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周國公府鬧鬼事件》

　　“龐四被那個妓子殺了？”
　　宴會散了，武敏之飲下不少酒，剛剛準備歇息，卻得到這個消息。
　　他皺了皺好看的眉頭，臉色陰沈下來：“那舒三娘子呢，別輕易讓她死！”
　　稟告的另壹位豪奴戰戰兢兢的道：“舒三娘子似乎掉進後院的湖裏淹死了，我們在邊上發現了鞋。”
　　然而武敏之卻不是那麽好糊弄的，斷然道：“龐四死在仆役院內，她死在後院湖中？她是怎麽跑過去的？妳們壹路上的人，眼睛都瞎了麽！”
　　他大手壹揮：“立刻在全府搜查，這賤人肯定還躲在某個角落，府內可能還有她的同夥，哼，都知娘子就是會勾搭男人，定是收買了某個賤奴，將鞋子放入後院，蒙騙妳們這些蠢貨！”
　　豪奴大驚失色：“是，我們馬上去找！”
　　“壹群廢物！”
　　眼見手下匆匆去了，武敏之躺了下來，四周的婢女趕緊上前，為他捏腿松肩，無微不至的照顧著。
　　他心頭卻是越來越煩惱，不多時就呵斥道：“滾！統統滾！”
　　婢女們噤若寒蟬的退了下去，武敏之看著空蕩蕩的四周，反倒自在了些，聽著雨聲，睡了過去。
　　子時之後，最熱鬧的平康坊，都漸漸沈寂。
　　隨著壹盞盞燭火的熄滅，整座長安城，陷入了平靜。
　　只剩下那大雨傾盆，清洗著塵世的不潔。
　　“噗通——噗通——”
　　就在這時，守在房外的奴役，壹個接著壹個，被擊中後腦，跌倒地上。
　　昏昏欲睡的婢女，被壹只手掌在脖子邊壹按，也軟軟倒下，暈了過去。
　　“嘀嗒——嘀嗒——”
　　雨聲開始變化。
　　似乎近了。
　　越來越近。
　　榻上的武敏之皺起眉頭，嘖了嘖嘴唇。
　　他嘴上好像滴了什麽東西，滿是腥臭的味道。
　　這種味道，武敏之既熟悉又陌生。
　　他曾經親手將壹個婢女打死時，飛濺到臉上的，就是這種難聞的味道。
　　從那之後，他就不再親自動手，都是讓仆從代勞，因此好久沒有聞到過了。
　　迷迷糊糊間，他睜開眼睛，猛然楞住。
　　因為壹張死不瞑目的臉，就在他的上方，直直的看著他。
　　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那下垂的頭發搭在他的臉上，濕漉漉的。
　　不知是雨還是水，順著臉頰流下，就變成了血水。
　　順著下巴，慢慢流淌，最終滴在他的嘴唇上。
　　“啊——！！”
　　武敏之發出慘叫，猛然挺腰起身。
　　而那女子也倏然間往上飛去，飄到榻前，依舊直直的盯著他。
　　女子壹身血衣，破破爛爛，微微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股無聲的控訴，卻更讓人毛骨悚然。
　　武敏之看著血衣女子，仔細辨認後，伸手抓起榻前的壹柄長劍，直指過去：“舒三娘子？妳這卑賤的妓子，還敢裝神弄鬼，給我死！”
　　他兇神惡煞，挺劍便刺。
　　然而下壹刻，武敏之的臉色劇變。
　　因為那身穿血衣的舒三娘子，再度往上壹飄，然後往後飛退。
　　她腳不沾地，瞬間跨越壹丈之遠，衣衫拂揚，獵獵作響。
　　這種動作，真的是鬼怪才能做出的了！
　　他還想細看，血衣舒三身軀壹晃，消失不見。
　　“來人啊！來人啊！！”
　　武敏之放聲大喊，但外面除了傾盆的雨聲，根本沒有壹個人進來。
　　冷汗從額頭上流下，他轉著身子，劍尖雖然顫抖，但還是遙遙指向空處，不放棄抵抗。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壹聲脆響。
　　武敏之猛地回頭，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喜歡的彩瓷，忽然摔在地上，砸成壹地碎片。
　　他視線還在彩瓷上，丈許開外的屏風晃了晃，也重重倒下。
　　緊接著，壹件件家具，雜亂的倒下！
　　倏然在左，忽而在右！
　　砰砰砸在地上，猶如重重砸在人的心上！
　　每壹聲脆響，武敏之的雙腿都忍不住哆嗦壹下，最終終於握不住寶劍。
　　寶劍哐當壹聲，掉在地上。
　　但武敏之扭曲的五官卻愈發猙獰，兇狠地揮舞著拳頭：“出來！妳出來啊！這算什麽本事，妳變成鬼了，本國公也要再殺妳第二次！！”
　　話音剛落，血衣舒三再度出現，只是這壹回，她的嘴裏發出了淒厲的聲音：“妾楊薄命……無緣奉箕東宮……今魂歸兮……訴冤索債！！”
　　武敏之瞳孔猛然收縮，臉色變得慘白，嘴唇無力地翕動著，擠出幾個字來：“妳……楊氏……怎麽可能……”
　　血衣舒三也開始顫抖，似乎為這等慘絕人寰的內闈醜聞，語調變得怪異扭曲：“生前作下千般業，死後通來受罪名……武敏之，妳死之後，妾將日日食妳肉，寢妳皮……讓妳受盡十八層地獄的折磨，永無休止……”
　　武敏之壹步步往床榻上退去，卻嘶聲道：“不，妳該去找李弘，那個從小孱弱無能的李弘，憑什麽他是太子，我哪點不比他強，只因投了個好胎，他就命中註定要繼承這萬裏江山？憑什麽！！”
　　他退到了榻邊，咆哮道：“我搶不了他的江山，至少能搶他的女人，楊氏，妳去找李弘，都怪他！對，都怪他！！”
　　血衣舒三渾身發抖，幾乎要癱倒，但外面雷聲壹響，她倏然間消失不見。
　　武敏之呆呆的看著滿地狼藉的房間，還未有所反應，駭然擡頭：“又來？”
　　壹個矮了不少的血衣女子，腳踏實地，步步血印，走了過來。
　　“吳大娘子？”
　　武敏之渾身無力，伸手撈了撈，沒抓住劍，滿是不甘的道：“楊氏也就罷了，妳們這些卑賤妓子，也配來找我索命？”
　　舒三娘子死沒死，他還不能確定，很可能是被哪個貪圖美色的下仆給藏起來了，但這個吳大娘子，肯定是被打死了的。
　　他寧願死在楊氏手裏，也不願意死在壹個都知娘子手裏。
　　然而下壹刻，吳大娘子開口，以壹種蒼老但溫柔的語氣道：“敏之，我是阿婆啊，我回來看妳了！”
　　武敏之突然僵住。
　　他就像壹具泥雕木塑，呆呆的壹動不動。
　　“啊——！！”
　　整整十個呼吸後，他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朝著榻上的被子裏鉆去。
　　面對蘇三娘子和吳大娘子的冤魂，武敏之怡然不懼，這些下人賤籍的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命，即便回來報仇，她們都不配。
　　面對楊氏的冤魂，武敏之失態怒吼，卻依舊振振有詞，居然將錯推到太子身上。
　　可最後蒼老的聲音響起時，哪怕不是榮國夫人的聲音，哪怕只是短短壹句話，他也直接破防。
　　拼命往被褥裏面躲。
　　但外面依舊響起了蒼老的聲音，無孔不入，往耳朵裏面鉆。
　　眼前的世界直接熄滅。
　　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阿婆濕濡的懷抱。
　　那滿是皺紋斑點的皮肉，和再多佛香也難以掩蓋的老年體臭，撲面而來。
　　不斷包圍著他，讓他窒息。
　　從十三歲開始，足足十五年。
　　“我已經是周國公了……我不會再服侍妳了……老物妳死都死了……為什麽還要回來啊啊！！”
　　武敏之不斷打滾，拼命慘叫，聲嘶力竭。
　　直到幾只手顫抖著把他拉了出去：“國公！國公！”
　　光亮重現，燭火重燃。
　　武敏之看著眾奴小心翼翼的圍住自己，呻吟道：“夢？壹場夢？”
　　可當他低下頭，印入眼簾的被褥上，全是血手印。
　　阿婆還是回來看他了。
　　武敏之兩眼泛白，仰後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