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人的名

　　死城。
　　聽著王佛寶這句話，楊獄心中的諸多疑惑也都解開了。
　　物價飛漲、藥采奇缺也都有了解釋……
　　“憐生教根基在於亂民，未必會做‘屠城’之類天怒人怨之事。只是在他們尋到那東西之前，黑山城與外界卻是斷了往來……”
　　王佛寶自顧自的喝著苦澀的藥。
　　但他心中卻很清楚，他這些話，只是騙騙楊獄罷了。
　　黑山城不是產糧大縣，半數糧食都要與外地交易，若真個斷絕日久，那後果……
　　楊獄神情凝重，半晌後才將這個驚人的消息消化掉。
　　但他心中壓抑，卻更想弄個清楚明白：“那東西，究竟是什麽？”
　　憐生教在找它、山匪在找它、聽李二壹所說，劉文鵬似乎也對那東西興趣頗大……
　　“妳問我，我又去問誰？”
　　提及此事，王佛寶臉色越發不好。
　　事實上，自他從憐生教的幾個頭目那裏拷問來了類似情報之後，他幾乎將大獄翻了個底朝天。
　　就差把大獄整個拆了，可還是壹無所獲。
　　他懷疑這根本就只是個留言，可憐生教的人，根本無法交流……
　　“唉。”
　　楊獄嘆了口氣。
　　見識過憐生教講經道人的癲狂模樣，他也明白，想從那群邪教徒口中問出什麽，著實不容易。
　　雖然心中越發好奇，卻也只能作罷，問王佛寶有沒有地方可以接觸到那些前人留下的古物之類的。
　　“妳要這些做什麽？”
　　王佛寶皺起眉頭，卻還是回答了：
　　“黑山城多是些粗人，以新為貴，厭棄舊物，若說哪裏有，那也只有縣尊或許有了。”
　　“縣尊？”
　　楊獄微微壹怔，才想起王佛寶說的是劉文鵬，頓時也皺起了眉頭。
　　“記得多買些吃食、藥材，妳家婆婆身子不好，切莫讓她餓了、病了。”
　　說罷，王佛寶直接攆人：
　　“滾吧，我要療傷了。”
　　“那您休息。”
　　本來為了解惑，卻反而多了壹肚子疑惑、擔憂，楊獄忍不住摸了摸額頭，皺紋都要出來了。
　　“食材啊食材，就差三件，我必須要盡快了，如果實在找不到，也只能盡早離去了。
　　這黑山城，待不得了……”
　　楊獄心中凝重，思維發散。
　　食材的事，迫在眉睫，但也不是無法可想，可離開，又哪裏是簡單的？
　　這年頭想要外出，或是交錢跟著大隊行商，要不就是花錢請鏢局護衛。
　　獨自壹人外出，哪怕是王五、王佛寶這樣氣血如牛的武者，壹不小心都要栽的。
　　無他，妳壹個人，總有困倦分神的時候。
　　狼群尚且有這種手段，遑論是人了。
　　獨行尚且不易，要帶上婆婆，難度還要大十倍了。
　　但壹轉念，他心頭又是‘咯噔’壹聲。
　　如果憐生教封鎖了離開黑山的要道，那李二壹獨自驅車而去，豈非羊入虎口？
　　“老李……”
　　……
　　青州多山，道路難行。
　　曾經耗費莫大功夫修成的山道，也都因無人修葺而荒廢了。
　　可哪怕再荒廢，官道終歸比荒路好走的太多。
　　這是李二壹之前的念頭。
　　獨行壹人的他，驅車根本不敢停歇，千盼萬盼的想著能碰上過往商隊同行。
　　直到，如林的刀劍從道旁探出。
　　“噗通！”
　　壹臉了無生趣的李二壹被狠狠的摜在地上，直摔的幾乎背過氣去。
　　再擡頭，眼前壹片白影。
　　不，是白衣。
　　這時天色不過蒙蒙亮，寒風徹骨涼，而在他眼前的這壹片荒地上，卻席地坐著壹群白衣人。
　　皆身著單衣，或少或老、或男或女，都是面色冷漠，但眼底卻又閃著別樣的火焰。
　　“老子這是進了狼窩了……”
　　李二壹倒吸壹口涼氣，心中哀鳴，面如死灰。
　　他想到自己獨行壹人可能會遇到危險，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倒黴到這種程度。
　　他對憐生教不陌生，這個教派在大明諸道、州、府都有著痕跡。
　　可正因知道，他心中才越發震驚。
　　不是每個憐生教的人都可穿白衣的，這些道人，都是講經道人，而不是尋常教眾。
　　正常情況下，壹個縣，講經道人不會超過二十人。
　　而這裏……
　　“舵主，這人的馬車，有著衙門的印記。”
　　抓住李二壹的教徒半跪在地。
　　“衙門？”
　　猶如刀劍摩擦般刺耳的聲音響起，李二壹只覺地面壹震，自己整個人騰空飛起。
　　又重重摔下！
　　“啊！”
　　仰面朝天，被摔的差點背過氣去的李二壹慘叫壹聲，壹只黑紋白底的靴子，已然踩在了他的臉上。
　　“衙門真無人了？這麽壹個老臭蟲，也派來送死？”
　　尉遲龍手按膝蓋，半伏身子，居高臨下的望著李二壹，嘴角泛著冷笑：
　　“我問，妳答！”
　　“咳，咳咳～”
　　李二壹狂咳幾聲，連連答應：“大俠只管問，小老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呦呵！還是個讀過書的？”
　　幾個教眾哄堂大笑。
　　李二壹面紅耳赤，等那大腳移開，才看清身前之人的模樣。
　　這人身高九尺開外，著玄衣，面黃無須，眼神陰冷，眉宇之間充斥著讓人心驚的暴戾。
　　只看了壹眼，李二壹呼吸就不由壹滯。
　　“王佛寶，可活著？”
　　尉遲龍負手而立。
　　李二壹眼珠壹轉，忙點頭：“活著，只是聽說受了重傷，好似命不久矣。”
　　“小小黑山，也有高手，中我壹記大威神掌不死。”
　　尉遲龍並不意外，淡淡壹笑：
　　“不過，也只是茍延殘喘罷了。”
　　“舵主神威無敵，那王佛寶固然有些名頭，卻哪裏是您的對手？”
　　有白衣人恭維著。
　　“看來，那劉文鵬果然如情報所說，貪婪而愚蠢，舍不得拿他那壹株千年人參救王佛寶。”
　　尉遲龍冷冷壹笑：
　　“如此，這黑山城，已是我等囊中之物了！”
　　“舵主，咱們何時拿下黑山城？”
　　有白衣人低聲問詢著。
　　“大俠饒命，我有話說！”
　　見這些人談論這樣的事都不避著自己，李二壹心頭頓時發涼，恐懼之下大叫起來：
　　“小老兒有重要情報奉上，只盼大俠繞我壹條狗命。”
　　“哦？”
　　尉遲龍挑眉：“說來聽聽。”
　　“我，我……”
　　李二壹額頭見汗。
　　他哪裏有什麽重要情報？
　　但見尉遲龍目光轉冷，心中大急之下也只能信口胡謅了：
　　“徐文紀，徐文紀！”
　　呼！
　　荒原之上頓時壹片死寂，似乎連風聲都停了。
　　所有白衣人，憐生教教眾，皆是望向李二壹：
　　“妳說誰？”
　　尉遲龍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臉上的笑意盡數消失了。
　　“我，我乃是衙門的刀筆吏！那壹日，我不小心聽到了縣，劉文鵬與壹老道談話，說是壹個叫徐文紀的，不日要來……”
　　眼見壹眾人似被唬住，李二壹壹顆心幾乎跳了出來，聲音都顫抖起來：
　　“不日要從雲州來青州，而且，會路過順德府，可能會路過黑山縣……”
　　壹片死寂中，有白衣人回過神來。
　　李二壹瞧的清楚，這些膽大包天的邪教徒，臉上閃過了恐懼，驚慌。
　　“妳若敢騙我，本舵主必讓妳生死兩難！”
　　尉遲龍緩緩吐出壹口濁氣。
　　他曾在教中密信中見過這條情報，而且，黑山，的確有著通往雲州的路。
　　心中卻是信了三分。
　　但也只是三分。
　　“絕不敢哄騙大俠！”
　　李二壹眼見有戲，不待他詢問，就是壹頓賭咒發誓。
　　更將自己因偷聽被打入大獄，又被人救出來的事添油加醋的和盤托出。
　　末了，更是掀起衣服，露出來不及換下的囚服，以及滿身傷痕。
　　“舵主，他這說的不像是假話啊。難道，徐文紀真的會來？”
　　有白衣人沈不住氣了。
　　尉遲龍沒有回話，粗長的眉毛不住的抖動著。
　　好半晌，才沈聲開口：
　　“通知山裏那群臭蟲，三日後，不，兩日後發動，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黑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