　“好好想想，威廉，妳的時間不多了。”
　　洛倫佐毫不憐憫地說道。
　　其實這對於威廉而言算得上是殘忍的行為，他剛剛從近乎無止境的夢魘裏蘇醒過來，迎接他的不是安詳的天國，而是另壹場噩夢與真實的死亡。
　　威廉出現任何反應洛倫佐都不會意外，比如哭泣，比如崩潰，比如拒不合作，但當知曉自己的命運時，威廉沒有做出那些可笑的行徑，他努力地配合著所有人，在註定的死亡下窺視著真相的壹角。
　　“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時間……”
　　威廉不斷重復著，他的脖頸上已經有了數枚針孔，為了保持清醒他註射了過量的弗洛倫德藥劑，整個人的意識處於崩潰的邊緣。
　　衣服之下出現了蠕動的起伏，梅林已經不想掀開他衣服查看下方的情況了，現在威廉只是個暫時維持人型的妖魔了。
　　“對了！妳說它們是虛無的意誌對嗎？虛無的意誌才是它們的本體，眼前的這些軀體都只是軀殼而已。”
　　威廉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大聲地沖洛倫佐喊道。
　　僵持的齒輪緩緩轉動了起來，威廉結合著自己對於天使們的研究，他有那麽壹瞬間想到了答案。
　　洛倫佐點了點頭，他顯然無法理解威廉的興奮，溫徹斯特不斷地開火，命中天使們的手臂，打斷它們向上的攀爬。
　　“對……這就是疫病的源頭。”
　　威廉抓撓著頭顱，就像要將自己那可憐的靈魂從這軀殼下解放出來壹樣，臉頰被銳利的指甲撕得鮮血淋漓。
　　“妳說什麽？”
　　洛倫佐轉過頭，對著威廉大聲吼道，他可不會聽錯威廉的話，他在說源頭。
　　“源頭！妖魔的源頭！我不是說了嗎？所謂的妖魔只是這疫病的副產物，它真正的形態是侵蝕，而這些天使們……”
　　威廉的話語顫抖了起來，他再度看到了那些幻覺，無盡的星空、璀璨的星空，光芒在靠近他，幾乎要將他的雙眼烤瞎。
　　“沒有實體的存在，這些無形的存在，毫無憑借的它們卻在源源不斷地釋放著侵蝕，它們不恰好就是侵蝕的源頭嗎？”
　　鮮血從威廉的眼角湧出，視野被模糊成了暗紅色，他費力地掙紮著。
　　“可這又和妳的牧羊人理論有沖突，牧羊人身上怎麽會有著餓狼的氣味呢？”
　　洛倫佐反問道。
　　如果天使們是侵蝕的源頭，那麽它們為什麽要保護羔羊們呢？它們應該無差別地攻擊，將侵蝕不斷地擴張才是它們應該做的……
　　洛倫佐突然停住了，他想到了什麽，猛地看向威廉，只見威廉已經半跪在了血泊之中，他發出痛苦的嗚咽聲，整個後背都隆了起來，能看到衣物與血肉被撕開，其下有著隱約的白骨。
　　洛倫佐想到了。
　　沒錯，牧羊人身上有餓狼的氣味很合理，就像獵魔人的體內流動著妖魔的血液壹樣……
　　牧羊人、天使、緘默者、獵魔人……
　　餓狼、妖魔，圍欄之外的黑暗……
　　洛倫佐緩緩地擡起了手，上面布滿還在愈合的傷口與汙血，灰藍的眼瞳裏映照著這壹切，但他此刻卻覺得這些無比地陌生。
　　按照威廉的說法，天使們便是侵蝕的源頭，那麽擁有權能·加百列的自己，與它們又何其相似的呢？其實用自己作為例子還不是很對，洛倫佐是有著實體的。
　　華生。
　　華生與天使們是如此地相似，除去華生擁有著個體的意識外，洛倫佐壹時間居然想不到兩者之間的區別。
　　洛倫佐的眼瞳布滿了血絲，或許是壹瞬間想到的東西太多了，他居然很難以具有邏輯性的方式去思考這些事，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失去了靈魂壹樣。
　　“所以……【升華】的盡頭，會是這樣嗎？”
　　洛倫佐輕聲道，他看著自己的手，傷痕累累的手緩慢地落了下去，露出了其下剛剛爬到邊緣的天使。
　　那是壹張毫無情緒可言的臉龐，就像壹面精致的面具，無神的眼瞳如寶石般鑲嵌在其上，光滑的鏡面倒映著洛倫佐有些迷茫的眼神。
　　槍聲響起。
　　溫徹斯特吐出了最後壹發彈藥，近距離下直接打爛了天使的半個頭顱，可它似乎沒有松開手的意思，洛倫佐抽出釘劍將它的雙臂斬斷，斷臂的天使在短暫的停頓後，落向了下方的火海之中。
　　“我……快不行了，這大概就是我的極限了。”
　　威廉從血泊之中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他已經開始失去了人的形態，四肢變得修長，關節的咬合處有凸起的骨質，他就像壹同手臂纖細的惡鬼，銳利的牙齒刺破了嘴唇。
　　“感謝妳為凈除機關作出的貢獻。”
　　見此梅林不再多說什麽，他後撤了壹步，和威廉保持壹個安全的距離，隨後向他致敬。
　　“我早該這麽做了。”
　　威廉的聲音模糊。
　　洛倫佐轉過身，現在的威廉已經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了，永動之泵榨幹了他最後的價值，他開始為溫徹斯特填彈，槍口擡起，指向威廉。
　　“需要壹個體面的死法嗎？”洛倫佐問。
　　威廉搖了搖頭，他看著血泊中倒映的自己，發出了陣陣無奈的笑聲。
　　“我這個樣子，還算得上什麽體面呢？”
　　他又擡起頭，十分懷念地看著這壹切。
　　“不過變化真大啊，這些東西在我那個時候，還只是存在於設計圖上的東西……”
　　“那真遺憾啊，如果妳能看到現如今的舊敦靈，或許妳這樣的感慨會更加震撼。”梅林說道。
　　“我能想象的到，畢竟我也曾是總長，不是嗎？”
　　威廉說著看向了前方。
　　“讓壹讓……該怎麽稱呼來的？”
　　洛倫佐讓開了道路，接著說道。
　　“洛倫佐·霍爾莫斯，很高興認識妳，威廉。”
　　“我也是。”
　　威廉說出了他最後的壹句話，他的喉嚨腫脹了起來，壓迫住了氣管，只剩下了野獸般的嘶吼聲，下壹刻他就像野獸壹樣發狂狂奔了起來。
　　他越過了洛倫佐，壹頭紮向了工坊下方的火海，風與血都被他拋在身後，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多年前，在那天生降臨的時刻。
　　威廉用力地砸在天使們的身上，揮起利爪撕開這些虛偽的血肉，勢做瘋魔。
　　可很快威廉的廝殺就結束了，數不清的螺旋長釘貫穿了他的身體，鋒利的鐵羽就像絞肉機壹樣，壹重重地蓋在他的身上，將他絞殺成了壹地的碎肉。
　　洛倫佐與梅林什麽也沒做，他們只是站在高臺的邊緣，靜靜地看著火海裏的翻騰，起初還有威廉的吼聲響起，漸漸的壹切歸於寂靜，只有火焰還在持續地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