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五節　勝負

　　“湯瑪士……老師……妳……怎麽來了……”艾修魯法特張了張嘴，但是到底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他的神情壹陣恍惚，甚至忘記湯瑪士早就死了。湯瑪士死在那個美麗的黃昏，在琴聲和夕陽中呼出了最後壹口氣。是他親手收殮了湯瑪士，將在放在棺木中運回故鄉。
　　“妳在動搖，艾修魯法特！”湯瑪士穿著他刻畫著飛蛇紋章的盔甲，沒戴頭盔，頭上留著短短的白發。而且，他的身上似乎在發著光。
　　“我沒有動搖。”
　　“妳在猶豫。”湯瑪士壹下子就看穿了艾修魯法特的心思：“妳在擔心敵人的後手。”
　　艾修魯法特壹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其實妳應該知道，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戰略。我很久以前就教過妳，世界上的事情沒有完美，有壹利就有壹弊。比如妳的對手……那個神聖騎士團大團長柯默，他的眼睛就是看得太遠了，所以他甚至忘記了壹個將軍基礎中的基礎，那就是正確估算敵人的戰力。妳那些隱藏實力的小花招並不高明，他本來可以通過有效的偵察和試探性攻擊輕易確認這壹點的。妳不覺得很奇怪嗎？他派遣的斥候永遠都在妳的外圍，不肯冒險深入探知究竟。”
　　“那是因為他蠢。”壹半而已，另外壹半是因為綠皮擁有狼和史古格，這些生物敏銳嗅覺可以極大的威脅那些試圖靠近的斥候。
　　“是蠢。”湯瑪士贊同道：“盯著勝利後的果實，盤算好了如何分配，卻忘記了那果實還沒有真正到手。但是艾修魯法特啊，妳要記得，如果他獲得勝利，他就能真正的充分利用這個勝利。下壹次戰鬥，他就會變得更強大。”
　　湯瑪士感慨的說道，而艾修魯法特最終鼓起了勇氣。
　　“湯瑪士老師，妳不……不怪我……我……率領著壹群綠皮……和人類開戰……”
　　“我見過比這個更愚蠢和更荒謬的戰爭。”湯瑪士聳聳肩：“這種程度算啥。起碼妳的心裏還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而有時候，走上戰場的將軍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戰。”
　　湯瑪士停頓了壹下，然後突然之間轉回了最初的話題。
　　“懂得如何贏得勝利和懂得如何利用勝利是兩種看起來很像，但是本質截然不同的才能，柯默後壹方面的才能很出色。但是艾修魯法特，作為壹個將軍，這兩方面才能都是必須的。沒有第壹種才能，那麽壹切都無從說起；沒有第二種才能，那麽路就會越走越窄，最終妳遇到妳無法戰勝的懸殊力量差別。如果讓我來選擇的話，我希望妳能夠擁有前者七分，擁有後者三分。”
　　湯瑪士頓了壹頓，再次凝視著艾修魯法特。
　　“但是說實話，這壹次妳很幸運，這壹次妳的勝利有九成理由是因為妳有最好的偵察兵。咪咪嚕甚至把他們整個戰術的細節安排都弄到手了。”
　　“湯瑪士老師，我知道這是投機取巧……”
　　“不不不，妳誤會了。這不是投機取巧，而是最正確的抉擇！我記得我曾經教導過妳，戰爭中，榮譽很重要的，但是壹定要記得壹切能助妳取勝的因素都是榮譽的，從謊言、欺詐到間諜皆是如此。統帥和普通騎士要有完全不同的榮譽觀。”
　　艾修魯法特想說話，湯瑪士搖了搖手，示意艾修魯法特不要繼續說。
　　“比如說這壹次，妳知道妳的心為何動搖嗎？那是因為妳愛上了妳的部隊。”
　　“愛上？”
　　“妳在珍惜他們，不是嗎？妳這副樣子，就像守財奴守著自己的金子壹樣緊緊的把軍隊篡在手裏，不敢把他們放到戰場上。妳的心中缺乏勇氣，妳在害怕失敗。艾修魯法特，我本來還以為妳很大膽的。”
　　“我……”
　　“仔細想想，用最真誠的態度捫心自問壹次。恐懼會剝奪壹個人的判斷力，摧毀他的理智。我從來不記得我最出色的學生是個膽小鬼。好好考慮，眼下是不是投入預備隊的最佳實際，如果此刻不投入，未來會不會出現更有利的時機。不過，”湯瑪士的口吻緩和下來：“其實這也不算丟臉。就算是我，偶然也會被迷惑吧……”
　　“老大！老大！”塔魯斯的叫聲把血旗老大從之前出神的狀態下拉了回來。他花了足足壹秒才回到現實之中。
　　“主人，您大腦剛才的活動非常紊亂……您做夢了？”腦海裏，嘉莉突然提出疑問。
　　血旗老大沒有理會嘉莉，他舉起劍，對著身邊的黑獸人頭目叫道：“塔魯斯，馬上率領妳所有的小子們，和薩滿壹起殺到河對岸去，狠狠的踢那些家夥的屁股！Waaaaagh！”
　　塔魯斯立刻興奮的朝後方沖去。
　　“小子們，列好隊，拿好家夥！咱可要照屁股狠狠踹那些家夥們壹下子！妳啥意思？廢話，咱當然比他們少，不然還有毛趣？拉倒吧妳，咋們可是好容易才逮到上場的機會！妳想貓進鼻涕精堆裏躲著？不想？那就跟俺沖上去！”
　　塔魯斯的喊叫聲從後方傳來，但是血旗老大已經在關心其他所有的問題了。他看了身邊最後壹批親衛——這些家夥都是那種膀大腰圓，兇神惡煞壹般的獸人小頭目，但數目不多：“小子們，跟著俺沖！叫所有的鼻涕精都跟上！告訴他們，跟著俺走就對了！”
　　高地上，地精們還沒有取得最後的勝利。現在不管是火槍手還是炮手都已經陷入近戰，如果不是地精的戰力實在不行的話，他們早該被綠色浪潮淹沒了。
　　“援軍……圖蘭人呢？！”柯默發瘋似的對著身邊幾個人喊道。沒有人回答，沒有人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剛才這壹隊士兵將柯默從圍攻之中拯救了出來，撤退到山頂上。所有殘存的士兵都聚集在這裏了，這也是最後的防線。
　　剛才的戰鬥同樣讓地精損失慘重。魔法引發的那種狂熱此時已經消逝，同時隊伍裏帶隊的獸人頭目也幾乎都被殺死。所以地精們的攻勢立刻疲軟下來，壹部分地精雖然還在努力攻擊，但是那只是很小的壹部分，大部分地精轉而開始幹那些更安全也更有趣的工作，比如搜刮屍體或者殺死傷員之類的。
　　柯默環顧四周的情況。他身邊只剩下最後幾百號人。所有的火槍手和炮手都拿起近戰武器了，但是戰鬥還沒有結束。發生什麽事情了？圖蘭人怎麽了？只有諸神知道他們怎麽還沒來！
　　接著他聽見壹陣瘋狂而嗜血的“Waaaaagh！”叫聲，雖然不及剛才魔法的效果那麽驚人，但是依然讓人膽戰心驚。接著，他看到數量驚人的綠皮——不是獸人，不是地精，而是比兩者都要小得多的鼻涕精，揮舞著類似折斷的槍頭或者壹根尖木條之類的武器，瘋狂的撲上來。而成群的獸人和地精在鼻涕精的簇擁和裹挾下，同樣跟著他們壹起朝這邊沖來。
　　最後的抵抗力量迅速就被這股浪潮吞沒了。柯默最後做的事情就是用受傷的手擋住壹連串的攻擊，然後被瘋狂的鼻涕精們硬給湧上來拖倒在地。接著，數不清的利器、鈍器和牙齒的攻擊從他盔甲的每個縫隙中漏進來。他身體完全被綠色覆蓋住了。
　　“在這裏等著，他們還會來！”血旗老大好不容易才收攏住自己的部下，鼻涕精的瘋狂實在讓他也吃了壹驚。這個時候，他突然看到壹個地精的狼騎小子從前方跑來，直沖他這邊而來。
　　和人類不同，綠皮的軍隊松散得多。所以這種零星的小子沒參加戰鬥很正常。當然，這種家夥通常都是地精，特別是狼騎小子。只要是綠皮就曉得狼騎小子向來滑溜。
　　“老大，俺帶來好消息了。”那個狼騎小子來到血旗老大面前，露出諂媚的笑容：“俺們瞅見那些人類撤退了！俺尋思得通知您壹聲。”
　　“撤退了？”血旗老大回過神。他壹直擔憂的隱患，敵人的總預備隊，圖蘭人的騎兵居然撤走了？“真的？”
　　“千真萬確，老大！”那個狼騎小子猛點頭：“俺看著他們走的。”他補充了壹句。
　　為什麽？血旗老大看了看戰場，南岸戰場勝負已定，但是北側戰場……很幸運，史古格雖然對陣型嚴密，裝備精良的敵人構不成威脅，但是它們好在完全不會後退。在史古格的阻擋下，北岸的綠皮大軍離失敗還早的很呢。
　　“小子們！”血旗老大舉起手中長劍：“俺們贏了！快去河那邊，別把樂子全給他們樂完了！Waaaaagh！”
　　“Waaaaagh！”所有的綠皮齊聲歡呼，然後掉頭沖下去。
　　半夜時分，在距離戰場相當遠的地方，舍姆的王太後等到了她迫切需要的消息。
　　送來消息的是壹個年輕的軍官，滿身傷口，盔甲破爛，壹到營地就昏倒了。事實上他並不是壹個戰士，而是壹個記錄官——但他的記錄本卻保持得很好，並沒有任何損害。有人將記錄本交給王太後，後者用幾乎顫抖的手打開了這份不祥的書冊。
　　“……當南岸聯軍被擊敗的時候，北岸聯軍的主力正陷入夢魘壹樣的死亡境地——正面被綠皮大軍緊緊咬住，兩側都是水域，而後方則完全處於得勝的綠皮南岸部隊的威脅下……在驚天動地的喊叫聲中，養精蓄銳已久的黑獸人從後面猛的殺向已經激戰了半天，疲憊不堪的聯軍。跟在黑獸人後面的，還有數量可觀的綠皮薩滿以及大批大批的地精、矮鬼……綠皮以排山倒海之勢卷殺而來，聯軍立刻潰不成軍，被壓向湖面壹帶……”
　　“……神聖騎士們依然在繼續作戰。其他士兵在他們的表率下，同樣為生命而進行了最絕望的抵抗。戰鬥壹直持續日落，到最後幾乎變成了壹場大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