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四章 認真的雪？

　　萬仁二十壹年，天仁城的第壹場雪，比以往來得更早壹些。
　　明明才秋天，樹上的枯葉還未落盡，雪花已灑落下來。
　　本來稀稀落落的雪花很快變得密集起來，落在地上發出了簌簌的聲響。
　　季缺站在倒地不起的張依善身旁，感嘆道：“這是有冤情？”
　　如果說這場忽然而至的大雪已足夠意外，那季缺這樣戰勝了青玉榜前三的大善女張依善則可以說是大地驚雷。
　　大夥兒心裏只有壹個念頭，那就是青玉榜要炸雷了。
　　壹直以來，季缺雖然在北地的名頭越來越響，可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是很強，卻是寧紅魚的手下，因為長相英俊的原因，有吃寧紅魚軟飯的嫌疑。
　　所以在眾人眼中，季缺是在寧紅魚後面，不如寧紅魚是常識。
　　而大善女張依善在青玉榜上的排名，甚至要壓上寧紅魚壹頭，所以他們很難看好季缺，認為季缺是在多次勝利後膨脹了，不知道修行界的水有多深。
　　可是事實是，這潭水對於季缺來說並不算什麽。
　　這個時候，張依善的跟班已開始拖拽深坑裏的張依善，季缺走了過來，嚇得她們壹抖，壹屁股坐在地上。
　　如今在她們眼中，季缺已然是望而生畏，稍壹動作就能把她們嚇尿的存在。
　　她們恨不得當場丟下張依善，頭也不回的跑掉，可腿卻不聽使喚。
　　季缺站在了張依善面前，說道：“別裝死，道歉。”
　　張依善本來緊閉的瞇瞇眼睜開了，壹邊咳血，壹邊痛苦說道：“對不住。”
　　季缺說道：“那我們之間的梁子是過了，還是繼續？”
　　張依善眼含淚花道：“過了。”
　　這時，季缺看了壹眼那兩個神情惶恐的跟班，說道：“帶走吧。”
　　壹時間，兩跟班如蒙大赦，慌忙帶著大善女張依善跑了。
　　從她們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們畏懼季缺如鬼神。
　　而降魔樓這邊，看待季缺的目光也變了。
　　這叫什麽吃寧紅魚的晚飯，這怎麽給人比寧姑娘還硬的感覺？
　　這次降魔樓和除魔谷之間的對決，因為季缺又深又硬的原因，降魔樓可謂大勝，之前兩月被除魔谷壓著欺負的降魔者不由得出了口惡氣。
　　那些剛才默默退至人群之後的同道接連趕了過來，表達了對季缺的敬仰之情猶若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看著這人群簇擁，他走到哪裏哪裏就會自動讓出壹條路的情況，季缺忍不住感慨道：“怎麽又有壹種黑老大的感覺？”
　　新建的降魔樓本來剛落成沒多久，就遇到了除魔谷的打擊，眾人覺得這運道不好，有同行道士認為這是大兇之兆。
　　而季缺這壹仗之後，大部分人則認為降魔樓有了中興的態勢，那同行道士更是改口“此乃大吉之兆。”。
　　就是這雪壹下，眾人只感覺冷了不少。
　　短短半天時間，本來散落的雪花就變成了鵝毛大雪，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雪花如鵝毛般灑落在竹林間，黑色的屋瓦上，將壹切染白，給人壹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天仁城四季壹向是分明的，即便冬天偶爾降雪，依舊只是不成氣候的小雪，或者說人們口中的瑞雪。
　　可以說，天仁城之所以能聚集這麽多人，有不小的原因是這裏確實是壹塊風調雨順的福地，多年來不見天災。
　　天仁城秋天沒下過雪，至少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的老人並沒有有關的記憶。
　　並且天仁城的秋天並不涼，從壹些敬業的青樓姑娘照例薄紗衣裙的清涼打扮就可以看出。
　　以往冬天的時候，她們估計也是這打扮。
　　可是這個時候，那些本來壹年四季都是清涼打扮的姑娘們扛不住了，開始紛紛加衣。
　　這場雪壹下，天仁城壹帶的寒意已然超過了以往的冬天最冷的臘月時節。
　　林香織壹邊啃著蜜瓜，壹邊詫異道：“真下雪了？”
　　其實整個天仁城的人都因此驚訝無比。
　　本來穿著短衫、輕薄裙擺的男男女女被凍得不輕，趕緊把冬天的衣物拿出來避寒。
　　窮人是最不喜歡這種天氣的。
　　寒冷的冬季裏，富人可以穿狐裘，可以暢快的吃火鍋，而窮人本就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抵禦寒冷，顯得特別難熬。
　　特別是街頭露宿的乞丐，本來以為還有個秋天賴著過活，結果壹下子就被拖去了“地獄”。
　　不過他們仍舊抱著希望，因為這是天地異象，應該持續不了太久。
　　季缺和大多數人的看法壹樣，認為這場雪最多下個兩三天。
　　可惜他的預計錯了。
　　這場雪下了整整四天沒有停下，並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初始整個秋天的世界只是銀裝素裹，和尋常的冬天下雪並沒有多大區別。
　　可是大雪超過三天之後，天仁城所有人的生活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打敗大善女後的第四天，季缺看著自家院落裏快要漫過門檻的雪，有些詫異。
　　他這裏的詫異，放在更多在天仁城生活的蕓蕓眾生裏，則逐漸變成了恐懼。
　　初始雪最多淹沒腳踝，出行只是稍顯困難，而隨著積雪淹沒小腿，壹些體弱之人就別想出門了。
　　當這場秋雪已經影響到人生活的時候，這壹帶的百姓才發現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壹些腦子靈光的和生性保守的，在雪下到第二天時，已在偷偷在購買和儲存糧食。
　　這第四天，越來越多的人發現該存點糧食和柴火才穩當的時候，雪已經封了不少路了。
　　人們出行艱難，即便是些青壯，走個幾十步就是大喘氣，恨不得馬上折回。
　　人在這樣的雪路上走，再看著不斷落下的鵝毛大雪，有壹種會被淹沒的恐慌感。
　　鵝毛般的大雪落下，帶起簌簌的聲響。
　　有的人家開始清楚院落的積雪，卻發現院門外的雪已堆積得很深了，很難掃得出去。
　　隨著積雪封路，本來熱鬧的天仁城街道變得格外冷清蕭瑟。
　　對於季缺這樣的修行者來說，積雪並不能阻擋他們去向哪裏，比如現在，季缺就在院子裏的積雪上遊了壹圈。
　　林香織穿著壹身鵝黃色的絲綢裙擺，並不感覺冷。
　　她走在積雪上，雙腳不會沈於雪下，只會留下壹段淺淺的腳印。
　　這種踏雪而行，只要到了二境凝氣境的修士都可以做到。
　　季缺閉著眼睛遊得挺嗨，興頭起了的時候還紮入了雪層中，來了個潛泳。
　　他依舊是樂觀的。
　　天地異象分大小，這次多來個幾天也說不準。
　　結果他剛要從下潛的雪中起身，院子裏那棵歪脖子樹就冷不丁的傾倒，徑直砸在了他身上。
　　季缺舉起樹爬了出來，看著依舊在飄落的茫茫大雪，第壹次意識到這雪再這樣下下去，恐怕會死人了。
　　因為下雪的緣故，他壹連幾天呆在家裏，沒有上街。
　　他清楚，這種天氣下，豆腐腦兒攤兒並不會擺攤。
　　茫茫大雪覆蓋了眼前的天地，本來並不重復的風景壹時變得大同小異，季缺壹時覺得有點悶，於是決定出去走走。
　　林香織也跟了出去，說是家裏已沒菜了。
　　她甚至不清楚現在到哪裏還能買菜。
　　沿街的鋪面都關了，厚厚的積雪淹沒了門檻，甚至是壹段門板，以至於讓季缺和林香織生出了他們長高了錯覺。
　　積雪較深的地方，本來以前要壹躍而過的院墻，現在都快和他們壹樣高了。
　　之後，他們還看到壹間瓦房的屋頂被雪壓垮了壹段，壹個男子正趴在那裏痛苦的補房子。
　　他趴在房頂，聽聲音是家裏的夫人在下面遞瓦。
　　季缺見狀，說道：“要幫忙嗎？”
　　那個男子楞了壹下，沒有料到這麽大的雪還有人出來。
　　這時，屋裏已傳來了壹個小女孩的聲音——“爹爹，娘，我好冷。”。
　　季缺不再遲疑，輕輕壹躍到了屋頂，嚇了那男子壹跳。
　　下壹刻，他徑直跳到了屋子裏。
　　那屋子地上堆著些或好或壞的瓦片。
　　本來屋裏的婦人和小姑娘見到壹個人忽然跳下來，嚇了壹跳，以為不是良人，可看到季缺英俊的容顏後，又放心了下來。
　　長這麽俊，不像是壞人。
　　下壹刻，季缺周身氣勁壹轉，地面的瓦片紛紛飛了起來，黏在他身上。
　　壹眼望去，他就像穿了壹件瓦片做成的衣衫。
　　他跳到了屋檐上，隨著太極拳勁壹轉，身上的瓦片也跟著轉了起來。
　　嘩啦啦，空氣中仿佛多了好多雙無形的手，瓦片壹壹落在屋頂，堆疊起來。
　　片刻之後，屋頂就被補好了。
　　男子自然知曉是遇到了修士，趕緊在屋頂拜謝道：“多謝少俠。”
　　季缺趕緊扶住了他，說道：“別跪了，小心因此塌了，回去吧。”
　　說著，他整個人已輕靈落在了街上，往外走去。
　　“敢問少俠高姓大名？”
　　男子剛要再道謝，而季缺只是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帶著林香織消失在了街上。
　　男子站在屋頂，看著消失在風雪中的壹男壹女，只覺得像是做了壹場夢。
　　隨即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順著梯子往下爬去，壹邊爬，壹邊道：“凍死我了。”
　　季缺和林香織走在路上，忽然想到了壹個問題，忍不住說道：“我們那水房子不會被雪壓垮了吧？”
　　這幾套房子裏，他壹直擔心的就是水房子。
　　水房子本就修得相對簡陋，每年還會被水泡，是最不結實的。
　　於是他決定去看看。
　　從清運河到臨水巷有壹段不短的路程，走在茫茫的雪地裏，街上壹個人都沒有，季缺只覺得本來挺熟悉的天仁城都變得陌生起來。
　　這個時候，兩人終於在街上看到了人。
　　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臉色鐵青的埋在雪裏。
　　季缺走上前去，把他們拔出來時，發現他們已經死了，身體僵硬。
　　這其中壹個小乞丐他比較面熟，曾經在臨水巷問他討過吃的，看起來應該不到十歲。
　　林香織站在他身後，沒有言語。
　　看著這兩名乞丐的屍體，季缺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壹時竟不知道該把他們埋在那裏。
　　古詩有雲“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可季缺清楚，這場雪再這麽下下去，恐怕朱門都要自身難保了。
　　季缺和林香織來到了臨水巷的老房子。
　　雪層壓在巷子裏，連旁邊的溝渠都看不見了。
　　這裏的積雪差不多已到腰肢深了，水房子的院門已被壓得傾斜。
　　季缺和林香織想掃壹掃雪，只是這條巷子周圍還有人家，把自家雪掃了，又會堆到別人家門前。
　　最終，兩人只能無奈放棄。
　　天空陰沈得可怕，灰色的鉛雲堆積在天空上，很是壓抑。
　　壹時半會兒，這雪恐怕是停不下來了。
　　兩人繼續走著，以前頗為喧囂的小吃街道，此刻只有他們兩人踩在雪地上前行，天地壹片孤寂。
　　就在這時，旁邊的屋舍突然傳來了壹陣女子的驚叫聲。
　　“相公，妳怎麽了？”
　　“妳們不要過來啊！”
　　“妳們敢亂來的話，我會報官的。”
　　這時，只聽見壹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報官？現在官老爺自己都管不好，還會管這些？把銀子全拿出來，夫人妳再讓我們兩兄弟爽爽，就放了妳和妳那沒用的丈夫壹命。”。
　　季缺和林香織互相看了壹眼，雙腳在雪地上壹點，落在了屋舍的院墻上。
　　院子裏堆積著雪，也灑著鮮紅的血。
　　壹個男子腹部插著壹柄尖刀，臉色灰白，倒在屋檐下。
　　屋內，壹個女子正拿著剪刀正和兩個黑衣男子對峙著。
　　兩男子頭戴著黑色薄紗布，各自拿著壹把尖刀，有壹把上面還染著血，看起來頗為狠厲。
　　“來人啊！救命啊！”女子渾身顫抖著，絕望大叫道。
　　高個子男子不禁猙獰笑道：“妳叫！也不看看外面的情況，妳就算叫破喉嚨看有沒有人來？”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見噠的壹聲，就有壹對年輕男女就落在了院子裏。
　　兩持刀男子壹回頭，就看到了壹對壁人站在那裏。
　　兩持刀男子嚇得不輕。
　　高個子男子頭戴黑色薄紗布頭皮發麻，卻深知已沒了回頭路，不由得把心壹橫，壹臉猙獰道：“我勸妳們不要多管閑事，不然沒妳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