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佛前金蓮五世珍，折來送汝樂孤身

　　金鐘罩，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流傳大江南北，遍地開花，不知道引申出多少個版本，有壹些人新創的硬功，也幹脆就冠以這樣的名目。
　　絕大多數的金鐘罩，都只是壹種粗淺的笨功夫，練肌肉，吞氣息，用濕潤的粗布抽打自身，逐次更換為木頭、石塊、鐵棍、刀劍。
　　這壹類功夫練到大成，也最多只能扛壹扛小口徑的手槍射擊。
　　但是少林正宗的金鐘罩神功，分為十二關，從第六關開始便脫胎換骨，與江湖上的大路貨可謂天壤之別。
　　空我的第十二關金鐘罩，看似只是壹座金鐘形狀的氣勁，從上方扣壓下來，保衛周遭。
　　實際上，十二關圓滿無暇，全無罩門，即使有暴風在地下轉動，攻擊空我不受保護的雙腳，也同樣被徹底抵禦在外，不能傷到半點皮毛。
　　甚至，壓出了電漿的那些暴風，壹旦撞在金鐘之上，立刻引起強大反震，浩蕩波紋從金鐘之上向著四面八方擴張開來，連環拍打，把周圍混亂翻騰的狂風，全部擊散，拍成了壹圈壹圈的煙霧塵浪。
　　“咦，好勁的壹擊啊，不過妳這個人好沒勁啊，既然是神的話，當然應該捧出來讓大家都看到啊。”
　　空我臉上驟然現出森森黑氣，黑氣正中壹道金色戰紋，從額頭直滑至下顎，帶著琉璃般的璀璨與黃金般的穩固感，脖子周圍垂落的濃密胡須飄揚起來。
　　“說不定妳讓我看壹看他，老僧納頭便拜，附送六層達摩功體怎麽樣？這大禮包比拼夕夕還要劃算了。”
　　說話間，空我左手護在小腹的位置，右手輕輕拍下，兩掌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音，仿佛真的是在為這個好主意而贊嘆。
　　“胡言亂語，我會讓妳死後跪在神的面前。”蓋茨不假辭色。
　　面前這個神頭鬼腦不知所謂的和尚，敢用踐踏的方式，打斷大蛇與他的交流，在蓋茨的心目中已是必死的目標。
　　他正要駕馭暴風，發出更淩厲的攻勢，突然之間，耳邊重復的響起了擊掌的聲音。
　　就像是剛才空我拍手的清脆壹聲，在時間之中別無二致的追溯過來，回放了壹遍。
　　啪！
　　蓋茨只覺天旋地轉，周圍的壹切高樓大廈都像失控的奔馬壹樣，飛速遠去，身邊的大地變得空曠荒蕪，壹馬平川。
　　風也離自己遠了，空氣在消散，任何壹點可以駕馭的活力，都在遠離。
　　“這……是……什……”
　　懸浮在高空中的男人，那金白發色的天靈蓋以下，所有的神經電信號都停止了運作，大腦細胞的活動驟然終止。
　　他腦死了。
　　空我之前黑氣森森，展露出壹間境界的戰紋，看著壹定是要施展《易筋經》這壹門名氣極大的少林神功。
　　蓋茨，或者說也可以叫他高尼茨，作為暴風集團創始人，大蛇座下四大天王之首，無論哪壹個身份，都早就對羅剎教的人有所關註，自然也知道易筋經神功的特點，有所提防。
　　然而易筋經只是表象，空我真正發動的攻擊，就蘊含在他看起來不著調的建議和那壹下拍手之中。
　　那是，在世人心目中早就被認為已經失傳的洗髓經。
　　人心如柔水深淵，佛心如雪山日月，洗髓經就是壹門把人心洗練為佛心的神妙功法，汲取佛法之玄奧，開發心靈中蘊含的極深異能，鬼神莫測。
　　高尼茨未曾戒備到這壹點，他自以為是正面交戰，卻等於是毫不設防的吃了空我壹發全力突襲。
　　但這個腦死亡之後的男人，那具屍體只不過是向下墜落了半尺，便又停住，更雙臂壹架，擋住了空我挫骨揚灰的壹掌。
　　死亡的大腦，每壹點細微的結構重新顫抖，鼓動，風的活力註入，使之重新煥發生命的光輝，高尼茨眼中神采再生。
　　他是大蛇分裂出來的靈性魂魄，是無窮歲月也不可磨滅的意誌，是十二道靈魂中最堅定的壹個，無受任何感情紛擾。
　　摧毀大腦，洗化心靈的洗髓經，只是讓高尼茨失神了0.3秒。
　　也就因為這0.3秒的間隙，他雖然架住了空我的第壹掌，卻防不住空我的另壹只手。
　　那壹條手臂屈伸而至，曲臂如橋，四指彎曲，食指彈直，壹指定中原。
　　指力刺入高尼茨的下巴，勾住他的骨頭，壹旋身。
　　空我將高尼茨過肩摔去，砸向地面。
　　嗯？
　　？！
　　“怎麽回事？他怎麽會透析了我所有的技藝和反應？”
　　高尼茨砸在地上的時候，終於感受到了這場戰鬥之中最違和的地方。
　　作為暴風天王，他的戰鬥經驗不會比這個世界上任何壹個人弱，有些看似簡單的動作，實則是舉世罕見的戰鬥智慧之凝結。
　　世人把他的姿態稱作優雅，卻不明白，那正是人類的基因本能裏面，對戰鬥、對強大、對勝利的贊賞。
　　那些看似簡單的動作，往往配合著絕妙的能量效應，無論是之前的狂風圍繞，還是剛才的壹下招架，都足以構建起天衣無縫的防禦。
　　但是對面這個與他第壹次交手的老和尚，完美的剖析出他招式中的疏漏，把無懈的防禦創造出了幾乎可以直通的破綻。
　　這種感覺，哪裏像是第壹次交手，就算是三神器家族專為大蛇創造的古流格鬥術，也未必就能達成這天敵般的克制。
　　高尼茨想的沒錯，暴風天王本身的力量，絕不比空我稍弱，可惜，他沒有洗髓經帶來的心靈境界。
　　嵩山少林的影子裏，高尼茨小心翼翼地接觸著暗黑達摩，而空我則把這七年的時間，全用來在暗地裏觀察他。
　　今天這場戰鬥看似是追討寶物，狹路相逢，實則是蓄謀已久。
　　暴風天王的身體砸在總部大樓前的地面上，大地整個的浮動了壹下，出現許多裂縫，仿佛旱災年代皸裂的荒原。
　　但那壹片地面並沒有徹底的凹陷下去。
　　地下的靈性，於此呈現出來。
　　悠然純凈的光輝，從裂縫裏擠出，如同許多張向天吹拂的潔白絲綢，又像是某種神話生物的薄翼。
　　這股光芒承載了高尼茨，化解他的狼狽，勢不可當的向著空我拂去。
　　空我雙臂交錯，四大神功壹起運轉，扛著這壹擊之後，轟然之間，仿佛被打得壹佛出世，二佛升天，墜落遠處地面，氣勢極大的連退了七八步。
　　那雙拖鞋化為灰燼，老和尚寬大的赤腳站在地上，鼻子裏淌血，神采飛揚。
　　“好哇，真有個神。”
　　空我當初偶然間發現高尼茨蹤跡的時候，就感覺到這個人身後恐怕牽扯到壹個巨大的危險，那絕對足以威脅到自己的生命。
　　所以這老和尚不惜參詳七年的時間，就是要以最利落的姿態擊倒高尼茨這個阻礙，親自見壹見那個危險的源頭。
　　這危險之源果如預期，壹擊之間，便能將自身打傷，怎能令他不喜悅？
　　眼看那萬千白綢齊舞的光華，又壹次拂動過來。
　　空我雙手合十，功力內斂，那壹股排山倒海的光暈拍在他身上，頓時透體而入。
　　精、氣、神、靈，四位壹體，才是當初完整的“神明”。
　　失去了形體的大蛇，本來只剩下靈性，需要精神，肉身，元氣三重媒介，方可重新以完整姿態降世。
　　如今，大蛇已經有了暗黑達摩的精神作為媒介，可以發揮出些許力量。
　　這壹股靈神之力，剛沖入空我體內的時候，還受到了壹些阻礙，待到白綢般的光暈合圍而至，突破那層阻礙之後，空我頓時支撐不住，往後跌坐在地。
　　虬須古意的老僧，露出壹抹若有深意的微笑，狀似心滿意足，存在於他體內的達摩功體，主動向著大蛇的靈性轉嫁過去。
　　達摩祖師當年除了開創童子功，金鐘罩，易筋經，洗髓經，這四大神功之外，在飛升之前，還曾經選擇壹位天資才情、萬中無壹的人才，將壹身功體灌頂傳下。
　　當時這位祖師級的人物，已經達到古往今來壹個武道上的極限境界，即使將功體全部舍棄，飛升之後，也可以很快重拾巔峰之力。
　　但是他的傳人，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達到他那樣的境界，最後所繼承下來的功體，不過只有達摩祖師的九成力量罷了。
　　等到這個第壹代傳人，又為自己謀求傳承者的時候，功體傳遞下去，就只剩下了八成之力。
　　空我，是菩提達摩之後的第四代傳承者，壹身武功，僅有達摩祖師的六成。
　　在百歲以前，空我壹直認為這是壹次莫大的機緣，畢竟哪怕只有達摩祖師六成的功體，他也可以橫行世間，罕逢敵手，但是在百歲之後，心裏的念頭，就逐漸有了些變化。
　　這壹份源自達摩祖師的功體，從機緣，變成了壹種禁錮。
　　他本人的天資其實也極為不俗，不然也無法被上壹代傳功者看重，百年光陰累積，就算是只靠自己修煉，他也早該將易筋經練到黑級浮屠壹間之境、金鐘罩練到十壹關以上，童子功、洗髓經更早都該大成了。
　　可事實上，無論空我自己怎樣努力，他的功體上限都無法有哪怕壹絲壹毫的提升。
　　自己的壹切努力都付諸流水，盡數空無，那種感覺，絕不好受。
　　但真正讓空我急於尋求擺脫之法的原因，還在於他前些年遇到過壹個自稱天下無敵的人。
　　第壹次相遇，他們兩個不過是棋逢對手，不相上下，空我耗費達摩祖師傳承下來的千年童子之氣，至純至凈，足以突破壹切防禦，將天下無敵重創。
　　但不久之後，天下無敵不知道去哪兒死了幾回，再次相逢，功力已遠遠淩駕在空我之上。
　　在空我兩三百年的人生之中，強敵不算少見，天才遍地都是，可是都已經躋身天下頂尖行列之後，還能這麽突飛猛進，勇往直前，實是鳳毛麟角。
　　連記憶都早已拋卻，能為壹個不知道哪來的執念，執著到這種程度的，卻也就只有那個“天下無敵”罷了。
　　人生壹世，草木壹秋，往往隨波逐流，漫無目的，能有壹個如此強烈的執念，何其幸哉！！
　　可以說，天下無敵的存在，恍如晨鐘暮鼓驟然破，壹下驚起、喚醒了這個老和尚。
　　於是他打定主意，要找到壹個夠資格傳承達摩功體的人，把這壹身功力全傳下去，回歸壹介老朽，長路漫漫，重頭來過。
　　他非要找個機會，看看自己來練，能把世上的武功練到什麽程度。
　　此時此刻，趁著把達摩祖師六成功體壹並送出，大蛇的靈性略受阻礙，進行接納的時候。
　　空我背後壹抹殘光透體而出，驀然消逝。
　　“哈哈哈哈，達摩祖師，妳也不過是找‘人’做傳人，我可是找了壹位‘神’，來給妳做第五代的傳承者呀！！！”
　　“記得謝謝我啊！”
　　那是虛弱至極的壹點思維，什麽力量都未曾攜帶，卻也因此快到極限，帶著脫出金枷玉鎖，壹腔自由自在的意味，消失在遠天交界。
　　高尼茨閃身而至，他下巴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但心理上受到的打擊，令怒氣難抑。
　　今天的這場戰鬥，壹切都順應了空我的想法。
　　雖然高尼茨現在毫發無損，空我卻弱到快要消亡，但是，這對高尼茨來說，仍是壹次徹頭徹尾的失敗。
　　【不必惱怒，他確實送了我壹份禮物】
　　大蛇的意誌傳遞過來。
　　【況且他終究還在此世之內，待我實現願景之時，如果他不幸的成為被交換掉的壹部分，也算是發泄了妳的不忿】
　　【如果他有那樣的幸運，躲過了這壹劫，那為這份禮物而放過他，又何妨呢】
　　高尼茨的神色莊重起來，平心靜氣，道：“說的是。”
　　暴風集團前這壹場戰鬥發生的短暫，但造成的動靜實在太大，美利堅的掌權階級，此時終於完成了他們的反應。
　　衛星的存在，將此處的畫面傳遞到那些掌權者的面前。
　　他們的老朋友蓋茨先生，站在戰場上，展現出了完全陌生的模樣。
　　剛才的那壹輪暴風，已經足夠撕碎所有的僥幸，讓他們明白，這位協助支撐著政府許多機構得以運轉的首富，其立場、層次，其實跟他們完全不在壹個位置。
　　高尼茨能夠感覺到所有的窺探，但他並不在意，甚至沒有向那些衛星投去壹個眼神。
　　他只是靜靜的望著空我的軀體。
　　【但只是這樣的身軀，還是不夠】
　　暴風天王笑了起來：“今時今日，正是融合之時。”
　　主體與分魂的思維，在此同步。
　　關註著這裏的高位者，看到了他的笑容，那是壹個破天荒的，與以往的笑容都全然不同的真誠微笑。
　　所有人，都為這份真誠而莫名的戰栗。
　　高尼茨向前壹步。
　　戰場中壹站壹坐的兩個人影，重合起來。
　　就在這壹刻，兇狂的氣焰，瘋囂的沖刷著遠方的城市，在發出壹聲巨響之後，來到近前。
　　……
　　曾經，他已經能夠自如地掌握殺意之波動，有了壹點思考的余裕，在賣水果的時候，考慮如何開拓拳法之後的道路。
　　但是打死了那個自不量力的挑戰者之後，把對方的殺意之力奪取過來的過程中，屬於大蛇的血脈也竄入了體內，理智再度變得岌岌可危。
　　他用沾著大蛇之血的拳頭，擊碎了歐洲的山體，奪得了內中的那壹滴鮮血，剛才又擊碎了落在紐約的山體，再度進行吞噬。
　　大蛇之血，先天之血，殺意波動，三種力量在他的體內，互相刺激著，急劇膨脹。
　　那是豪鬼。
　　那也已經不是作為格鬥家的豪鬼了。
　　真正的修羅即將誕生，而他選定了尚未降臨的殘缺之神，為自己帶來第壹次滿足的體驗。
　　“來，驗證拳的極意！”
　　潑墨狂草走龍蛇，血腥的力量，濃墨重彩的在穹蒼之間留下壹個猩紅暗黑的字體。
　　其形如天，其意為滅。
　　滅天之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