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關死劫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by 秋月春風矣
2018-8-7 18:17
得到太太的尚方寶劍之後,胖嫂便開始著手安排。
“玉蓉,快去燒開水,阿成,去把供桌上的牌位挪掉,我去把褥子拿過來。耀叔,妳去大門口守著,別讓人進來。虎仔,妳待會兒把這扇門關緊了,站在門口,聽候吩咐。”胖嫂立馬開始指揮。
“胖嫂,那我幹什麽?”陸太太看著大家各司其職,自己沒被安排任務,有些著急。
“太太,妳就焚香禱告吧。”
“對對對。這裏又有菩薩,又有列祖列宗的牌位,肯定能保佑淑嫻母子平安。”
陸太太連忙跑到佛龕前跪拜,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胖嫂,開水燒好了。”
“玉蓉,跟我壹起把少奶奶扶到供桌上。”
就這樣,淑嫻躺在供桌上,玉蓉壹邊握著她的手,壹邊在旁邊為她擦汗,陸太太在壹旁禱告。胖嫂則當起了產婆。
“少奶奶,使勁。”淑嫻痛得慘叫聲連連。
“再堅持壹下,我看見腦袋了。”胖嫂雙手血淋淋的,壹邊接生,壹邊鼓勁:“使勁,再使勁。”
“哇”的壹聲,孩子落地了。
胖嫂連忙用剪刀剪斷臍帶。擦幹凈孩子身上的血汙,把孩子抱給陸太太。
“恭喜太太,是個男孩。”
“菩薩保佑,祖宗保佑,謝天謝地。”
屋外,炮聲隆隆,就這樣,淑嫻在廣州大轟炸中誕下了陸家血脈。
當陸軼翔和陸昱霖回到家時,方知自己已升級當上了爺爺和爸爸了。
“我們陸家有後了。”陸軼翔的眼裏泛著光,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陸昱霖則摟著愛妻:“淑嫻,讓妳受苦了!”
“只要兒子平安,再苦再難都是值得的。”淑嫻偎依在昱霖懷裏。
“老爺,還沒給孩子取名呢?”
“對對對,取名,取名,這壹輩應該是軒字輩,就叫陸軒鳴,轟鳴的鳴,讓他記住自己是在炮火連天中誕生的。”
“陸軒鳴,陸軒鳴。我們有名字嘍。”陸太太抱著孫子,樂得合不攏嘴。
“淑嫻,真是讓妳受委屈了,在佛堂裏生孩子,坐月子。”陸昱霖對許淑嫻充滿了歉意。
“昱霖,妳別覺得過意不去的,現在大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只要我們都平平安安,我就心滿意足了。”
“日本人想讓我們亡國滅種,我們偏要生生不息,還要枝繁葉茂。鳴兒,是不是啊?”陸軼翔邊說邊逗著孫兒。
“現在樓上已經不能住了,妳們全搬下來吧。住在客房裏。玉蓉,待會兒幫少爺和少奶奶收拾收拾。”陸太太吩咐玉蓉。
“哎,我這就去。”
“胖嫂,這次多虧了妳,才保淑嫻母子平安。妳是我們家的頭號功臣。”
“太太,這我可當不起,這也是趕巧了,我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壹遭。”
“胖嬸,妳是我們母子的救命恩人。”淑嫻掙紮著支起身子。
“少奶奶,妳這麽說,可是折煞我了,要是太平盛世,妳哪用遭這份罪啊!”
忽然,陸軼翺府上的阿霞哭著跑了進來。
“阿霞,怎麽啦?”陸太太見狀連忙追問。
“太太,我家老爺被炸死了。”
“啊?什麽時候的事?”陸太太壹聽,臉色慘白,雙手發顫。
“就在今天上午,老爺當時正在院子裏埋東西,壹顆炸彈正好落在院子裏,老爺都被炸飛了。屋子也被炸掉了壹大塊,少奶奶被房梁砸中了,流了好多血,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陸軼翔壹聽,差點背過氣去,心急火燎地往外跑,昱霖連忙跟在後面。
陸軼翔還未踏進二弟的家門,就聽見裏面傳來哭天搶地的哀嚎聲,陸軼翔走近壹看,陸軼翺的屍首躺在門板上,壹條斷臂拼接在屍身上。
陸軼翔頓時悲號起來:“二弟啊,妳死的太慘了。妳怎麽就走到我前頭去了!”
“大哥!”陸軼翺的結發妻子秋蓮泣不成聲:“大哥,軼翺死得太冤了,妳可得為我們做主啊。”邊說邊哭暈過去。
“弟妹,弟妹”陸軼翔連忙招呼阿霞攙扶秋蓮。
“昱霆呢?昱霆在哪兒呢?”
“已經去商號通知少爺了。”
不壹會兒,陸昱霆沖了進來,他壹見父親的遺體,便撲通壹聲跪了下來。
“爹,爹,妳這是怎麽啦?”昱霆跪在那兒泣不成聲。
“少爺,少奶奶還在房裏躺著呢。”
陸昱霆連忙站起身來,跑進房間,看見妻子秀琳正奄奄壹息地躺在床上。頭上纏著的繃帶已經浸透了鮮血。
“秀琳,秀琳,我是昱霆啊,妳睜開眼睛看看我呀。”
“昱霆。”秀琳似乎有感應似的微微睜開雙眼:“昱霆,我。。。。。。我對不起。。。。。。對不起妳,沒。。。。。。沒能給妳。。。。。。添個。。。。。。添個壹兒半女,我。。。。。。我不行了,我。。。。。。我要走了,妳再。。。。。。再娶。。。。。。娶個。。。。。。能生養。。。。。。”
秀琳話還沒說完,就咽氣了。
“秀琳,秀琳,妳們別都撇下我走了呀。”昱霆抱著秀琳嚎啕大哭。
下人們要來給秀琳換壽衣,昱霆死抱著秀琳的遺體不放。
“哥,妳別這樣,讓嫂子安靜地走吧。”昱霖流著淚勸著昱霆。
昱霆放下秀琳,想站起身來,然而渾身綿軟,晃晃悠悠,昱霖連忙壹把攙扶住他。
忽然,壹口鮮血從昱霆口中噴湧而出。
“哥,哥,妳怎麽啦?”
昱霆緊緊抱住昱霖,兄弟倆抱頭痛哭。
照理,像陸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喪事定會大操大辦,但目前時局這麽混亂,壹切只能從簡。況且整個廣州城堆屍如山,棺材鋪裏的棺材早就被搶購壹空,而平民們的屍體大多是草席壹裹,找個亂墳崗隨便壹埋。這年頭,能善終也不易啊。
好在像陸軼翺這樣的商界大佬,家裏早就備下了金絲楠木棺材,但秀琳的棺材則是把家裏的壹些櫥櫃拆卸之後,拼裝成的。陸軼翺和秀琳的遺體入殮之後,便被葬於陸家的祖墳中。
1938年10月,廣州守軍以“戰略轉移”,“戰略後撤”為名,棄守廣州,致使廣州保衛戰只打了十余天便被日軍攻陷。而在撤退前所實行的“焦土”、“封鎖”、“破壞”等政策,給百姓的生活帶來了災難。大批市民餓死,凍死,病死,為了取暖,市民們發瘋似的前往郊外砍樹,甚至挖掘墳墓,盜取棺木當柴火,還有的把房梁拆了賣掉換糧食。廣州的治安更是亂到極度,不法之徒紛紛搶劫米鋪,藥鋪,金鋪、鹽鋪等商鋪,有錢人紛紛逃離廣州去找尋生路,平民則逃亡山區避難,而大部分無處可逃的市民則只能等著厄運的到來。
這時組建的廣州治安維持會,廣州市政公署則是當時的日偽機構,旨在為日寇建立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而奴役百姓。
為了安撫市民,維持治安,維持會當然得找壹些在廣州有影響力的工商界人士來充當門面,提振威望。陸軼翔的名字赫然在列。
為了能讓陸家的血脈得以保留,陸軼翔決定讓昱霖帶著女眷和繈褓裏的鳴兒,還有玉蓉,胖嫂,虎仔壹起去香港避壹避,家中只剩下耀叔和阿成以及幾個雜役。
送走家眷之後,陸軼翔懸著的心稍微安寧了壹些。
陸府和陸宅在轟炸中損毀嚴重,陸軼翔準備重新翻修,那日,當他正和建築工程師壹起商討設計圖紙時,幾張頗為陌生的臉出現在門口。
“陸兄,別來無恙啊。”馮連發壹進門便雙手作揖。
“馮兄,今天怎麽有空光臨寒舍呀?”陸軼翔也抱拳作揖。
陸軼翔當廣州商會會長時,馮連發是其常務會成員,兩人在生意上往來並不多,馮連發是個墻頭草,所以,陸軼翔對他多不待見,只是礙於同行的面子,這麽多年來,井水不犯河水,兩人基本上沒有交集,相安無事。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我先來給妳介紹壹下,這位是山田壹雄先生,是山田株式會社的社長,而且還是日中親善友好協會的會長,山田先生是個中國通,曾經在滿洲生活了五六年。”
陸軼翔望了望這個剃著小平頭,不茍言笑的日本人。
“哈伊,請多關照。”山田壹雄把名片遞給陸軼翔。
陸軼翔見壹個日本人走進自己的家門,厭惡之情便油然而生,他接過名片,瞄了壹眼,捏在手裏。
“這位是廣州維持會的副會長黎友棠。”
“原來是黎兄啊,失敬失敬。”陸昱霖抱拳作揖:“我聽說黎兄為了這個副會長,把自家的木材加工廠賤賣給了日本人。”
“日中親善嘛,盡壹份綿薄之力。”
“要是黎兄想要個廣州市長的頭銜,是不是要把自家所有的祖產都賤賣給日本人?”
黎友棠被陸軼翔搶白得臉色發白。
“陸兄,話不能這麽說,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黎兄出任這個維持會副會長也是為了保境安民嘛。陸兄妳也。。。。。。”馮連發連忙過來打圓場。
“我們廢話少說,今天來,我們就是想請陸先生出任維持會的會長。”山田壹雄粗暴地打斷了馮連發的話。
“妳們是來讓我當維持會會長?”陸軼翔冷冷壹笑:“我可沒有什麽產業可以賤賣給日本人的。妳們都看到了,我住的的房子都被炸得破破爛爛的了,我可沒有資格當什麽會長。”
“陸兄,妳誤會了,這個會長不是讓妳用錢買。”馮連發連忙解釋。
“不花錢,我也不稀罕這個會長,妳們另請高明吧。”
“陸兄,妳別壹副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態度呀,這個會長,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首先要有名望,而且還得經過日本人批準才有資格當選。”馮連發討好地上前向陸軼翔解釋。
“這麽說,讓我當這個會長還是擡舉我啰。”
“是的,陸先生,這個是壹種榮譽。”山田壹雄口氣強硬。
“對不起,我陸某人偏偏不識這個擡舉。”陸軼翔把山田壹雄的名片扔在地上:“送客。”
耀叔走過來,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山田壹雄的臉頓時氣紫了,馮連發連忙把山田壹雄拉走,黎友棠也跟著出去了。
“陸兄,妳再考慮考慮,再考慮考慮,過幾天我再來聽妳的信。”馮連發邊走邊回頭說。
“陸軼翔,妳最好是識相點,別自找麻煩。”黎友棠回過頭來警告陸軼翔。
“什麽東西,沒長骨頭倒開始齜牙了,壹幫吃裏扒外的漢奸走狗。”陸軼翔恨恨地嘟噥著:“阿成,拿盆水來,把這三人站的地方沖沖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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