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去情敵家過年

　　大蠶的事告壹段落，季缺和林香織都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在他們過往的經歷中，太多事都是立場鮮明的，特別是降妖除魔這種事。
　　可這壹件，卻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
　　當大蠶吐出七彩葉赴死之時，兩人竟感到了些許傷感。
　　趙闖趕了回來，比他們預計的要早壹些。
　　“東家，她呢？”趙闖神情恍惚道。
　　季缺指了指下方的壹棵桑樹，說道：“她死了。”
　　趙闖走了過去，看著那只已沒有了任何氣息的大蠶，緩緩蹲下了身子，抱住了她。
　　“她說走時想要燒幹凈點，如果再選的話，她寧願只做壹只為妳吐絲的蠶，而她死時，剛好是絲盡的時候。”季缺看著他，轉述道。
　　季缺和林香織可以清楚看見，趙闖肩膀輕輕顫抖起來，從這裏看不見他的臉，但大抵是難過的。
　　“多謝。”趙闖聲音沙啞道。
　　之後，季缺和林香織便離開了。
　　在走到山坡上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的停足遙望。
　　那裏，燃起了壹團火。
　　兩人看了壹陣兒，林香織不由自主靠在了季缺懷裏，季缺也摟住了他，兩人看起來既親密又傷感。
　　季缺看著林香織的模樣，問道：“妳難過什麽？”
　　“都是妖，妳會不會也這麽對我？”林香織觸景生情道。
　　“妳是妖？妳不是人嗎？”季缺反駁道。
　　“可是我有了妖身。”林香織皺眉道。
　　“那妳也是人變的，不能單純算作妖，如果非要說的話，妳也是人妖，人在前，妖在後。”季缺認真解釋道。
　　林香織聽在耳裏，不由得皺眉道：“人妖，怎麽聽起來有點怪呢？”
　　“哪裏怪了，挺好聽。”
　　壹男壹女說著話，逐漸消失在了那片桑海間。
　　客棧，油燈搖晃。
　　那半片七彩葉子在燈火的映照下，周身仿佛有霞光圍繞壹般，隱隱有壹股仙氣。
　　看到這片葉子，季缺幾人心頭忍不住生出了想吞食的沖動。
　　因為葉子只剩下了半片，只能看到“物”字的壹半留在葉片上，可依舊能推斷出葉子完整時定然刻著“異物”兩個古篆。
　　自從這葉子到了後，之前唐衣收著的那顆玉頭顱就壹直抖個不停，宛若要跳舞壹般。
　　季缺見狀，說道：“這算什麽，異性相吸，還是老鄉見老鄉，激動得眼淚飆？”
　　寧紅魚看在眼裏，說道：“目前我們只知道，它們都是前壹代老君留下的東西，看起來亦正亦邪，實際上都讓人感到邪性。”
　　季缺點了點頭，認同了他的觀點。
　　從最開始那個老太婆的玉扳指開始，到如今的這片彩色葉子，他們可以說和異物是老熟人了。
　　這些異物有擁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可是卻沒有造福過人間壹次，反而帶來可怕的麻煩。
　　扳指讓人死而復生，帶著濃厚的怨氣，玉頭顱操縱人的影子，差點讓整個桑水縣陪葬，而這片七彩葉子則讓壹只蠶化了形，醞釀出了壹段孽緣。
　　其中還有能提取人記憶的作用，只是並不穩定，容易被提取的記憶影響，這也是趙闖和大蠶悲劇爆發的導火索。
　　“妳們有沒有感覺，不管是異物會，或者是這些異物，看似不常見，卻總是圍繞在我們周圍。”壹直沒有說話的唐衣開口道。
　　寧紅魚皺眉，說道：“妳的意思是？”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者是因為我們運氣不好，這些東西像是在靠近我們，要把我們吞掉。”
　　唐衣喝了口放在胸襟處的茶水，慵懶的說道。
　　她的聲音懶洋洋的，可是表達的意思卻讓寧紅魚和林香織慎重起來。
　　這種感覺仿佛是在下棋，他們是棋盤中的白子，周圍則有黑子圍過來，想把他們吃掉。
　　不過說到運氣不好的問題，三個女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季缺。
　　季缺趕緊說道：“看我幹嘛，我運氣挺好的。”
　　林香織思索道：“意思是，我們該註意異物會的動向？”
　　寧紅魚說道：“不，從之前我和季缺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異物會已然衰落了不少，他們對異物的掌控有些問題。我始終更擔心的是太歲鼎。”
　　太歲鼎，上代老君造人的產物。
　　如今天上之所以還有仙佛，還有老君，地上還有異物會，和老君造人脫不開關系。
　　常道國國人自認為是老君的後代，這個說法其實也成立，只是他們應該不是老君靠血脈生下來的，而是造出來的，所以那壹國人會那般容易畸變。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這常道國的人竟然找到了天宮的所在，發現仙佛消失後，漸漸消化了仙佛留下的資源，進而取而代之。
　　這讓季缺感受到了危險的存在，因為那長脖子女人反復提到過壹個詞——畸變。
　　畸變有好的，有壞的，卻往往代表著不穩定。
　　如果這種不穩定多了，遲早帶來禍事。
　　季缺只希望前代仙佛留下的壹切能克制住畸變的可能，讓他們都好好當神仙。
　　神仙很遠，天宮很遠，卻並不是遙不可及。
　　因為不管是異物會或者這些異物，多少都和祂們有些聯系。
　　風蓮神女的真身就曾降臨過，那時如果沒有淩千戶在場，恐怕無法收場。
　　這個時候，壹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客觀，妳們要的火鍋小的已經備好了。”
　　眾人做了這麽久的事，特別是唐衣，竟然說了兩句仔細分析過的話，早就餓了，於是讓人趕快端進來。
　　客棧老板連著幾個小二趕緊把桌子收拾幹凈，端進來來了壹口正在燃燒柴火的鐵鍋。
　　鐵鍋裏油料翻滾著，冒出了濃烈的辛辣香味，看著裏面沈浮的肉片，幾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知不覺間，冬天已來臨了。
　　窮人是最討厭冬天的，本來就吃不飽、又冷，衣服也單薄，人生簡直雪上加霜，而富人是喜歡冬天的。
　　因為冬天可以穿著雍容華貴的長袍，圍著毛發細膩的圍脖，壹邊賞雪，以及壹邊在溫暖的房間吃火鍋。
　　如今季缺早已成為了壹名富人。
　　可以說整個清平縣最大的產業都是他和寧紅魚兩個人的。
　　是的，他這壹邊降妖除魔拯救世界，壹邊賺點銀子很合情合理。
　　英勇的正義之士就不該窮。
　　這鍋裏本來就有煮好的羊肉、五花肉，香氣四溢得厲害。
　　本來這裏的人，除了季缺都是富貴人家出生的，三女人本來想保持壹下矜持，可惜實在是太香了。
　　林香織率先開動了，夾了壹片五花肉，好吃得近乎喵喵叫。
　　眼看季缺已要風卷殘雲，寧紅魚也加入了戰場。
　　唐衣躺在那裏，埋怨道：“妳們就不能幫我盛壹碗，放在我面前就行，又不要讓妳們餵。”
　　結果三人同時端著碗轉過身來，看著她。
　　壹邊看，壹邊“唔唔唔！”的吃著，像是在和她說話，又像是只顧著吃。
　　最終，唐衣還是沒有坐住，起身來到了飯桌前，吃了起來。
　　這屋裏壹時溫暖如初，每個人吃得熱火朝天，之前商量仙佛異物的陰冷可怖，全部都因此消散了幹凈。
　　外面的夥計兒看著這壹幕，不禁好生羨慕。
　　他們羨慕不只是因為季缺吃得好，還因為季缺壹個人和三個美麗至極的女人壹起吃飯。
　　夥計兒覺得，這三個女人裏有壹個陪著，那都是天上掉金餡餅的美事，而這丫壹次來三個。
　　“這公子運道好的逆天。”
　　最終，夥計兒給出了這樣壹個結論。
　　如果讓季缺聽到這句話，他定然會懷疑那位公子是不是另有別人。
　　他這算運氣好？
　　不過他今天運氣真不錯，吃豬皮都沒遇到上面壹堆長毛的狀況。
　　很顯然，每次解決了壹個相對大的麻煩，他的黴運又會消停壹陣兒，壹如賢者般寧靜。
　　吃到中途，寧紅魚不由得說起了過年的事情。
　　“我爹來信了，讓妳回我家過年。”寧紅魚放下了酒杯，淡淡說道。
　　林香織反駁道：“他憑什麽去妳家過年？”
　　寧紅魚皺眉道：“妳爹也叫他回去過年？”
　　“當然，我爹……”
　　林香織自己都不知道爹現在在哪兒，到底是什麽情況，於是壹下子失去了底氣。
　　唐衣這時發話道：“他去妳家我年了，留下我倆有什麽意思？”
　　從壹開始，寧紅魚就像是在說壹件仿佛天經地義的事情，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吩咐家裏的小的。
　　可是懶洋洋的唐衣壹發話，局勢就發生了微妙的逆轉，仿佛她才是女主人壹樣。
　　自始至終，林香織都像是隨波逐流的存在，小的，或者丫鬟。
　　面對唐衣的問題，寧紅魚頗為爽快道：“妳們也壹起啊。”
　　“妳讓我們兩個去妳家過年？”唐衣疑惑道。
　　“對，過年熱鬧壹下沒什麽不好。再說，如果妳說的異物在不知不覺靠近我們，想把我們吞掉的話，去京城是最好的選擇。”寧紅魚說道。
　　“為什麽？”林香織問道。
　　“天下的卷宗，京城最全，我們要查異物和異物會，從那裏入手比較容易。如果我們已被異物會盯上的話，北地修士分布得太零散，缺雲端上的人物，可京城不壹樣。
　　說實話，如果這北地降魔樓沒有我們和陳尊者，早就撐不住了，而在京城裏，和陳尊者差不多的高手不多，卻也不算少。”
　　“我以前在京城裏聽過壹個笑話，那就是有壹夥兒匪賊想要劫壹家當鋪，而那當鋪剛好是清氣司的壹個秘密據點，據說當時最厲害的壹群神捕全在那裏商談切磋，結果忽然聽到了有人大叫‘打劫！不然把妳們全殺了！’。”
　　寧紅魚聳了聳肩，說道：“之後的事妳們應該能隨便猜到了，異物要圍我們，也要看它們敢不敢在天子腳下放肆。”
　　“所以於情於理，我們都最好去京城，去我家。”
　　唐衣思索道：“可我家還有親戚要和我住壹個城裏。”
　　“那叫他們全部去我家，妳親戚十個八十個都沒有問題。”寧紅魚爽快道。
　　唐衣點了點頭，饒有興致道：“我家親戚和我壹樣好吃懶做，妳不怕吃虧？”
　　寧紅魚淡然回答道：“相信我，我家還是有那麽壹點點銀子吃虧的。”
　　“有意思，拖家代口去情敵家過年，行，不過我得躺著去。”唐衣也頗為痛快道。
　　林香織壹時還有些猶豫，結果那邊的唐衣就這樣答應了。
　　嗯，她的意見貌似不太重要？
　　“沒問題，這次我多準備點車，或者讓這家夥單獨去坐壹輛。”寧紅魚回答道。
　　入冬又過了壹月時間，季缺壹行人就準備去寧家過年了。
　　以前摳摳搜搜的季缺，如今已有了改觀，面對那好幾輛低調奢華的馬車，都只有壹點點肉痛了。
　　畢竟他真的賺銀子了。
　　這織襪火起來，銀錢就躺著飄進來，簡直跟有壹個聚寶盆壹樣。
　　寧家能富有這麽多代，就是靠著這壹個個“聚寶盆”延續下來的，只是這幾年出現了壹點變故，這才開始打祖地財神爺留下的東西的註意。
　　那真正的聚寶盆已在寧家手裏呆了大半年，不知道已變出了多少財富。
　　於是乎，看起來較為綿長的車隊就在眾人的註視下出發了。
　　陳竹見狀，說道：“季哥，我還想去。上次當車夫我沒什麽存在感，我這次要去作客。”
　　這時，寧紅魚騎馬過來了，說道：“那妳問問王師妹的意見，再把大師也叫上。”
　　季缺揉了揉腦袋，覺得這次登門的人也太多了吧。
　　再多叫幾個，能把這裏降魔樓半數中流砥柱全拉走了。
　　結果陳竹剛興奮的去問王花，就被壹陣教訓。
　　“妳那是想去作客嗎？我都不想明說，妳就是不想見我爹娘。妳滾！妳去妳的，我馬上讓我娘找人說個媒嫁了，不找妳了。”王花憤怒道。
　　“什麽！妳還想嫁別人？”
　　“我多大歲數了，我還嫁不出去，別人都笑話我。”
　　陳竹壹急，壹下子抱住了王花的大腿，怎麽甩都甩不掉，老熟練了。
　　寧紅魚自知他是來不了了，於是揮了揮手，就此出發。
　　聽見王花的說法，寧紅魚只能無奈笑了笑。
　　修士也是人，也要生活，也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