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 藏身之所

　　陸昱霖跑到家門口，看見屋頂的壹角被炸塌，地上滿是玻璃碎片。
　　“淑嫻，媽，妳們在哪兒？”陸昱霖邊喊邊搜尋。
　　“少爺，我們都在這兒呢。”從廚房裏傳來玉蓉的聲音。
　　陸昱霖推開廚房門，見母親，淑嫻，玉蓉三個女人蜷縮在壹個犄角旮旯裏。連忙上前把她們拉了起來。
　　“這些挨千刀的鬼子，傷天害理啊。“
　　“媽，淑嫻，妳們躲這兒也不安全。”
　　“這附近也沒有防空洞，我們還有什麽地方可躲的？”淑嫻壹臉愁容。
　　“哦，我想起來了。”陸太太忽然眼睛壹亮：“我們家還有壹個地道呢，我聽我公公說的，說是為了躲太平軍，在家挖了壹處地道，好像是在佛堂裏放牌位的供桌下面。這幾十年也從未用過。不知還能不能用？”
　　“玉蓉，妳跟我壹起去看看。”
　　陸昱霖連忙來到佛堂，房間不算太大，四周的墻上掛著陸家的列祖列宗的畫像。壹個寬大的供桌上供奉著列祖列宗的牌位。每逢清明，中元，冬至和除夕等節氣全家都會在此祭拜。供桌的旁邊是陸太太禮佛的佛龕和供案，供案上供奉著幾樣水果點心等食品，兩旁的燭臺上點著蠟燭。
　　這個地方陸昱霖並不常來，因為他覺得這屋子的氛圍過於沈重，小時候因為頑皮，常被父親關在這裏背朱子家訓，所以，對這間屋子，陸昱霖總是心存陰影。但自打這些年陸太太壹直在此虔心禮佛，所以這房間也不再像個密室壹般與世隔絕。
　　那張供桌是紫檀木的，死沈死沈的，玉蓉和昱霖好不容易把它搬開，果然，地板上有壹塊蓋板，把蓋板掀開，裏面黑乎乎的壹片。
　　“玉蓉，妳去拿個燭臺過來。”
　　玉蓉連忙把燭臺遞給昱霖。
　　陸昱霖用燭臺照了照，地道很深，昱霖下去看了看，地道有壹人多高，很長，也不知道通到哪裏，不過躲在這兒應該是比較安全的。
　　“玉蓉，妳把太太和淑嫻帶過來吧。“
　　不壹會兒，玉蓉帶著大腹便便的淑嫻和陸太太走了進來。
　　“妳們看我記性還真不錯吧，果然有個地道。“
　　“媽，這個地道很深，通到哪兒？“
　　“好像是珠江，我好像聽我婆婆說起，說是萬壹太平軍打過來，就從這條地道通向珠江，然後坐船逃走。“
　　“這樣吧，玉蓉，妳去把家裏所有的燭臺都拿過來，放在這兒，另外準備壹些幹糧，萬壹有轟炸，全家人都躲這兒來。妳讓耀叔，阿成還有胖嬸，虎仔也過來。“
　　“好的，少爺。“
　　“媽，我不放心爹，我去找找他。“
　　“妳要小心啊，霖兒。“
　　“放心吧，媽，淑嫻，我去去就來。“
　　昱霖走出密道，朝外跑去，剛跑到街上，就看見陸軼翔坐著黃包車過來了。
　　陸軼翔把壹張法幣交給車夫：“不用找了。”然後匆忙朝家裏奔去。
　　“爹。”陸昱霖連忙迎了上去。
　　陸昱霖撣了撣渾身上下的塵土：“妳媽和淑嫻他們沒事吧。”
　　“沒事，而且我們還找到了家裏的壹條密道。“
　　“密道？“陸軼翔甚是納悶：”家裏還有密道？“
　　“聽媽說，是當初為了躲避太平軍挖的，可以壹直通到珠江。“
　　“對對對，有這麽回事，這條密道比我的年齡還大，這麽多年了，我都快忘得壹幹二凈了。“
　　陸軼翔趕緊進門，吩咐昱霖把門鎖上，然後直奔佛堂，看見壹家老小都躲在這兒了，松了口氣。
　　陸軼翔把主仆們召集在壹起：“大家聽著，這條地道是我們家的生死之道，不許向任何壹個人透露，萬壹日本兵沖進來，有這條密道，我們還有壹線生機，要是被泄露了，那大家只有死路壹條。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老爺。“
　　“虎仔，妳聽明白了嗎？“
　　小男孩點了點頭。
　　“胖嫂，把虎仔看緊點，別讓他壹個人四處亂跑，這炸彈可不長眼睛。”
　　“放心吧，太太，我壹定看住他。”
　　“爹，我剛才看了壹下，二樓西側被炸塌了壹角。”
　　“那是書房，唉，這幫狗日的，先別顧這些了，只要人沒事就好。今天轟炸時，我正好就在下九路附近，壹個炸彈，就把七八間鋪子炸得壹片狼藉，死傷無數，慘不忍睹。”
　　“這壹筆筆血債總有壹天要讓這群泯滅人性的禽獸償還。”昱霖捏緊了拳頭。
　　“對，血債血償。”玉蓉也義憤填膺。
　　“我估計這轟炸壹時半會兒不會結束，我們要有準備，現在外面也很亂，大批難民都擠在碼頭，車站，現在去香港也難，正好找到了這壹處避難所，我們就待在這裏避壹避，我會去搞壹些吃的，大家就待在家裏別出門。”
　　“爹，我跟妳壹塊兒去吧。”
　　“不用，妳就待在這兒照顧家眷，阿成，妳跟我去罐頭廠，倉庫裏還有些存貨，妳開車去拉回來。”
　　“是，老爺。”
　　“老爺，妳可得小心點。”
　　大街上屍橫遍野，陸軼翔的別克車在馬路上艱難地行進著，看著慘不忍睹的景象，聽著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陸軼翔的心像是被捅了壹刀似的，在不斷的流著血。
　　別克車駛進罐頭加工廠，在倉庫前停下，罐頭廠已經停工了，工人們也都走光了，除了壹個看門老頭，廠裏空無壹人。
　　“阿成，妳跟我去看看，倉庫裏還剩下多少罐頭。”
　　倉庫裏空蕩蕩的，壹箱罐頭也沒有。
　　“陸老板，今天上午來了壹群難民，我攔也攔不住，唉，全給搶光了。”
　　陸昱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搶就搶了吧，人落魄到這種程度，也不必拘什麽禮，遵什麽法了。阿成，我們去生產車間轉轉，看看還有什麽可以吃的。”
　　阿成跟著陸軼翔來到了生產車間，好不容易在墻角發現了三箱落在這兒的牛肉罐頭。
　　“阿成，來壹起搬走。”
　　阿成把三箱罐頭搬進汽車，陸軼翔打開壹個紙箱，取出五六個罐頭交給看門老頭：“拿著吧。”
　　那老頭鼻子壹酸，撇著嘴，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汽車往回開，路過壹群衣衫襤褸的沿街乞討的難民時，陸軼翔讓阿成停車，抱著壹箱罐頭放在他們面前。
　　難民們見有吃的了，壹哄而上，哄搶起來，陸軼翔見狀嘆了口氣，便要轉身離開，忽然，數十個難民朝他磕頭跪拜。陸軼翔淚眼迷蒙，心如刀絞。然後他用手壹抹眼淚，轉身離開。
　　家裏就只剩下這壹箱半的牛肉罐頭。
　　“這箱罐頭是給淑嫻的，這半箱罐頭我們大家煮湯吃。胖嫂，每天用壹個罐頭的牛肉煮湯，院子裏還有些野菜，挖出來，炒壹炒。”
　　“太太，這麽多人吃壹個罐頭的牛肉，不夠啊。”
　　“媽，這箱罐頭也大夥壹起分著吃吧，我可不吃獨食。”
　　“這可是留給我孫子吃的，淑嫻，妳這幾個月可不能少營養。”
　　“太太，我廚房裏還剩七八個雞蛋，兩袋大米，壹包面粉，院子裏還有兩只會下蛋的老母雞。”
　　“老母雞先不殺，留在下蛋吧，實在到了沒東西吃了，再殺吧。唉，我現在真希望那壹片草坪上面長的不是草，而是菜呀。”
　　陸軼翔跑到陸軼翶家裏，把家裏發現密道的事告訴了二弟。
　　“軼翶啊，我看妳和弟妹還有昱霆都搬到我這兒來住吧，我家裏發現了壹條密道，直通珠江，可以暫時躲避壹下日本人的炸彈。”
　　“哥，不用了，我們這壹家子拖家帶口的，都住妳這兒也不是回事，我們自己會當心的，妳和嫂子別擔心我們了。”
　　“軼翶，可得當心點，這炸彈可不長眼睛。”
　　“我知道，哥，真要是房子炸塌了，我再去妳家吧。”
　　“好吧，我走了，妳和秋蓮當心點。”
　　日軍對廣州的狂轟濫炸持續了兩個多月，廣州城從壹個富庶悠閑之地變成了瓦礫與屍骸堆積的破爛城市。
　　淑嫻早上起床時感到壹陣腹痛，連忙叫來玉蓉。
　　“玉蓉，我肚子好痛。”
　　“少奶奶，妳是不是要生了？”
　　“大概是的吧。”淑嫻忍住痛，頭上汗珠不斷往下滴。
　　“少奶奶，妳別怕，我去叫太太。”
　　玉蓉連忙沖出房間：“太太，太太，少奶奶快生了。”
　　陸太太從房間裏出來，壹聽這事，連忙吩咐阿成：“阿成，快送少奶奶去醫院。”
　　阿成連忙跑去發動汽車。
　　忽然，防空警報拉響，緊接著，壹陣飛機轟鳴聲響起。
　　“不好，日本人要扔炸彈了。”陸太太連忙吩咐玉蓉：“快，玉蓉，先把少奶奶攙扶進地道。”
　　壹顆炸彈就在草坪上炸開了，地面凹陷下去，形成壹個巨大的彈坑，炮彈碎片把汽車輪胎劃破了，輪胎頓時癟了氣。
　　“太太，車子壞了，沒法開。”阿成簡直要哭出來了。
　　“那妳看看街上還有沒有黃包車，不管多少錢。”
　　“哎。”
　　陸太太連忙跑進佛堂：“淑嫻，妳怎麽樣，再堅持壹下。”
　　“媽，我沒事。”壹陣腹痛襲來，淑嫻忍不住哼了壹聲。
　　“玉蓉，妳快上樓把少奶奶的衣服取壹些下來。”
　　玉蓉連忙上樓去取衣服。
　　不壹會兒，阿成回來了。
　　“太太，街上的車夫都忙著逃命呢，壹連四個，我都沒攔住。”
　　“啊呀，這可怎麽辦？偏偏這個時候老爺和昱霖都去香港處理轉移廠子的事了。”
　　“太太，我看少奶奶就快生了，現在就算是送到醫院也來不及了，而且路上也很危險，恐怕只有在家裏接生了。”胖嫂在壹邊說，壹邊著急地搓著手。
　　“家裏，家裏也沒有接生婆呀！這到哪兒去找產婆呀？”
　　“太太，我媽從前就是當產婆的，我以前還去幫過忙。要不，我來試試。”胖嫂自告奮勇。
　　“那也只能這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